编者按:桃园市空服员职业工会昨天(7日)公布罢工投票结果,全体会员同意罢工比率为68%,已达法定全体过半数门槛,其中,长荣航空会员同意比率更高达9成,符合劳资争议处理法罢工投票门槛。短短3年,长荣空服员打破长年的“零工会”纪录,摘下口罩,站上街头。开票日前,工会创始成员们和我们分享了当初秘密组织工会、招收成员的历程、与资方冲突的过程,以及种种飞行时数以外的艰辛。
37岁长荣空服员廖以勤的双脚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直到游行队伍归来。人群中许多空服员姊妹也流下泪来,频频抹著脸。
这是台湾史上首次以空服员为主体的游行。6月4日凌晨4时起,廖以勤与长荣空服员工会代表曲佳云、黄君婷在脖子挂著代表空服员过劳航班的牌子,于张荣发基金会外,历经黑夜至黎明、风雨到天晴,一同“苦站”抗议过劳航班,这一站,就是12小时。
“就如同其他工时濒临12小时的来回航班,空服员天未亮就出门上班,再回到家时,天又黑了。”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廖以勤回想过去13年来在红眼航班上值勤时所付出的体力劳动,便觉得这样站著,似乎没什么了。
“这是空服员的日常,”她说,“只是大家长期在这样的班表安排之下,似乎忘记了这样的循环,是恶性操劳。”
另一头,超过500名空服员与前来声援的数百人劳工团体组成游行队伍,午后浩浩荡荡自长荣国际公司出发,一路上高喊“台湾工人争民主、长荣空服争尊严”,直到张荣发基金会门口。
与空服员游行队伍会合的那一刻,三名“苦站代表”不禁相拥而泣。“从成立工会以来,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和资方的恶意,可是你们现在站出来的团结,就可以对抗所有的恶意!”站到铁腿的廖以勤奋力登上指挥车,向参与游行队伍喊话:“我希望全台湾的工人要记得,我们要终结过劳的台湾!”
此时,距离长荣空服员罢工投票开票的日子,剩下两天。工会宣布,参与投票的人数已突破3000大关,长荣空服员就要取得合法罢工权。
打破“零工会”神话
工会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2016年6月24日,台湾航空史上第一场罢工——华航空服员历经21小时的罢工后,最终资方接受工会诉求,空服员权益取得重大突破。
“我们能不能也有自己的工会?”这是许多长荣空服员得知华航罢工后的心声。成立工会?她们曾经连想都不敢想。毕竟,当年她们都通过了那场考试,尤其答了那道题——加入长荣之前,应试者皆须回答:“如果公司内部有畅通的沟通管道,你觉得还需要工会吗?”廖以勤说:“这样的必考题…,这间公司很明显是抗拒工会的。”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工会会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面。”
“在那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工会’这两个字,甚至,我可以说在2016年华航空服员罢工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工会会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面。”在长荣已有21年年资的黄蔓铃是众人的大学姊,她回忆,早在21年前考进长荣时,就被问过“赞不赞成组工会”?“如果当初选择赞成的话,之后大概就不会出现在面试名单里面。工会组成后,这道万年考古题才消失。”
即便2015年以华航空服员为主体的“桃园市空服员职业工会”改组成功,开始有零星长荣空服员悄悄入会,但长荣高层对工会的态度未变,使得长荣空服员组工会一事尚无法成气候。
不过,华航空服员罢工成功后争取到的多项改善诉求,著实羡煞了许多长荣空服员,进而想采取后续行动。廖以勤就是其中一人。
自有记忆以来,廖以勤的父母经常带著她上街头参与游行。她的父亲廖永来曾任立委与台中县长,1980年代时也曾积极从事党外运动、环保运动与农民运动。1990年野百合学运期间,还是小学生的廖以勤就在现场。家人积极参与社运的经验,让她从小耳濡目染,“小时候对于抗争、运动跟不平等的事情,我会很自然而然地觉得就是要讲出来,也许是因为这个背景的关系,我会比别人更有勇气一点。”
带著比别人多一点的勇气,廖以勤在得知华航罢工成功后,决定身先士卒,与伙伴共商筹组工会事宜。在毫无工会经验的情况下,她联络了当年华航罢工的重要推手、时任桃园空服员职业工会秘书长的林佳玮,由她协助长荣空服员组织工会。
“记得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我们偷偷与佳玮约在同事的一间小工作室,一起讨论筹组工会的条件、将来如何应对资方的打压。”廖以勤回忆,“其实一开始我们真的满害怕的,毕竟长荣对工会是非常抗拒的。”
不到三周,回收千份的“秘密表单”
时值2016年7月盛夏,长荣空服员的手机上秘密流传著入会意愿调查的表单连结。“我们当时透过手机群组,按照每个班级、期数这样把问卷传出去。”廖以勤说,不到3个礼拜的时间,超过1000份问卷回传表示愿意加入,这样的结果为一开始就投入筹组工会的人奠定信心,“因为我们觉得人数要有一定的量,才去做这件事情,比较不会那么危险。”此后,长荣分会涌现大规模入会潮。
工会创始成员开始密集办理说明会。黄蔓铃回想起她在参加完第一场说明会后,因为支持工会的理念,毅然决然递出入会申请,成为秘密收取报名表的“桩脚”之一。“从第一场(说明会)我去听时大概十几个人的场子,到后来场地慢慢不够用,其中有一场是办在我家社区楼下的会议室,当天早上警察还来关切,问说:‘能不能让警察旁听?’不过还好后来被社区主任拒绝了。”她回忆:“那场说明会还请了华航组员分享筹组工会的心路历程。后来,场地逐渐不敷使用、愈来愈多人去听说明会、考虑入会。”
工会成立初期,似乎没有遭遇太多的困难,“那时候虽然公司没有打压,但并不表示我们心里不会害怕公司来关切、来打压。”黄蔓铃说,当时收报名表的过程,是用非常秘密的方式进行的,“像我是其中一个收报名表的人,我请她们直接把报名表放进我公司的locker里面,而不是公开的信箱,因为大家都会害怕,怕自己的资料被公司看到。那时,工会以私密的、用安全锁的方式去保管这个报名表,之后统整,再交给以勤。”
“其中有一场说明会是办在我家社区楼下的会议室,当天早上警察还来关切,问说:‘能不能让警察旁听?’”
从工会成立到今天,长荣内部不乏站在资方立场的空服员,质疑工会成立的正当性。另一名长荣分会代表林昱嘉遇过同事当面反对筹组工会,“她们觉得公司已经给了很好的福利跟待遇了,我们不应该忘恩负义。”“她们觉得组织工会或是加入工会的人很不知足、很叛逆。这些人通常是比较资深的人。”
事实证明,资深的空服员也有不同的想法。例如,在几位资深学姊的游说下,黄蔓铃误打误撞选上了会员代表,渐渐成为工会核心,平衡工会干部年资之余,也更能代替资深组员发声。
在许多已服役2、30年的空服员心中,对加入工会总有些犹疑,担心加入工会可能影响日后退休规划、甚至丢了饭碗而不敢贸然行动。当然,黄蔓铃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后果,不过,“我已经是一个义无反顾要去走这条路的状态了,”她说。
曾面临长荣无预警裁员、减薪,“至今仍莫名恐惧”
1998年,黄蔓铃同时考上长荣和华航,家人考量飞安等因素,建议她选择长荣。事实上,刚加入长荣的头几年,黄蔓铃非常羡慕华航能有工会,“虽然那个工会也许也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是那时候会觉得华航工会好好,华航空服员还有三节奖金跟额外的福利。”盼了20年,如今长荣终于也把工会组织起来,她期许工会让空服员的生活和薪资更有保障。
2001年,911恐攻后使得全球航空业受到很大的打击,长荣无预警裁员,黄蔓铃虽幸运留下,却面临公司减薪的威胁,“他(长荣)在我们信箱里放一张纸条,让我们选择同意减薪或不同意减薪,选择同意者留下、不同意者被迫资遣。”她说,当时年纪小,因为对失去工作充满恐惧感而同意减薪,虽然公司后来将薪水调回,“但事后回想自己的好朋友、好同事曾遭受的这一切,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2008年,全球爆发金融海啸,长荣找上资深空服员,给了她们两个选择:优退或下地勤,“许多热爱飞行的资深学姐被迫离开这个舞台,没有第三个选择,”黄蔓铃回忆,当时,她的恐惧感再度袭来,“因为我不知道,当我到了这个年资时,公司是不是也会逼迫我做出选择?公司不需要妳时就一脚把妳踢开的阴影,到现在都还存在。”
长荣的威权管理早已行之有年,台风天“硬飞”的纪录也并非2016年梅姬台风独有。而谈到台风天,空服员总有讲不完的委屈。空职工长荣分会理事李滢回忆,她第一次遇到台风时,乖乖按照公司规定“全副武装”去上班,结果公司门口淹大水,她在风雨里和准时报到的同事们一起站在公司门口脱掉全湿的丝袜,“重点是好不容易进去公司,身体湿了、头发也乱掉,公司却说‘可是妳们的飞机还没有来’,就叫我在公司一直等。”
“台风天因航班大乱,公司也不确定飞机回来了没,有哪些人可以用,公司也未必知道,因为那时候非常乱。基本上我们去到公司应该要先sign in(报到),但公司为了要防止工时已经开始,就会叫我们先不要sign in。”黄蔓铃补充说明,长荣是一间大公司,不会公然违法,但可能会游走在法律边缘,或是想方设法规避掉“超时”的问题。2001年的纳莉台风期间,黄蔓铃甚至耳闻,有同事乘坐橡皮艇到公司报到。
“当我到了这个年资时,公司是不是也会逼迫我做出选择?公司不需要妳时就一脚把妳踢开的阴影,到现在都还存在。”
一说到威权管理,每位受访的空服员都有各自的荒谬故事:“以前我们请病假,是生病当天必须要去医院看医生,然后亲自拿著医生证明到公司缴交,所以我们常常看到很多脚断掉出车祸、打著石膏还要一跛一跛进公司缴证明的例子。”李滢说,空服员因生理痛请生理假,长荣会要求空服员“找医生照超音波证明真的生理期来”,才能请假。生理假尚如此,事假更难请。有一回,李滢的同事因表姊结婚典礼需请一天事假,结果主管说“表姊又不是亲姊姊”、“没有很亲、没有很重要”,结果不准假。
黄蔓铃补充,长荣空服员若非待命的状态,公司调动班表应经过当事人同意。不过,在8年前,曾有一个主管直接告诉她:“就算妳今天放假,我也有权力动妳的班。”
被强行抽走的会刊、差点被撤走的柜子
2016年7月,空服员职业工会长荣分会开始成立。在2016年9月的梅姬台风袭台、长荣硬飞导致飞安隐忧后,工会向公司争取“天灾假”,才让机组人员免于在台风天时必须“跋山涉水”、甚至赌上生命出勤。
工会成立不到半年,加入会员数早已超长荣空服员的一半,依《团体协约法》可取得与长荣的团体协约的协商权。自2016年年底,工会开始向长荣提出协商的要求,却屡遭长荣技术性拖延,工会于隔年1月23日号召约50名空服员,在长荣航空一楼大厅举牌抗议,批评公司先前承诺的劳资协商跳票。此时,愿意挺身而出的空服员,多数仍戴著口罩。
“后来,公司继续刁难工会,说要查大家的名册、汇款资料、入会申请书,很多会员开始担心自己的资料会不会被公司查到。”李滢说,公司当时强调一定要查到名册,才愿承认工会会员数过半。工会则建议循华航工会模式,找第三方代表做认证,公司不愿接受。
为了继续招收空服员加入,工会在2017年3月印制了一份会刊,投到公司每个人的专属信箱里,却遭公司派人取走刊物,工会继续放、公司又派人抽,双方你来我往,场面火爆。桃园空职工秘书长郑雅菱说,当时不但希望借此鼓励会员站出来,也期望继续增加会员数,“因为我们不确定资方会不会用各种名目、手段让我们的会员数没有过半,公司有外籍员工、正在训练的新进组员,他们可以‘挂母数’来让我们濒临无法过半。”
另一方面,工会成员发现,资方为了不让工会达到宣传目的,指称工会的文宣是“外部的东西”,所以不能放在公司信箱。对此,郑雅菱说,因空服员工作特性,公司早已默许大家以信箱交流,甚至医美、丝袜的广告单都能放,“只针对工会文宣,完全就是在打压、针对工会嘛。”
郑雅菱说,后来,工会跑去公司的管理部理论,却得到高层威胁要把所有柜子撤走。“那时大家也怕会员会不会反过来针对工会,说我们害他们没柜子可以用,”郑雅菱回忆。但几经思量,工会依然认为他们的宣传权利至关重要,甚至有工会成员故意在会刊里面放钱、台胞证,借以凸显公司没收会刊,并无正当性。
同一时间,桃园市政府出面承诺可以替工会人数做见证,并邀请工会到政府进行工会名册查核。“当时公司还要求要查到金流,确认会员有缴钱给工会才算加入。”李滢说,那时,工会干部打开网路银行一个一个查帐户后五码,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完成。
2017年3月27日,经桃园市劳动局确定,共计2596名长荣空服员加入工会,工会正式取得与长荣的团体协约资格。自四月起,工会每月一次与资方代表召开团体协约会议,平时也协助会员解决劳资争议、申请劳检,不定期针对重大议题召开记者会。
“骂我是贱人”
“绝大多数的干部都是一下飞机,手机信息500个起跳,尤其是最近(罢工),真的真的,不夸张。”黄蔓铃说。繁杂的工会会务,几乎占去了工会干部大部分的休息时间,特殊的工作型态加上额外的工会会务,对体力和精神都是长期消耗。
李滢曾因为要兼顾工作与工会事务,连上10天的班后又赶去顾工会会员代表投票棚、协助开票,连续20小时没有阖眼。廖以勤记得,有次要在劳工局前开记者会,在那之前她飞了一趟长班,又飞了一趟曼谷回来,“那趟飞行中又有客人休克,隔天早上9点我又得赶去记者会。我当下就想,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班表型态,刚好遇上突发状况,然后这又是一个有时差、日夜颠倒的工作,对我们这种类型的人来说,要做工会组织其实是非常辛苦的。”
除了同事和工会成员彼此的激励,来自家人的支持,成了工会干部继续坚持下去的重要动力。李滢的先生在华航担任地勤,因为深知航空业劳动条件不甚佳,对她参与工会非常支持,也曾陪她一起绝食抗议。
林昱嘉则说,加入工会的初期,母亲看著她频频上电视,感到忧心,“妈妈跟我说:‘妳要参加工会我不反对,可是妳可不可以不要站在前面?’‘记者为什么要把妳的全名写出来?妳会不会被主管视为眼中钉?会不会影响升迁?’”经过理性沟通后,妈妈也渐渐能够体谅,如今,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受伤。林昱嘉的丈夫看著她老是晚归,忧心她的健康:“老公跟我说:‘妳除了上班很忙之外,还要花很多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如果(工会)真正需要妳的时候妳倒下了,不就瞎忙一场?’”
“我爸妈在工会开始成立的时候,都觉得我们能够站出来帮自己争取福利很棒,但到了最近这几个月,我觉得他们开始流露一种担心的口气,他们会怕我们直接质问公司、开记者会,公司后面会不会针对我、让我没工作?”黄蔓铃说:“虽然表面上他们觉得我是女儿、应该要支持我,其实我看得出来他们很担心。现在他们真的会担心我会丢了饭碗。”
抗争时总是站在最前面的廖以勤,也曾因为父亲的政治背景,遭到网友攻击。甚至,有网友说她将来会走回父亲的从政路,然而事实刚好相反,“如果我会走政治这条路,就不会去考空服员,而很可能就去走爸爸帮我铺好的路,”廖以勤无奈地解释。
廖以勤更曾收过匿名攻击信。“之前我们集体请了天灾假,有一封信署名‘廖以勤’的信直接寄到工会办公室,打开里面满是手写的字迹,直接骂三字经、骂我是垃圾、是贱人。”廖以勤说:“当时我有吓到,之前即便客人再多客诉,也不会用这种辱骂、污辱性的字眼,但这个民众的信让我感受到,走在这条抗争的路上只会更加艰难,不支持我、骂我的人会很多。”回想起这件事时,廖以勤语气平淡,她想著,不能因为被骂就退缩,“我觉得有些事情就是坚持久了,这个社会才渐渐可能有一些些改变。”
乘客的“关切”也给工会成员带来压力。林昱嘉曾在执勤时遇过一位客人抓著她问“你们什么时候要罢工?”“你们罢工那我怎么办?我没有飞机可以搭。”林昱嘉建议对方,要不要考虑提早改行程,或考虑其他的航空?对方很生气地指著她说:“怎么有你这种员工啊?”
空地对立,弱弱相残
比起外人的不谅解,廖以勤其实更在意公司内部员工的想法。身兼长荣企业工会理事长的她,在工会成立近3年之中,也曾透过劳资会议替公司其他同仁争取了不少福利,例如地勤男女分开的更衣室,丝袜、工作鞋和大衣的补助。“我觉得不同的行业的人不能理解我们的心情,这我还能理解,但如果是被我们自己的地勤人员或内部员工骂,这会让我更难过,因为我们是在一个比较相似的环境工作,会有一种被自己人的攻击的感觉,这让我更心痛。”廖以勤说,她非常在意同事们在网路上的留言,“我会很希望跟他们(地勤)解释,为什么空服员现在要走到这一步?”
她说,如果有一天,空服员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她们也可以协助到其他部门,“但公司还是一直操作‘空地对立’,这个状况是非常激烈、恶化的。”廖以勤举例,空服员常常被地勤指责是“养尊处优的一群公主”,“空服员的特性是,我们一个航班回来,就会有一台交通车来接我们,像这种其实是公司制度,有些地勤就会说:‘这是公主的车,只有公主能搭。’”她听在耳里,感到非常难过。
但廖以勤知道这是结构造成的问题。“最近‘空地对立’情形很明显,我想他们是被公司的公告影响,因为公司威胁说可能不发年终(编者按:长荣航空5月间公告,若罢工导致公司获利大幅下滑、甚至亏损,将暂停年终奖金与年度调薪,且于罢工首日起3年,暂停所有员工与眷属优惠机票;但空、地勤员工如果于罢工期间支援出勤,不受此限),因为空服员罢工会影响地勤的收入等等,这些东西的确有影响到他们(地勤)。”“他们会觉得,我们(空服员)一群人去罢工,到底关地勤什么事情?而他们还要协助签转客人,所以在跟我们接触的时候,地勤人员比较会有这种反应。”她说。
“这次不可否认的,大家情绪不是很好,”在罢工投票期间,廖以勤除了自身感受,近日也透过学姊、同学得知,地勤面对空服员时,几乎是“面无表情”的,想必公司内“空地对立”的情形又更加明显。
一位不愿具名的长荣地勤对《端传媒》指出,关于这次罢工诉求她并非完全不认同,单位主管也再三告知不要形成“空地对立”,“但我们心里不免认为,为什么我们一样每天来上班,却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没有年终?被客人指著鼻子咒骂?甚至可能超时加班来纾解旅客的行程?”
她说,地勤是公司的第一线,也是遭受旅客情绪、语言、抱怨、辱骂的第一线,她觉得与“飞安”无关的罢工诉求,实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变相强迫公司妥协。对于“空服员公主说”,她很不想认同,但却也部分认同。“从这次罢工诉求来看,看得出她们想要得其实更多,不免让人认为她们不够知足。”
这名不愿具名的长荣地勤说得直接,认为地勤人员为因应罢工早已筹备多时,从软体到硬体,都开过无数次的会议,2017年的妮莎台风的集体天灾假事件,已在地勤心里造成巨大的恐惧,不过大部分的地勤都能谅解空服员请天灾假。
不愿具名的长荣地勤说:“为什么我们一样每天来上班,却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没有年终?被客人指著鼻子咒骂?甚至可能超时加班来纾解旅客的行程?”
郑雅菱分析,这样的现象是公司不公平制度造成的“劳劳互相仇视”,让空服地勤都产生相对剥夺感,强化了空地之间不必要的仇视。再加上长荣有名的高压管理文化,当大家都不希望被公司惩处时,就容易在种种环节中产生种种的环节产生弱弱相残、相互怪罪的结果。
林昱嘉说,工会成立后,公司增设由下往上的沟通管道“我有话要说”申诉信箱,并由专人受理并统一公开回复。她推测,这是公司因应工会成立而来的应变措施,为的是不让工会成为唯一的申诉方式。不过,她观察到这种匿名投诉的设计,渐渐变成打小报告或同事间互相抱怨的平台,呼吁公司应该积极制止,不应让申诉信箱沦为造成内部员工对立的祸首。
长荣工会成立至今,公司政策已有不少改变,却也意外成为工会招收新成员时的瓶颈。
“这两年新进的学妹会觉得公司环境也没有多坏,但她们不知道以前外站是两人住一间房、没有天灾假、生理假要缴交证明、不能戴牙套和眼镜上班,现在她们觉得长荣很人性化,脚不舒服时还能穿平底鞋上班。”廖以勤想说服学妹,这些改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靠著工会的力量逼迫公司进步、改善;同时,公司也想借此让组员感受到诚意。也因此,工会刚开始很难打动新进组员,直到自己或同学遇到问题、跟公司发生冲突时,寻求工会帮忙之后,才渐渐扭转了她们的观念。
撕不掉的尊严
工会历经一年半与公司团体协约20次未果之后,在2018年11月决定终止协约会议,向桃园市政府劳动局申请劳资争议调解。三次调解皆破局后,工会宣布进入罢工程序,于5月13日至6月6日进行罢工投票。
2019年6月7日,罢工投票结果出炉,工会以全体会员数过六成、长荣分会过九成之姿,取得罢工双门槛,工会罢工几乎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而在当日记者会现场,廖以勤父母更低调现身,表示对工会罢工的支持。
对于工会干部来说,即将走上抗争的路,心里不免也有许多压力。黄蔓铃就说,资深组员对于罢工的不安和恐惧,她算是能够理解,但是要怎么带领她们、说服她们走这条路,对她来说是一个颇大的挑战。面对身边朋友的疑问,她都会一一耐心面对、沟通,“虽然我不是觉得这个公司很好,可是也有很多人是觉得他‘也没那么不好’,那我们这样我们还要跟他打这场硬仗吗?”
未来,若工会真的发动罢工,工会干部不担心公司秋后算帐吗?廖以勤认为:“我觉得一定会,公司要恶整空服员是很容易的。”不过比起这些担忧,她们更在意的,是长荣全体空服员的福祉。
6月4日空服员游行结束之前,空服员手持“尊严”标语,蜂拥贴往张荣发基金会外的铁栏杆上。
待到游行人潮散去后,张荣发基金会才派了几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欲撕去空服员的“尊严”,领班的甚至朝著即将离去的几名抗争代表喊叫:“制造垃圾!你们贴了就要带走。”
郑雅菱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们可以继续黏在那啊。”几名空服员附和:“对啊,就继续贴著(尊严贴纸)啊。”或许在目前的制度下,资方不管想要撕掉劳方的什么,都是太容易的事了;这回,她们只想让空服员的尊严,贴好贴满。
坊間流傳長榮的空地對立一直都相對明顯,會有彼此看不起之類的現象,且罷工對地勤的影響除了不發年終的可能性,另一個重要的是部份是身處第一線的地勤,工作上必須為了自己沒有參與、也無法得益的罷工,額外承受很多客人的惡意與質疑。
衷心希望長榮空地的關係未來能有改善的空間。
很奇怪底下有评论为什么还说,游行抛头露面不好看?忘了前几天什么日子?忘了民主自由是怎么争取来的?
很高興能看到一點點地勤的說明,希望之後關於空服員、機師的罷工時,也能多看到一些地勤的觀點。
上街遊行,拋頭露面,不好看啊!
你们还有政府的支持,我们却在威权下颤颤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