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韩国总统都不得善终?

流亡海外、遇刺身亡、遭遇军变、跳崖自杀、入狱——韩国总统似乎成了一个高危职业。
弹劾朴槿惠 国际 韩国 社会运动

流亡海外、遇刺身亡、遭遇军变、跳崖自杀、入狱——韩国总统似乎成了一个高危职业。

韩国首位女总统的弹劾案9日正式入禀宪法法院,比起她遇刺身亡的父亲朴正熙,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幸运。朴正熙是韩国人又爱又恨的一任总统,通过军变掌权18年,但也创造了“汉江奇迹”,让国家摆脱了贫困,最后因长期独裁,被热切渴望民主化的下属在一次宴会上暗杀。像朴正熙一样因独裁导致下台的总统,还有李承晚和全斗焕。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一口气连任三届总统,因选举舞弊,爆发“4.19运动”下台,之后流亡到夏威夷,客死异乡。全斗焕跟朴正熙一样,通过发动军变后上台,执政八年后,也因民众的民主化运动下台。

也许是经历了这三人的独裁统治长达40年,韩国人对来之不易的民主制度相当的拥护,他们认为“国家的主人是人民,所有公务员是为人民服务的。”

在韩国街头,有时可以见到醉汉对劝他回家的警察大呼小叫,当中有一句台词是必不可少的——“没有我们的税金,你就没饭吃。”对于总统,他们的想法也是如此。

选民投票选出来的,是一个为全国民众服务的人,是绝对不容许利用选民给的特权满足自己的私利,有时这种想法甚至达到了一种“政治洁癖”的程度。但偏偏,韩国政商勾结的恶习却根深蒂固。促成“汉江奇迹”的朴正熙当初就是通过扶植大财团,使大财团成为政府经济振兴蓝图的实际执行者。对于许多后发国家来讲,政府将优先权给予少数特定的人,强调大工厂和大企业的重要性的作法相对普遍,但也衍生出“钱权交易”等问题。韩国民主化过程中,政商勾结的乱象未能及时解决,这种方式、这一现象持续到现在,2012年,三星、LG、乐天、现代汽车等十大财团的GDP贡献达到近八成。政府与财团互相协助,腐败几乎成为韩国政府的癌症,几乎所有总统都存在这个问题。

七个“不得善终”的韩国总统。
七个“不得善终”的韩国总统。

人情请托和裙带关系盛行的韩国社会,即便是总统本人可以远离腐败,也难保证身边人不犯错。卢武铉曾经是一个带头抵制政商勾结的总统,他在选举时没有依靠大财团的支持,靠中小企业和下层民众的力量。但他却成为了韩国建国以来首个在国会被弹劾的总统,原因之一就是亲信涉贪腐,最后宪法法院驳回弹劾案,但卸任总统后,卢武铉再次遭到检方调查,同样是因为家人的贪腐问题,最终他选择了跳崖自杀。韩国受传统儒教伦理文化影响,是一个讲究“人情”和“关系”的社会,即便是手握国家人事大权的总统也处于这样的“关系”网络之中。

从卢武铉的妻子,金大中的三个儿子,金泳三的次子,李明博的哥哥,再到今天朴槿惠的闺蜜崔顺实,都体现了这种血缘、地缘政治文化上的缺陷。

韩国国会政党间政治斗争也异常惨烈,总统选举一结束政界就会出现针对下一届总统选举的斗争格局,好斗与血气方刚的民族特性在政党间的“厮杀”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野党无条件反对执政党,抓到总统的任何把柄,都不会轻易放手,想尽一切办法拉下马。军政府独裁遗留的政治报复的基因也会时不时出现,执政党对前任进行“秋后算账”的情况也很多见,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总统在届满之后还要面对牢狱之灾。

这种血气方刚的民族特性不仅仅存在于国会,也表现在韩国的街头示威上。

在经历日本殖民统治之后,反抗和斗争的民族特质保留至今,集体主义意识与刚烈的民族特性结合在一起,韩国社会每天在上演各式各样的示威。全斗焕政权晚期,仅在1987年6月10日至26日的半个月间,韩国各地就曾爆发两千多次示威,参加人数超过830万,史称“六月抗争”。也正是这次抗争,让韩国彻底摆脱军人独裁政权,走上真正的民主化。而这次朴槿惠“亲信干政”事件,对于弹劾案在国会通过起到关键作用的也是一个月来民众连续不断的示威、游行。在朴槿惠第三次国民谈话后,本打算与在野党联手推进弹劾案的执政党“非朴”派,曾表示需要时间考虑,表现出动摇,但周六全国230万人的示威,让“非朴”意识到如果不签署弹劾案,后果可能就是从此被国民“埋葬”,就这样,朴槿惠成为了第二个在国会通过弹劾案的总统。

2016年12月9日,南韩首尔,国会议长丁世均宣布通过弹劾总统朴槿惠的动议。
2016年12月9日,南韩首尔,国会议长丁世均宣布通过弹劾总统朴槿惠的动议。

曾经为了避免第二个“朴正熙”、“全斗焕”的出现,韩国1987年修订的宪法规定五年单任总统制,但这也导致了施政缺乏可持续性,新上任的总统往往会推翻前任总统的政策。而每到总统执政后期,为掌握下届大权,政治斗争就白热化,每四五年这种局面就会重复。许多总统上任前以修宪作为承诺,但修宪工程浩大,往往在五年任期内难以完成,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朴槿惠曾经在“亲信干政门”初期,提出修宪,缩短总统任期但可以连任。可是干政事件不断发酵,修宪也成为了空谈。

讀者評論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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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网评员也与时俱进翻墙出来看端了,哈哈!

  2. 楼下说的很有道理。选举制度和政党性质确实对政体影响很大

  3. 另外美国政党是极其没有凝聚力的,如民主党内既有桑德斯或沃伦这样的进步派也有爱德华兹这样的保守派,因为有能力的个人政治家大部分时间内不服从党组织高层做出的决策(比如一个民主党提出的可再生能源议案可能会被本党内部支持石油人士投票反对)。在一个正常国家任何不服从党纪的人都会被开除出党,但是民主党碍于此人在他选区的民望不会有任何惩罚措施。在其他国家,尤其是有多党制议会的国家,这个人可以选择自行成立政党或加入立场更相近的政党。

  4. 虽然总统制国家这么多,但是美国的例子是最独一无二的一个,所以并不能作为唯一代表总统制的国家。同理,总统制并不能说比议会制好或差,因为议会制国家往往在没有多数党的情况下无法组成任何形式的政府(欧盟国家有很多先例)。

  5. 另外选举制度也是重点:美国,加拿大,英国和印度等国采用的first past the post(FPTP,或称简单多数制)更容易出现双党制,因为每个选区只有一名胜者,不管胜出多少(百分之一或百分之50),均为获胜,这样一个政党就会在议会中获得绝对多数,但是投票给这个政党的人不到一半。拉美国家,如巴西,采取的都是比例代表制,即席位的产生是按照投票比例分配(如选取内有五分之一的人投票给某政党,该政党即得该选区内五分之一席位),这样容易造成党派林立。

  6. 你说的美国是因为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两党的政治理念只有一半可被普通民众接受(共和党的鹰派外交和民主党的社会福利内政),且两党之间政治理念重叠的政治家很多,所以民众在总统选举会倾向于共和党,但国会选举中会选民主党。这种现象到了克林顿后就消失了,且在其他国家很少见,可以算作美国政治的一个特殊部分。

  7. 投票不是一票啊。就以台湾为例,总统选举和立法委员选举同一天投票但是是分开投票的。民众甚至为希望总统与议会相互制衡而故意将总统票投给A党候选人而议员票投给B党候选人。美国经常就这样。巴西就有很多政党,我印象里都不超过总席位40%。阿根廷、智利、乌拉圭、菲律宾这些总统制国家也都是如此,多党林立。

  8. 罗塞夫可不是弱势总统,是她在任内对经济的无能和巴西石油的腐败案导致大规模抗议,国会才启动弹劾程序的。她所属的工党是国会第一大党,但是由于巴西选举制度(比例选举制)所以席位也只有几十席。如果她是个弱势总统的话民愿也不至于跌成这样。

  9. 大部分总统制国家国会选举和总统选举都是同时进行的,你说的现象叫分票选举(split-ticket voting),目前只在美国有过,是因为美国当时两党政治理念有很多重叠的地方。在其他总统制国家一般总统所属的政党会轻易成为第一或第二大党,因为民众国会和总统选举只投一个党。

  10. 端传媒评论页应该优化一下,同一个评论按提交只能一次,否则总是容易发重复

  11. 总统是某一党,国会这个党不一定是多数党,甚至不一定是前两大党。而且总统制国家一般都是很多党林立,两党占据90%以上席位的倒是少数。

  12. 我刚才的表述不太准。我想表达的是总统弱势容易被踢下台。例如巴西的罗塞夫。总统制对总统个人的要求比较高,一旦无法达成相关目标,就可能被民众、军队、议会和法院这些势力联合(或者其中一两支力量单独或联合)驱逐下来。也就是说总统制弹性小,刚性太强。如果总统和军方、民众、议会不和,国家政治就容易由制衡变成扯皮

  13. 总统被国会和总理“牵着鼻子走”的可能性只在半总统制下面才能出现,因为总统制国家下面是不设政府首脑这一职位的(总统即是政府首脑也是国家首脑)。韩国的总理其实就相当于副总统,并没有实权,只不过名字不一样。另外“牵着鼻子走”这一说法是牵强的,因为总统一般会是国会其中一大党的党员,所以总统的政策不会与党的政治理念相差太远(美国是个例外)。墨西哥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革命制度党(PRI)靠着经济增长和选举舞弊执政长达70余年,其中不只是总统和国会,就连大部分州长都是PRI党员,这种体制下何来“牵着鼻子走”?

  14. 韩国的总统大多数不弱势。并不是下台或者没有善终就等于弱势的。李承晚、朴正熙、全斗焕都是强势总统。除了下台之前那一小段时间弱(死亡),其他时间都是非常强势。李承晚直接否决了国会通过的土改法案,鼓吹“北进”,当时国内没人拦得住他。朴正熙除了经济上铁腕改革,还有不顾绝大多数民意和潮水般抗议和日本和解,签署《日韩基本条约》;全斗焕光州镇压屠杀、抓捕左翼分子,维持朴正熙构建的政商体制,到今天还有大批拥趸。至于几个过渡总统,像尹谱善、崔圭夏、卢泰愚,只不过是实权人物或军队的傀儡,恰恰也说明弱势总统无法生存。金大中卢武铉斗不过保守派,其实是政争问题。李明博和朴槿惠其实都是比较强势的,朴出事以前换了好几个总理,但是她自己并未受到什么损害

  15. 总统制弊病除了前面提到的权力过大导致独裁趋向以外,还有一种问题。如果总统太弱势,被议会和最高法院甚至总理牵着鼻子走,总统制本身就出现危机,总统无法正常履行职权,导致政局不稳和社会动荡。例如拉美一些国家就出现强人总统搞独裁和弱势总统经常任期未满被赶下台的情况。至于强弱的影响因素,1民意、2军队态度(中立也是一种态度)、3议会和内阁对总统的忠诚度或者说支持度、4最高法院的权威、5国际上的影响(尤其各大国和邻国对其支持度)、6突发事件。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内因,就是总统本人的执政能力、才干和性格、与民军政法议会各方面的关系

  16. @sonofkorhal 我觉得他所指的弊病是总统制无法在法治和权利之间实现平衡。由于总统的权利过大,所以如果没有一个健全的法治系统去执行法律,很可能出现总统“一人在全国之上”的情况。这种国家军事政变是免不了的,而且政变双方最后都损伤惨重。如1973年的智利,社会主义总统阿连德不顾国会反对,强行推动国有化政策,结果导致军队以此为借口发动政变,阿连德最后不得已自杀身亡,而智利也走入军事独裁期长达17年,直到90年后皮诺切特才允许文人再次执政。

  17. @冰山内的烈火 你所说的总统制弊病,韩国不是做得挺好吗,都把总统制衡成弱势群体了,一下台就要担心是不是要坐牢

  18. 韩国政局动荡成了2016年的一大政治事件

  19. 感謝蔣經國,讓台灣民主歷程多了不少的和平。

  20. 朴正熙的死有爭議吧

  21. 韩国政体弊病很大。其实总统制国家普遍都有很大问题,除了美国运转比较良好之外,其他的国家几乎没有好的。总统制很容易导致强人政治和缺乏制衡,尤其在后发民主国家。

  22. 各種政權都有缺點優點。。。。天天吵成一鍋粥,未必就比星加坡中國好

  23. 最後一段是白熱化不是白日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