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holas Wong × Lucas Klein:一个香港男生的非母语写作

“所以我觉得香港不够国际化,不能依靠酒吧和酒店来判断香港是否国际化,是靠这里的人,人们的思维⋯⋯”
风物

编者按:诗集《Crevasse》(《天裂》)获得美国LGBT文学奖Lambda Literary Award,是香港 LGBT 书写之中,近年来尤为瞩目的事。作者Nicholas Wong是一位土生土长香港男生,当一位香港诗人使用英文创作,而内容又涉及身份、语言、取向等议题,可讨论之处实在太多。我们与 Nicholas 从北美媒体对他的评价开始,经诗歌研究学者 Lucas Klein 轻松独到的对谈,聊聊一个诗人的创作与在地体验、自我身份定位与解读,穿插创作理念,寄望可以分享这多重身份下的非母语书写,与香港地之间的连结和情感。

黄裕邦 (Nicholas Wong)、柯夏智 (Lucas Klein)。
黄裕邦 (Nicholas Wong)、柯夏智 (Lucas Klein)。

黄裕邦(Nicholas Wong),诗人,作品《天裂》(Crevasse)于2015年由 Kaya 出版,获得第二十八届 Lambda 文学奖,现为香港笔会副主席,香港教育大学讲师。

Lucas Klein(柯夏智),父亲,作者,译者,编辑,作品登载于 LARB,Jacket,Rain Taxi,CLEAR,Comparative Literature Studies 和 PMLA 等刊物,也曾于 Fordham,Black Widow,Zephyr,和 New Directions 等出版社出版。现为香港大学中文学院助理教授。译作西川诗选《蚊子志》获得2013年 Lucien Stryk 亚洲文艺翻译大奖,近作《十月的献诗 - 芒克诗选》由 Zephyr 和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

录音整理 & 翻译:张书玮,刘雪玲,曾晓渝。

L = Lucas Klein(柯夏智)
N = 黄裕邦(Nicholas Wong)
S = 张书玮

“香港诗人”还是“亚裔美国诗人”?

Lucas:你应该有认识一些诗人朋友,我知道你一直有帮诗刊 the Drunken Boat 读诗。你觉得自己是文学圈的一员吗?

Nicholas:是说美国的文学圈还是?

L:这应该是两个问题,香港的文学圈,还是美国的文学圈,或者香港少有的英语文学圈?

N:我不觉得我是美国文学圈的一员,美国有很多伟大的诗人。但我并没有融入进去。融入需要存在感。眼不见,心不念。你如果不出席读诗会,你没有深入的交流,你几乎就隐形了。我想我属于这里的(香港)文学圈,不过不太活跃。我有时会和同事一起参加一些活动,读诗会反而不多。以出勤率来讲,我不活跃,也许在其他方面可以积极一些。

L:你说你在美国比较隐形,这倒让我想起之前NBC登了一篇文章,列出了一些值得关注的亚裔美国诗人,你也在其中。报导说你在香港发展。

N:我是香港人。

L:报导没有说你是香港人,而是说你在香港发展(based)。

N:真的吗?

“亚裔美国人不只是国籍问题,也不是地域问题,如果我用英语写诗,然后以亚洲人名义在美国印售,这感觉奇怪。”

L:就是这一篇NBC新闻报导全国诗歌月,标题是 《Asian American Poets to Watch》。 文章说,“Nicholas Wong的《Crevasse》,涉及了性,性别,语言,种族,科技,和政治,呈现了亚裔美国人跳出地域和语言的经验。Wong 如今在香港发展。”你在美国住过吗?

N:没有。

L:报导说得好像你在加州或纽约长大,然后来了香港。听起来...

N:奇怪,还是不准确?

L:都有。你听到会有什么感觉?

N:我想有人把我的名字写进去,因为在去年我出了书。我的老师出于善意将我的名字写了进去。这个名单比较奇怪,怪在他们还提到了 Vijay Seshadri,她去年有非常好的诗。我想也许这个名单是给不太读诗的人看的。对我来说很奇怪,不过我也需要出现在某一些文章里。到了全国诗歌月,他们不可能只凑出一个亚洲英语诗人名单,美国人不会在乎那样一个名单,对他们来说太有距离感。

L:你觉得这是一种“政治策略”吗?

N:是的。也许我的书,和我自己都被标签化了。亚裔美国人不只是国籍问题,也不是地域问题,如果我用英语写诗,然后以亚洲人名义在美国印售,这感觉奇怪。标签真的很有问题。

L:当然。不过,作者要写字。标签,也都是文字而已。我们知道有问题,我们也知道它们的力量。你觉得你同亚裔美国诗人亲近吗?

N:我实际和亚裔美国诗人联系更紧密。也许新加坡诗人,我也觉得和他们关系更紧密,不知道为什么。

L:但你也知道,你不会叫自己亚裔美国人,对吗?

N:不会,绝对不会。

我想要走出香港

L:你是亚洲人,不过美国单一语言主导的文化,很难去理解双语地区。比如无法理解一个在香港生长的人用英语写诗,进而在美国出版。大家接受爱尔兰诗人,加拿大诗人,牙买加诗人。不过我们想不出什么香港诗人靠写英文诗在美国占有一席之地。

N:这是事实。不过我们有一些英语诗人。当我读MFA时,开始认真写作,我想要走出香港。不少人会觉得自在,留在香港写作,在香港出版,在香港获得赏识,也许他们的读者往往是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他们也无所谓。在香港以外,他们没什么名气。同时,来自新加坡,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的诗人都在努力获取来自国外的认可,和关注。我想香港也该有这样的人。

L:这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诗人写诗,作者写作,都有表达欲望,想要对人倾诉。你说你想让香港以外的读者知道你,你自己会想要,或觉得自己有义务代表香港吗?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N: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有。在2014年以后,身为香港的作者或诗人,我有更强烈的使命感。获奖之后,我想要鼓励读者去读一些诗,也多一些台前活动。接下来,感觉责任更重了。我会试着为下一个世代做点什么,或者为那些想要读诗的人,那些也很想做类似的事的人,不论他们的性取向如何。我一个人对着自己电脑的时候,一边打字,一边修改,一边开始想这些。

来自新加坡,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的诗人都在努力获取来自国外的认可,和关注。我想香港也该有这样的人。

L:回到香港的问题上。香港一直被叫做“文化沙漠”。也许是真的,政府在经济主导下,不会大力支持文学,文化,视觉艺术。相比世界上很多城市,香港也没什么街头音乐。这座城市的政治经济,沿着这样的方向走很久了,一目了然。不过,我觉得这里的诗歌场面很有趣。这里的诗歌社群,有大量用不同语言写作的诗人:即有很多重要的诗人在中国大陆长大,至今依然用国语写作,也有本地很强的诗社,用广东话写作。这些社群之间有互动。也有一些英文诗人, 比如 Collier Nogues 和 James Shea, 本来在其他地方写作,后来因缘际会来了香港;也有的是在香港生长,但讲英文的香港人。你说你出席过某一些集体活动,但在另一些社群......?

N:我不知道其他社群。我们学院有两个本地很有名的中文诗人,但我们交流不多。不过我想也许年轻一代的本地诗人更注重互动,合作和创意。可能现在再叫“文化沙漠”已经不尽真实了。我看到这里很多事物发生,这些应该会有结果。

L:我觉得以前叫“文化沙漠”也不属实。

N:对啊,你要去发现。对说英文的群体来讲,需要多一些人关心,写作上也要更高调,更进取,更大胆。如此去引发一些回响,让大家看到由我们这样的人存在,活跃,发展,我们在做有趣的事。

写,需要很多训练

L:你提到要更大胆,我们又聊着社群和身分认同这些话题,我想谈谈笔记,诗,韵律和歌这些话题。在诗集里,我注意到两首诗。一首是《Orientalism》,一首是给夏宇的诗。你写过一首《给北岛》,你说你忘了这首诗原本是写什么了。你只是保存了几行,然后放进了这首《Orientalism》,收录在《Crevasse》。你说广东话,也说英文,你写了一首诗给北岛,他来自北京,住过美国,住过欧洲,如今住在香港。白纸黑字的诗句拆解变做了另一首诗,另外你还翻译了夏宇的Trio,你做得这些事很国际化。创作和再创作过程也是跨社群,跨语言的沟通,你能说说这方面的感受吗?

N:我不知这和我的第二语言是英文有没有关系。我用自己熟练的语言,把自己喜欢的句子从一个语境移植到另一个语境时,会比较有创造力。我喜欢这种再造,从夏宇的诗里拿出一些句子来,夏宇的诗非常迷人,她运用中文的方式,在当代中文诗范畴内很稀有。我喜欢她的敏锐,喜欢她写诗的方式,她打碎语言,不知怎么就有效地把那些碎片组合起来了。我欣赏她的诗,于是就从她的诗里面拿了几行,想要做点什么。这不算很强烈的诗,不过我至少用中文写了一些什么,而不是从 Sylvia Plath,Anne Sexton 的诗里面拿了些什么出来。

关于北岛的那首诗,写在太早太早之前了。可能是我在读MFA时的一份功课。不记得怎么起头,但我很爱这首诗。只是似乎在这本书里没有合适的位置。有几行我自己很喜欢。可能要拿掉“北岛”这个名字,他的蕴意可以留下。一个受了困,一个被禁了声。我的诗或许未完成,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很多诗人在结集的时候,都在不断修改自己的诗。之后这本诗集如果要翻译中文版,我应该也要改一些句子,中文版才能成立。目前这些诗我觉得有些翻译去中文不太好。

L:你会自己将诗集翻译成中文吗?

N:我不能。心力和时间都不够。最近有接触一些有兴趣的人翻译。

L:香港本地人吗?

N:是的。我想将这本诗集带去台湾市场,试试水温,看看有什么回响。不过在台湾直接发行英文版不太现实。他们可能不太理解,尽管会有一些曝光和关注度,但还是中文好。

L:所以你不会独立翻译这些诗,但也会参与其中,做一些决定?

N:是的,我的中文没有好到能翻译我的诗。

L:因为英文有足够的写作经验和理解能力,但中文的阅读不够多吗?

N:不是。我中文阅读还不错。可是我写中文诗不够好。我没有学过中国历史,哲学,或者文学。文风和审美肯定远不成熟。那必须要经过相当训练之后才可以。

L:人们都觉得说和写自然而然,写是思想的自觉拓展——我的感受不是这样,还需要很多训练……

“爱尔兰诗人对我们提及的中文文本很敏锐,而我对西方的文本很有兴趣。比如脸书式的英文,一些残存式的语言。”

N:也许一首诗我可以翻译,一本诗集就难说。诗太显而易见了,缺乏训练会无所遁形。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L:你觉得英文诗中的美学不一样,是这样吗?

N:技巧上来说,其他诗人是否做过,或者怎么做到....

L:比如之前提到的,你用英文诗回应了两位中文诗人,北岛和夏宇。

N:我借鉴过的诗人里,他们是唯二的中文诗人吧。

L:但好像没看到你引用英文诗,也许不明显。

N:这本诗集里也许没有,我最近写的诗里有引用过 Brenda Hillman,Linda Gillian 或者更当代的诗人,很年轻的诗人。很有趣,一个月前我参加一个爱尔兰MIE会议时遇到一个人...

L:关于爱尔兰文学那一次?

N:是,大会安排我和一个爱尔兰的实验诗人讨论诗朗读。爱尔兰诗人对我们提及的中文文本很敏锐,而我对西方的文本很有兴趣。比如脸书式的英文,一些残存式的语言。他很好奇为何如此。我认为,也许创意工作中的这种语言很依赖“外人”来判断,我从小学就开始学中文,那是我成长教育中的一部分,所以传统中文对我来说不是“外来”的。可对他们来讲,中文就是他们从未学习过的外文。对我来说,就算是一条简单的连署状态,英文也带着一种玩味。如果用我从未见过的英文写,对我来说比传统中文更有外语的感觉。我会想要使用它们,或者因此获得启发。

中文诗是圆月和远山?

L:不过“外人”更有一种去理解的境地,如果你是一个英文当代诗人,你会感受到很长一段时间,英文诗受到中国及书写中国作品的影响,不仅影响了英文诗的语言,也影响了诗语言的发展。不论是Samuel Taylor Coleridge写Kubla Khan到Pound的翻译,都影响了很多人。很多美国诗人应该都会同意这一点。

N:我想我和他们有一些不一致。我会关注那些误读的部分,关注“外来者”误读的可能,而不是无关内容和主题,只把外语当作一种情怀的投射。

L:不过古典中文诗的影响下,一些误读完全取决于人们怎么看到这些语言。比如,Kenneth Rexroth和Hayden Carruth 其实非常不同,但我想 Carruth 不觉得他自己和 Rexroth 有什么分别。 古典诗太无解了,当它们和写实的英文诗交互的时候,比如北岛和夏宇的诗,他们看到这些诗的时候就会想,这些中文在说什么?因为他们会认为中文诗应该是关于...

N:月亮?

L:是的,圆月和远山,超不出李白和王维的范畴。这变成了两种不同的著名模板,到处被引用,多到根本不记得。可是其中的意思却不见得可以详解。

N:是。所以我希望现阶段读者可以多读一些亚洲的当代诗歌。我喜欢一些当代的韩文诗,它们很有趣,用很大胆的方式将一些意像拼起来。

L:可以举例吗?

N:有一位叫金经株的诗人,刚在 Black Ocean 出了一本书。我喜欢里面的一些诗。我也在读金惠顺,不过还没拿到她的书,但很喜欢她在网上发布的一些诗,很特别。

L:是的,她写得很好。你是读的英文版?

N:英文诗,我没有密切关注金经株,不知道他的诗有没有翻译成中文。应该有双语版。

L:三语。不过现在还没有中文版。但我知道金惠顺的英文翻译很不错。

N:是的。Don Mee Choi。

L:Don Mee 翻译得非常好。

N:我喜欢英文版里的张力。她作得太好了。我很少读当代中文诗,偶尔翻几页《字花》,其中有的我也喜欢。不知为何上一辈的人捏造一些事出来。

L:这几乎就是上一辈的职能吧?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添油加醋。我觉得我老了以后也会那样。现在还不会,搞不好年纪大了会越来越多。

“没有人否定任何人,没有人赞同任何人。每个人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但香港的英文诗写作完全没有艺术上的交流。我们有读诗活动,有活跃诗人,还有讨论组,但我们没有交流。”

N:这现象似乎在英文的写作圈也多起来了。

L:在香港的?

N:是啊,没有人否定任何人,没有人赞同任何人。每个人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但香港的英文诗写作完全没有艺术上的交流。我们有读诗活动,有活跃诗人,还有讨论组,但我们没有交流。不是吗?

L:我同意的确没有。我想因为人数不够多吧。很多人只是想有一个群体,朗读写作谈谈英文诗,那不是人们想要大声表达意见,针对别人的场景。很容易会讲,各自修行就好。我喜欢你的一些诗,不喜欢另一些,你喜欢我的一些诗,不喜欢另一些。但我们没必要辩论,一旦人多起来,这些就不会发生了。但你觉得英文诗社群需要联合起来辩论吗?

N:不一定是联合。

L:热烈的?

N:会出现一些热烈的讨论。但比较有益的那种热烈吧。

香港文学界没有出柜的同性恋作者?

L:比如最近的书评?

N:这个就不细说了。在我读 MFA 的时候,2010年,我很厌倦有的香港诗人写香港,写亚洲的方式,香港似乎就是饺子,和中环的鞋童。我不会写这些,因为那些都不是“外来”的,我不觉得这些很“外来”。这是我们文化的一部份。我想写其他不同的主题。

L:你说你不喜欢标签。但你也无法避免。你获得了 Lambda 奖。

N:这就是标签。

L:这是标签,也是一种品质的肯定。当然也是一种认同,我不是想要你说出你不喜欢自己拿的奖。你应该感到开心。只是,我们在讨论亚洲的身分认同,香港的身分认同,美国的身分认同,你提出大的社会议题时那种自问自答。

N:以亚洲人的身分拿奖,我第一感受是奇特的。我知道其他亚裔美国人怎么看。我会当这是一种积极的姿态,他们想要了解其他肤色的人。但他们可能用很直接,策略化的方式。我也在想我可以为男同性恋社群做什么,或者我已经开始做了。我想不起香港有哪些出柜的写作者。在流行文化和传媒界有一些出柜的同性恋业者。在文学界似乎没有。谈到女同性恋写作,香港有游静,不太多。我至少为香港的男同性恋写作有一些贡献。我和新加坡诗人 Jee Leong Koh 聊过,我们都入围了这个奖的决选。我们在讲,太奇怪了。亚洲没有一个自己的诗歌奖。有小说奖,但你在Google搜索同性恋诗歌,什么结果都没有。

作者:Nicholas Wong

出版: Kaya Press

出版日期:April 28, 2015

封面设计:Jason Bacasa

L:有你。

N:可是没有成批的大量的结果。我觉得值得做,别让香港在亚洲落后太多。

L:你最近在读什么?

N:最近在读什么,因为手腕受伤,所以最近时间很多。我在读一些诗集,刚读完Solmaz Sharif 的诗集,她是一个亚裔美国诗人。Graywolf 刚为她出了第一本诗集 Look。内容在讲两伊战争。我非常喜欢,写得很好。在那之前,我在读Brenda Shaughnessy,还有 C. D. Wright 新书 《ShallCross》。去纽约的时候,我买了几本书:两本小说,在香港买不到的 The Simplifizer。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不重视这些姓名不太英美化的作家。另一本是 The Vegetarian。你是第一个问我在读什么书的人。

L:我一向对此很好奇。我想知道下一首诗会如何处理外语甚至脱离语言,你怎么定位自己的作者身分,从哪里吸取养分,你想谈论什么地方。这是问题的来由,所以更当代的小说是一回事,主流的美国诗歌又是另外一回事。更抒情了吗?

N:更抒情了。 C. D. Wright 就非常抒情。

L:是吗?

N:真的。我不喜欢她的早期作品。她近期的作品吸引了我,更大胆了。

L:你这么说也成立。我明白你这么说的缘由。我之所以不同意,因为我觉得抒情应该更扎实。我期待看到相对于抒情更突出的东西。她增加了层次感,诗就分散了,倒不是削弱了她的诗,而是变得空白了。C.D. 为此增添了不确定。

N:我还是不知道美国国内怎么读我的诗,很好奇。

L:简短地说,他们不读任何诗。

N:我想知道他们怎么把我的诗和其他人的作品放在一起看。

L:我有一个朋友,正在哈佛读博士,她之前跟我讲,想研究一些不同的诗人,其中写了你的名字。

N:她研究的主题是什么?

L:她想看看当代诗歌和亚洲的当代诗歌环境,本身在做翻译研究,她研究当代中文诗人,也许不只是诗人,不过她提到了你的名字。

N:很高兴知道这件事。

L:当有别人提到你,你的知名度就在增加了。

N:这很有趣。她提到 Sarah Howe了吗?

L:我不记得了,也许。

N:很好奇。

为什么说香港不够国际化

S:你之前说香港不够国际化?是关于读者吗?

N:不,我觉得香港有很多有眼光的读者,问题在于怎么去向读者推荐有品质的书。没什么途径。我们的独立书店越来越少,你现在走进一家书店,会看到很多商业化小说,机场读物,励志书和旅游书。我们没有很多另类阅读空间。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说不够国际化。

L:我的答案是,有时最国际化的地方,他们缺少选择。很多人会惊讶有人说香港不够国际化,没人会这么想。这里有来自全世界的人,这里是国际金融中心,每个人都能说英文,但是很多人说不好。已经够国际化了,似乎就不用再做什么了。不用再出力去看外面的世界。很多国际都市也很可能这样吧?某程度上讲,纽约是我到过最不开化的城市了。很多人的确很国际化,也有很多人不是。

N:我想起来了,我不是说香港的诗歌。我在讲陈志全因为政见和性取向在地铁被一些女性辱骂的事。那些语言很污秽。有人问我香港是不是开放,我觉得香港不够国际化。开放代表要接受新的,不同的事物。不同的性取向,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甚至你如何回应这些不同,也关系到开放与否。我们够多元化了,但如何和而不同?这才是一个城市国际化的关键。我想尤其在教育和道德层面,并不开放。所以我觉得香港不够国际化,我们不能依靠酒吧和酒店来判断香港是否国际化,是靠这里的人,人们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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