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开始在华商报实习。一家陕西在地的私人媒体,主打纸媒。短短一周,人间百味。
“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圣往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在进入实习前的新闻理想。总是认为新闻是政治,是国家宏观政策,高高在上,讨论著祖国未来的命运问题。可是真正从基层做起,我才发现这些东西其实离我很远很远,G20只会出现与我在公司吃早饭时,墙上的电视机里。
新到的实习生都要先去热线部接两周的热线,然后才能去各大部门开始新闻生涯第一步。然而,我还是小看了这个活儿。因为是菜鸟,做事格外认真和谨慎,但没想到第一个电话就给我当头一棒:一位姓吕的大爷和我通了电,他操著一口浓重得都能闻到黄土味儿的陕西话和我说,台湾旅游大巴为什么会发生火灾,是因为所有的大巴都是封闭窗。吕大爷告诉我,让我通过媒体建议全国的大巴车窗户都换成推拉窗。
我很认真地在做记录,直到半个小时后这个吕大爷又给我来电,抱怨说现在的女党员素质太低,让我给党说下,让党好好提高下女党员的素质。我一脸疑问,无奈之下给头儿抱怨,没想到头儿却告诉我说,那个人是疯子,不必在意,他一个月已经提了八十多条建议。
突然我觉得很委屈,我如此敬业却招来疯子。
逐渐,我让自己一直保持平静,告诉自己我只是个记录者。如果有人要跳楼,他给我打电话,我也只能告诉他我已经记录下来并报给记者了。至于记者能不能和他取得联系,这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突然间我成了一个庞大机器的一颗铆钉,权限只有将他人的话语转化为文字上传给记者。
这不是个案,茫茫人海中,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人与事出现:母亲因为儿子抱怨自己做饭难吃当场自杀;妻子因为和婆婆发生口角被丈夫杀害;银行和商铺的联合欺诈;交房后暖气没通……
每个人在自己的小世界上,无助而无奈地面对强权和官僚主义时,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可能就是媒体曝光,絮叨著自己作为弱势群体,在这个社会遇到的不公正。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安慰他们,因为他们每一个人,不说有多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但都有著戏剧化的矛盾冲突点;也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给我们。可是对于我来说,我只是个记录者,纵使他们多么难过,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
也许是一天到晚接到类似的电话太多,后来的我竟变得越发麻木。如果冤情不够,即使是死了人,我也会心里默默地说:“记者是不会报道你的故事的,你自求多福吧。”
同样是普通民众,每个个体的境遇却大相径庭。对一个老妇人,淘宝买的水果没有送货上门就是天大的事——“我在深圳的时候都是送货上门,咱们西安不是在创建文明社会吗,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有一个进省城打工的女人,整整八个月的工资一直被拖欠。她著急了,却被一顿打,瘫在路边,哭泣,咒骂。我一直耐心听著她的哭声,试图在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找出有用信息,可是在哭了十分钟后,她自己把电话挂断了。
大多数民众还是把我们当成发泄桶了。我还记得自己高二时也打过这个热线,时过境迁,自己竟成了电话另一头的人。听百家故事,劝自己不要太动情。那时候我因为小饭桌里的土豆发芽,小饭桌阿姨太讨厌,就觉得自己得了天大的冤屈。虽然打完电话后石沈大海,也知道这种事情几乎没有新闻价值,但奇怪的是内心竟也不觉得委屈了,可能是一通举报电话确实有安慰人心的功能。
但是有一些心,永远在煎熬。
前几天一位老员工接到一个大新闻,西安东大街炭市街华威国际大厦的三层赌博厅,有个赌客输光了自己的二十万拆迁款,想要回钱却遭毒打。赌客给自己身上和赌厅都浇了汽油并点著了,110和120都来了,火势被控制,赌客被烧得昏迷不醒。这件事情肯定是大新闻了,可我发现第二天的报纸上竟然对这件事只字未提。我很诧异,问了问他们,他们先给我讲了个段子。
“上次大阅兵时期,西安有一桩杀人案,华商报未能及时报道,到是让三秦都市报抢占了先机。为此领导十分生气,当天就扣了记者的钱。但是第二天陕西省宣传委就点名批评了三秦都市报,说大阅兵期间要倡导正能量,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占据这么大的版面,而因为当天华商报没有报道,第二天只一笔带过这件事情,却被宣传委表扬。”
而那时是G20,这种事情更是别想报。并且,“规定是只要一个区出现一个赌场,那个区的领导人就要直接被免职,你说东大街这么繁华的地段,领导人不会不知道?要是这种事情出现,他肯定会动用各种力量阻拦报道,你就算报上去,编辑那一块也过不了。”
还有一个老伯伯的儿子在五月份就被拉土车撞死了,当地县城的交警是拉土车司机的哥哥,把这件事情淡化处理,尸检报告也故意藏了起来。儿子已经被火化,老人还在苦苦等一个结果。老人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
我很同情,却也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爱莫能助。我只能用些暖人心的语言安慰他。最后一天,他又来电话。他问我记者为什么还是没有给他来电。我竟语噎,一不小心说出“可能这件事情对记者来说已经失去新闻时效性了吧。”
老人沉默,还是沉默。我在这死寂中听到电话线另一端的那位老人,心碎的声音。
G20刚完,那些人还在等待,那些人还在抗议,那些人一直是蝼蚁。
这就是真实世相。
姓人民?拜托,复姓很麻烦的好吧。
如果是这样,不如作者换个环境来实现你的新闻理想,比如端传媒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感觉你身上也有力量,却没有使出的地方。
党媒姓党 又不姓人民 本职是宣传 何苦呢
艹他奶奶,匪共!
有賭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