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强光勾勒出特朗普高大的剪影,背景音乐是他的竞选活动中必播的、鼓舞人心的名曲“We Are the Champion”,全场掌声欢呼声雷动,为他疯狂。这不是特朗普的最新电视真人秀,而是7月18日起连续四日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举行的共和党党代表大会。
四年一度的共和党党代表大会旨在推选出该党的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以最终候选人为主角本是自然。然而,特朗普将这一点推到了极致。
“这很可能是共和党历史上,最突出候选人的一届党代会。可以说,今年的大会非常不同往常,非常‘特朗普’。”研究美国选举历史的俄亥俄州阿克伦大学(University of Akron)政治学教授格兰(John Green)告诉端传媒。
从“不尊重女性”到“顾家男人”
“让我们欢迎下一位美国第一夫人、我的妻子、一位优秀的母亲和非常出色的女人,Melania Trump!”在特朗普的介绍下,穿著一袭白色洋装的Melania隆重登场,伸出手优雅地挥了辉。全程看提词机演讲的她略显紧张,但表现尚算平稳,为特朗普更添人情味。“自从认识他以来,我能看到他每天都为这个国家忧心。”演讲后,特朗普重回舞台,Melania献上一吻,互动亲密的两人接受台下代表的欢呼。
不单是特朗普本人风头强劲,这届大会中,特朗普家人的戏份也被加重。翻阅大会四天的日程表,你会在演讲人名单中发现许多个特朗普(Trump)。除了他本人(Donald Trump),还有他的妻子Melania Trump、女儿Ivanka Trump 和Tiffany Trump以及儿子Eric Trump和Donald Trump Jr,除了未成年的三子外,特朗普的每个儿女都会在大会上亮相发言。除此之外, 大会还会播放题为“我们认识的特朗普”、“我们认识的特朗普家族”、“我的父亲特朗普”的视频,一切皆以特朗普和他的家族为圆心展开。
而在往届大会上,总统提名人的家人通常以集体上台作简短发言,即使是在小布什作为候选人的2000年和2004年党代会,他的家人知名度极高,但也未至于安排所有近亲上台发言。候选人的五个亲属分四日单独上台演讲,确保党代会镜头聚焦特朗普家族,是党代会历史上前所未见的。
特朗普之所以在大会中突出家庭的安排,有多重原因。首先,家人可以帮助他营造顾家男人(family man)的角色,洗脱他此前不尊重女性、口无遮拦的形象。大会前,特朗普的妻子和长女Ivanka就已多次受访,表示父亲在家中尊重她们的意见。
此外,在初选初期,作风大胆、口无遮拦的他无人看好,几乎没有名人为他助选,全靠子女为他奔走,他们早已成为他竞选的形象代理人。
将竞选变成家庭真人秀,似乎是特朗普从竞选初期就立下的决定。他将宣布参选的地点选在集团大本营,在妻子的陪伴下抵达现场,由长女介绍他出场,演讲时家人一直站在其身后。这些安排与多年前他举办的真人秀“学徒”(The Apprentice)几乎如出一辙。此举让他的家人也搭上政治真人秀的顺风车,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对家族未来的生意无往不利。
此外,在选举重要决定上,特朗普的家人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据称他此前撤换竞选经理,就是他的儿女集体施加压力的结果。
黄金时段、收视率、煽情
大会召开前,特朗普曾表示,本届党代会将是“好玩而不过分的、有品位的、严肃和扣题的”,而且“收视率将会非常高”。作为电视真人秀明星,特朗普和他的竞选团队在冲高收视率上显得驾轻就熟。
提名人通常在党代会的第四天发表接受提名演说时,才会正式亮相。特朗普却一反常规,在第一天就亲自披挂上阵,在电视黄金时间介绍妻子出场演讲,为一向被认为是无关紧要前奏的大会首日增添了爆点。
此外,以往党代表大会是提早多时、精心编排的政治大戏,但本届大会不像往届提前数周甚至数月就定下日程,而把悬念留到了最后,吊足了观众胃口。
直到大会第一日,官方日程才对外公布,并且注明可能临时更改。“特朗普阵营希望将灵活性最大化,力求紧扣时政热点。”格兰分析。
党代表大会第一日的主题是Make America Safe Again(让美国恢复安全),就紧扣了美国国内近期多起暴力事件,从近来的两起警察枪杀黑人案和两起弑警案、到奥兰多枪击案、加州San Bernardino恐怖袭击,在全美人心惶惶之际,讨论这一主题十分及时,更能吸引电视观众注意。
一位来自威斯康星州的警长高呼“Blue Lives Matters”(警察的命也是命,注:美国警察的制服为蓝色),控诉“Black Lives Matters”(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已经越过和平示威界限,让国家陷入无政府状态。
而当2012年班加西事件的受害者母亲登台发言时,眼里带泪,模样悲痛,台下好几个女性党代表都不禁低头抹泪了。“我质问过希拉里多次,我儿子被谋杀的真正原因,至今她都无法告诉我。如果希拉里不能告诉我们真相,为什么我们要把她送上总统大位?”这位母亲缅怀儿子的演讲让人潸然泪下之余,绵里藏针,直击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时在利比亚班加西领事馆维安问题上的疏漏。她随后更呼吁将希拉里送进监狱。
这段画面通过电视直播到全美数千万家庭的电视机上、剪辑后多次重播,眼泪攻势的威力不容小觑。
格兰还注意到,大会第二日的传统各州唱名环节(roll call)比往届时间提前了,以便腾挪出黄金时间,安排重要的演讲人,向希拉里发起正面猛攻。“唱名画面枯燥,并非普通观众会关心的环节,强而有力的发言显然更具娱乐性和说服力。”
但对特朗普主导的这次大会,亦有质疑之声。昨日的大会后,有人质疑Melania的演讲中一段的遣词造句与米歇尔•奥巴马在2008年民主党党代会上的发言几乎如出一辙。特朗普团队不得不在凌晨二时发出声明,暗示讲稿并非全部出自Melania笔下,而是由她的写手团队呈现“体现她的个人想法的片段”。
党内团结之路仍漫漫
除了一反传统,这场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改变——在大会演说者的名单中,几个共和党内关键政治人物统统缺席。在党内地位举足轻重、拥有两位前总统和一个前州长的布什家族,以及往届总统提名人罗姆尼和麦凯恩都不在名单之上。连管治党代会所在地的俄亥俄州州长、早前退选的总统参选人卡西奇也宣布不会参加本届大会,目前统计,至少有17位共和党联邦参议员和4位州长不愿参会。
值得注意的是,卡西奇管治的俄亥俄州,正是对赢得大选来说十分关键的“摇摆州”,从来没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在没有拿下俄亥俄州的情况下赢得大选。最新民调显示,特朗普和希拉里在俄亥俄州的支持率持平。而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特朗普在俄亥俄州大比分败给了卡西奇。
“本来争取摇摆州的最好方法是让本地的政治人物背书,但俄亥俄的共和党人显然有自己的小算盘,考虑到国会议员、地方政治等下层选举,不希望因背书特朗普而引火上身。”格兰说。
接下来的三天,党代会将紧扣特朗普“让美国重振雄风”(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竞选口号,推出“让工作重回美国”( Make America Work Again)
“让美国重返第一”( Make America First Again)和“让美国再次团结” (Make America One Again)三大主题。
然而,在团结全美前,特朗普眼前的首要挑战是团结共和党。
早前,他宣布选择印第安纳州州长彭斯(Mike Pence)为他的竞选搭档,原因是出于“党内团结”。普遍认为,从政经验丰富的保守主义者彭斯将补上“政治局外人”特朗普的短板,提升在共和党传统的保守选民中的吸引力,安抚党内保守派和建制派的不安。早前党内初选结果显示,不少共和党温和保守选民认为特朗普的言论太出格,极端保守选民又认为特朗普在某些社会议题上并不够保守、没有持续性。特朗普没有选择与他私交甚笃的新泽州州长Chris Christie,转而挑选彭斯,就意在修补党内的派别分裂、抓牢保守选民基本盘。
“我不认为他在本周就能让党内团结,但他可以开始朝这个目标进发。”格兰指出,共同抗击希拉里、阻止“奥巴马第三任期”的目标,就是团结共和党的关键。
不过,党代会第一日下午的乱象,再次向世人揭开了共和党分裂的伤口。党内反对特朗普的派别NeverTrump(绝不要特朗普)突然“叛变”,要求启动表决、更改党代会投票规则,让代表们可以不受初选结果制约、按照自己的意愿投票。
大会上,反对和支持特朗普的两帮人马针锋相对、互相叫嚣,主舞台一度无人主持大局,全场陷入混乱。在口头投票环节(voice vote)中,人数更多、声浪更高的支持特朗普一派被判获得胜利。之后,大会又宣布反对派未收集到更改选举规则所需的签名,这一场党内政变草草收场,以浅绿色帽子为标识的NeverTrump阵营表示,在大会第二日会继续抗议。
党内初选中以政治局外人之姿痛击共和党传统势力的特朗普亲手撕裂了党内情谊、分化了党内立场。如今,他需要亲手粘回碎片、凝聚全党,才能增加自己拿下大选、团结全美的机会。而从党代会首日可见,特朗普团结全党之路,依然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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