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中：澡堂与食堂，日本中年大叔的小确幸时光

先别看见“小确幸”这三个字就急着翻白眼。没错，小确幸这三个字似乎早在台湾被用烂了，甚至连政客也曾淌过混水，让不少人开始对此词汇感到反胃，进而曲解了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最初陈述的心境。

小确幸，微小而确实（踏实）的幸福，原本是村上春树在描述自己观看棒球比赛和慢跑后，热天畅饮啤酒时的幸福感。这个他自创的名词，写在很久前的一本散文集里，在日本没引起什么太大回响，哪知道多年以后竟在台湾人之间流行起来。

村上春树写下那篇散文时已是大叔，因此小确幸这三个字，最初被村上春树写出来时，其实根本算是个日本中年大叔（回顾过往而滋生）的心境感受吧。当年最迷村上春树的大批日本男性读者，如今都是40岁以上的中年大叔了。而今，他们仍是最支持村上作品的主力消费读者群，想必对于村上笔下的小确幸，也是很能感同身受。

那么日本中年大叔的小确幸到底是什么呢？在过去似乎很少有日本媒体会触及这个领域。日本向来对于享受吃喝玩乐这件事，无论是美食杂志、主题乐园、温泉旅馆、导游书、电视行销或旅行社的行程设计，都营造出一股以女性为主的气氛，好像只有女人才懂得发掘生活里的幸福感似的。日本男人呢？仿佛只要跟“幸福”两个字连结在一起，就得担心会被认为不够MAN。

然而最近，情况有些改变，愈来愈多主打中年男人“生活小确幸”的主题书、旅游行销，甚至是家电广告出现，其中的最佳代表莫过于《孤独的美食家》（孤独のグルメ）与《白天的澡堂酒》（昼のセント酒））这两部日剧。

澡堂与食堂的无上幸福

《孤独的美食家》与《白天的澡堂酒》两部日剧改编自久住昌之的著作。《孤独的美食家》原著以漫画呈现，久住昌之担纲故事主干，谷口治郎作画，拍成日剧以后更广为所知，在台湾也很受欢迎，甚至还曾到台湾取景拍摄。《白天的澡堂酒》最初则是久住昌之自身的散文集，而后配合电视版日剧的播出，才发行由鱼乃目三太改编的漫画版。原本的散文集，其实只有澡堂（钱汤）和部分餐厅沿用到漫画和电视剧里，并创造出来一个虚构角色，实际上与作者本人的随笔内容相差不少。

久住昌之今年其实已届58岁。不过这两部作品的主人翁，都是设定在40岁大叔的上班族年纪。以目前仍在东京电视台播出的《白天的澡堂酒》为例，主演漫画主人翁内海孝之的演员户次重幸今年42岁，正是日本40岁世代上班族男性迈进中年大叔的形象投射。他们日复一日的上下班，虽然有工作，但绝对说不上热爱这份职业；在公司总是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表现，经常得承受职场上司施加的业绩压力；他们或许还单身，有大把一个人的时间，在白天上班感觉无奈，但下了班又百无聊赖。如此的角色设定，似乎多少反映出东京有愈来愈多上了年纪的单身男子生活实态。

然而，这样的日本中年大叔，生活里当然还是有一些小确幸存在着的。他们跟女性获得幸福感的管道和方式有些不同。就像是《孤独的美食家》的男主角，总是利用中午外出洽公时间找到一间美味的餐厅，一个人享受美食和啤酒的幸福感。至于《白天的澡堂酒》则更有重返男孩时代的青春叛逆了。故事中老是业绩做不好的男主角，常利用上班外出洽公的时间，偷偷溜班去不同的澡堂（钱汤），道出文案所言“道德的违背和无上的幸福，就在澡堂”这股心情。泡完汤，主角总会到附近的居酒屋来杯沁凉的啤酒，拯救摇摇欲坠的灵魂。

上述两出日剧里主角的生活与工作的无奈，大大引起了日本中年大叔的共鸣。我觉得特别有趣的是，主角一个人总是在餐厅或澡堂，边观察四周人事物，边忍不住上演内心小剧场。这种暂时逃脱现实的阿Ｑ精神，恐怕也是日本中年男人的写照。而主角所做的事情与抱持的生活观，也命中红心地发掘出日本中年大叔如何得以享受生活小确幸的方式。因此这两部日剧，在日本的粉丝也以男性居多。

中年大叔令人向往的理想生活

“即使是一个人，就算是中年大叔了也能不输给女人，去大方追求生活中小小的幸福感吧！”应该是这波“日本中年大叔小确幸”趋势中所传递出来的主轴。事实上久住昌之的其他著作，如享受一个人泡温泉和美酒等相关著作，也都广受中年男人欢迎。

近来JR北海道新干线通车，宣传海报也罕见的以两位中年男艺人“Sandwich Man”作为旅游宣传的主视觉。舍弃过去铁道旅行的广告多以美女、知性资深女星为主，两位中年大叔出现在这波广告上，令不少民众觉得意外，但也充满新鲜感。海报上两个男人结伴同游的气氛，颇有一种“辛苦工作也要慰劳自己”及“重温学生时代跟男性死党出游”的气氛，或许正可抓住中年男人的市场。

此外，如Panasonic近来以演员西岛秀俊为代言人的家电系列广告，更进一步呈现出中年大叔的理想生活形象。吸尘器、洗衣机、冰箱等等，过去这些家电产品的广告代言人几乎都是女性，即使是男性代言人，多半也是偶像团体或者有扮演妻子的角色一同出现。但Panasonic为西岛秀俊塑造的这一系列广告，完全就是以中年单身男子的家庭最为背景，不仅吸引有“大叔控”的女性，同时让即将进入或已经是40岁世代的男人，也有了美好憧憬的想像。

未来新时代的日本大叔，大概再也不是只会流连在新桥、有乐町高架桥下居酒屋的男人而已了。离开烧鸟（串烧）和香烟以后，中年大叔原来也能拥有许多的小确幸。当然，那也代表着无限可能的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