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7日,自称40多岁、从事服装设计的Baleung(网名)小心翼翼地注册了偷情网Ashley Madison的帐户。他说自己与太太结婚6年,感情稳定,但还是想找一位情人。
就在注册前几天,Baleung才刚在8月尾的新闻上得知Ashley Madison(AM),此前他对这个网站一无所知。新闻上说Ashley Madison被黑客攻击,泄露了3600万名会员私隐,导致偷情关系被发现,甚至有4名加拿大及美国用户怀疑因此自杀。
“用自己的真实电邮地址玩偷情,真是太蠢了。”看到新闻后,Baleung和太太还事不关己地笑着讨论。几天之后,他就忍不住背着妻子偷偷地注册了AM,用的是一个自己工作和生活中都不会用的邮箱。
一位无名指戴着戒指的女人,竖起食指轻轻贴在嘴唇上,这就是偷情网站AM的首页图片,上面有句话提醒用户“人生苦短,及时行乐”。2015年8月,泄密事件爆发后,众人以为这个网站会因此失去客户,但其官方网站却在8月31日发布了一则消息︰“我们正在增长。仅在过去一周,就产生了成千上万个新注册用户。”
为什么有更多的人忍不住冒着风险,无畏泄密加入这个偷情网站呢?端传媒记者注册了AM,探究这个已经被暴露于镁光灯下的私密世界,当中认识了网名为Baleung、Paul 等17位已婚男士。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冒着风险去偷情
“你是什么人,你想找什么?”打开AM网站,这第一个问题,接下来了它还会给你两个特别选项——“已婚男士寻找女士”及“已婚女士寻找男士”。
记者在8月27日登入AM网站,点选了“已婚女士寻找男士”的选项,成为近4千万名偷情网站用户之一。
根据《南华早报》在2013年8月报导,AM欧美版有3700万会员,遍布全球46个国家,其中香港就有32万会员,可匹敌AV王国日本,日本在开设网站后10天后,有12万名会员。2013年8月28日AM香港网站正式设立,AM指香港网站成立后两星期,有超过8万3千人名港人登记做会员,其中2万8千多人为女性。
不过以上数据曾被质疑,近年来AM一直面临造假嫌疑。外泄用户资料后,科技网Gizmodo总编辑Annalee Newitz作出分析,指网站号称的550万名女用户,只有1万2千名是活跃的,其余几乎都很少上线,甚至开设帐号后,根本不曾浏览该网站,相信98%的女性用户都是假帐户。
而早于2012年,AM前女员工Doriana Silva曾控告AM,指AM要求她在数周间创建1000个假女性帐户,令她工作过劳,严重伤害手腕及前臂,事件最终达至庭外和解,当时AM否认制造假用户。
但根据端传媒记者的观察,AM上的香港用户确实不少,尤其是男性。
网站要求填写用户名称、电邮地址、所在地、生日日期及外貌特征等资料,填写后,可选择是否上载相片及添加一些自我简介。记者没上载相片,亦没填简介,但不消一周,已收到十多名自称已婚男人传来的讯息,所在地区都是香港,平均一天认识两名新男仕,而且都是有意发展婚外情。
有的人附上半身自拍裸照,有的人用图案遮掩样貌,大部分都是30至40多岁,通常都在早上10时至下午7时的上班时段,或凌晨12时至2时发讯息来,极少会在晚上7至11时上线,相信这与7至11时是家庭时间有关。
查看他们的自我简介,不少人自称是专业人士,一人说自己是IT工程师,另一名自称商业顾问,还有金融顾问及服装设计师。他们开始时常用英语传讯息,但英文语法很多都不标准,遇上记者中文回答,便立即改用中文应对。
我承认我是好奇、贪玩的
我承认我是好奇、贪玩的,我很喜欢跟不同人聊天,好想了解不同人的故事及背景。
“我承认我是好奇、贪玩的,我很喜欢跟不同人聊天,好想了解不同人的故事及背景。我可以告诉你,我有朋友曾在美国做脱衣舞女郎及妓女,我跟她们聊天,明白她们的想法,我喜欢听她们的故事。”泄密事件后注册AM用户,8月29日开始与记者交谈的Baleung说。
端传媒记者用Google Trends分析“Ashley Madison”一词,发现2012年至2015年6月间,该词在全球搜索量长期徘佪在10至21之间 (最高值为100)。直到2015年7月20日,AM发声明表示遭黑客入侵,“Ashley Madison”的搜索量升至37。到了8月19日,AM用户资料被黑客泄露后,“Ashley Madison”的搜索量迅速飙升至最高峰100。
Baleung就是其中一个,他带着好奇加入这个又火热又危险的偷情网,他讯息中坦言希望能找一个可跟他进行“性探索”的伴侣。“我想到好几个点子,太太只能配合一两个,我也不想勉强她。”Baleung说他与太太仍然深爱对方,他想要出轨全因在性方面未能获得满足。
每次我回家前都会把所有对话删掉,在某些不方便的时段,可直接把对方拉入聊天室中的黑名单,便不会收到对方的讯息,方便时才从黑名单中重拉出来。
因泄密新闻而好奇加入AM,没有想过会变成下一个被公开资料的用户吗?“坦白说,如今的科技下,还怎会有秘密,我们这些不知名的,泄漏又怎样?而且自己小心一点,所以我从来不在AM上讲什么不应被其他人听到的话(揭露身份的话),还会转用WeChat(微信)聊。”Baleung说,“每次我回家前都会把所有对话删掉,在某些不方便的时段,可直接把对方拉入聊天室中的黑名单,便不会收到对方的讯息,方便时才从黑名单中重拉出来。”
受泄密事件影响,记者发现不少用户都显得小心翼翼。与记者来往的讯息中,约有一半男用户,要求转用其他通讯方式包括微信、Skype甚至电邮聊天,这些男客户认为改用其他通讯平台可大大减轻泄密的风险,而且记者感觉这种高风险,似乎更加强了他们的热情。
继续找守秘密的亲密伴侣
早于泄密事件发生之前,Paul(网名)就开始使用AM接触偷情对象了。他自称43岁,结婚10多年,任职金融顾问,与太太均须工作,两个正在读小学的儿子,交由菲佣照顾。
在AM上认识后,他留言说︰“这个网站被黑客入侵了,泄露了会员的姓名、电邮、信用卡资料等,不安全,我们改到微信聊。”
交换了微信后,Paul每天从早上10时至晚上7时的办工时间,都会发出讯息:“亲爱的,你今天怎样呀?”、“我想念你。”、“想要刺激,我随时候命。”原来除了直接的挑逗,这些在偷情网站上活跃的男仕亦会像一般男女恋爱关系般,道尽甜言蜜语,提醒女仕记得吃饭,提醒多休息,多喝柠檬水,就如追求女孩般天天嘘寒问暖。
最初选用AM,Pau说自己全因意外在电视上看了电影《Men, women and children》(云端男女),电影描述女主角透过AM找婚外情对象,好奇之下,大约一年前他决定一试,注册了AM 帐户。
问他为何不试用其他交友应用程式,他答︰“很多apps都要用Facebook登记,但我没有Facebook,而且这里可以直接就聊性话题,不像其他apps般,要逐个试探。”
几个月前,他自言十分庆幸,在AM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我认识了一名人妻(别人的妻子),她很快便问我去维记还是百佳(同是位于尖沙咀的时钟酒店),到达后她急不及待便要开始,我相信她很久没有性行为了,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Paul明言特别钟情于已婚女士︰“因为我想找个没手尾(无后顾之忧)。”泄密事件后,不会害怕被发现吗?Paul显得异常兴奋,反而飞快地回覆︰“我不会像其他人那么蠢,不会用我的公司或惯常使用的个人电邮去登入AM,亦不会在AM聊露骨的话题,安全至上。而且我有两部电话,又会删掉讯息。”Paul之后非常热情地传来更多约见面的讯息,并说“不怕的,不怕的”。
满足一个可悲又真实的市场需求?
我在看电视,我太太正与工人讨论家务事,好闷。
一天晚上11时,Paul罕有地传来短讯︰“我在看电视,我太太正与工人讨论家务事,好闷。”我问他平时与太太会讲什么、做什么?他简洁地答︰“育儿、吃饭、睡觉。”
Paul坦言,下班回家后还要检查孩子的家课,时间已所剩无几,所以甚少与太太沟通或外出,性事亦不频繁。
他说自己并不喜欢去夜总会,因为那里的女性“与我睡,只是为了钱”,所以选择在AM上结识对象,以为是真正的交流。
自2001年诞生以来,AM一直受到广泛争议。无论去到全球哪个角落,都激起道德争议,被指促使用户违背婚姻承诺,破坏家庭完整性。
不过,因泄密事件而已经离职的前AM行政总裁Noel Biderman,却强调网站成立前,偷情就一直存在。
Ashley Madison 不是在制造偷情者,而是在满足一个虽然可悲,但是的确存在的市场需求。
Noel Biderman的妻子Amanda Biderman在接受ABC新闻访问时表示︰“Ashley Madison 不是在制造偷情者,而是在满足一个虽然可悲,但是的确存在的市场需求。”
与AM相类似的偷情网站一直存在较大的市场需求。例如成立于2003年、只在英国提供已婚者交友服务的Illicit Encounters,现宣称有逾100万名会员。还有在2009年创立的已婚人仕专用约会网站Gleeden,现宣称有270多万会员,覆盖159个国家。
有学者认为,偷情现象自古存在,但通讯工具的发达让偷情更容易和更频繁的发生。
早于2004年,美国德州婚姻家庭治疗专家Patricia Love已指出,美国多项研究发现,已婚男女若经常上网与异性聊天,很容易由最初的良好关系,演变成发生婚外情。
香港社会服务机构明爱向晴轩婚外情问题支援服务于2015年6月公布《婚外情问题普遍性及态度调查》,指出1431名受访者中,51%表示认识亲友遇到婚外情问题,其中有8.1%的外遇对象,是网上朋友。这份调查也显示,实时通讯软件如WhatsApp、Line和微信的普及,提供了更方便的谈情渠道,不但促使发生婚外情,也成为被另一半揭发有婚外情的新途径。
明爱婚外情问题支援服务的注册社工王翠珊指出,即时通讯软件提供的渠道,容易让人与人之间产生虚幻的浪漫感,“人与人相处,有神秘感才有想像空间,用文字传递讯息,想像空间可以很大,文字写得多甜蜜也行,浪漫感因而催生,这正正是婚外情的吸引之处。”
由2001年创办至今,AM已经经营了14年。2015年4月,时任行政总裁Noel Biderman接受彭博社访问时表示,2014年,AM收入为1.15亿美元,比2009年增长3倍,市值达到10亿美元。今年,该公司原本计划于伦敦上市,招股集资2亿美元,惟泄密丑闻发生后,AM再也没有发布任何关于上市的消息。
如今在网上找婚外情的对象,亦是在浓缩的时间内很浓烈的感情,不用哄,不用等,大家都是冲着找婚外情对象的目的而来,所以很符合现代人的需要。
不过偷情的现象大概不会因此式微,这个偷情网站被泄密后反而吸引更多用户。“与外国一样,香港的社会是要强烈短暂的刺激,所以打游戏机才会令人那么快乐。如今在网上找婚外情的对象,亦是在浓缩的时间内很浓烈的感情,不用哄,不用等,大家都是冲着找婚外情对象的目的而来,所以很符合现代人的需要。”婚姻及家庭治疗哲学博士屈伟豪说。
注册AM后15天的9月10早上,记者的收件匣又弹出一个新讯息,这一次,是自称36岁的已婚商业顾问Alblum,他发来的第一句话是“I want to find a suitable and secret lover. How about you?(我想找一个合适的秘密伴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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