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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判LGBT运动为“极端主义组织”,加强打压性少数群体|Whatsnew

入侵乌克兰后的几乎所有公开发言中,普京都会强调战争一旦失败,俄罗斯的“传统价值观”就会崩溃。

2016年4月15日,俄罗斯圣彼得堡,同性恋权益的活动上, 示威者用绷带包扎另一名参与者的嘴,以纪念沉默日。摄:AP/达志影像

2016年4月15日,俄罗斯圣彼得堡,同性恋权益的活动上, 示威者用绷带包扎另一名参与者的嘴,以纪念沉默日。摄:AP/达志影像

特约撰稿人 龚珏

刊登于 2023-12-03

#LGBTQ#LGBT#性少数平权#俄乌战争#保守主义#普京#俄罗斯

11月30日,俄罗斯最高法院判定“国际 LGBT 社会运动”为“极端主义组织”,并禁止其在俄罗斯国内的一切活动。俄罗斯对性少数人群的打压力度再次加强。

这次庭审的原告为俄罗斯司法部。自11月18日司法部提交诉状以来,法律界出现大量困惑和不满的声音。根据俄罗斯相关法律,只有注册在案,或至少真实存在的组织才可以被宣布为“极端主义组织”,然而世界上根本没有名叫“国际 LGBT 社会运动”的组织。因此,这个奇怪的案件中甚至不存在可以出庭的被告,所谓庭审其实只是最高法院与司法部代表的闭门会晤。记者和活动人士也都被以案件涉密为由禁止进入现场。

最高法院的判决结果料将对本已处在十分艰难境地的俄罗斯 LGBT 活动人士产生毁灭性影响。“国际 LGBT 社会运动”组织的虚无缥缈使得当局可以轻易地将一切 LGBT 组织与活动人士归入其中。而根据俄联邦刑法的相关条例,参与、资助和组织“极端主义组织”者最高可被判处十年监禁。此外,鉴于俄罗斯国家杜马即将通过关于“正名和宣传极端主义”法案,一切可以被如是解读的实践——包括但不限于在社媒上为支持平权的贴文点赞、为自己的社媒头像添加一枚彩虹旗——也会导致最高五年的刑罚。

这样的司法实践乍看荒谬,但近年来俄罗斯已经有类似先例。2020年,最高法院宣布 AUE 为极端主义组织。这是一种崇拜监狱和犯罪的亚文化,同样没有任何组织形式,甚至连三个字母代表什么都无定论。然而,今年已至少有三名囚犯因在服刑地与狱友谈及 AUE,就被以极端主义罪名追加数年刑罚。

至于并非活动人士但公开出柜的普通性少数人士是否会遭到打压,维权律师给出了不同的看法。悲观者认为,但凡公开出柜都有可能被认定为“极端主义”。而乐观者则认为,这一法律主要仍是针对公共领域的活动人士,而对“普通人”使用的主要是更“温和”的“LGBT 宣传”罪。(延伸阅读:《“量产”叛国罪:沉默的俄罗斯反战者如何被卷入镇压机器》)

然而这种乐观可能也只是幻觉。因为此前人们也普遍认为,“LGBT 宣传”罪只会涉及活动人士。然而今年4月,中国留学生徐浩洋及其男友戈吉什维利(Gela Gogishvili)只是因为在 TikTok 发布作为同志情侣的生活视频,即被判“LGBT 宣传”罪成,徐浩洋先后遭拘留、罚款和驱逐出境。此外,亦有独立媒体发现,俄卫生部去年底曾发布指令,要求俄罗斯的医院从今年7月起开设性科门诊,而同性恋则被与自体性欲、恋兽癖一起被列为可治疗的“非标准性偏好”。这一倾向也让 LGBT 活动人士担心:俄罗斯的性少数人群将会再次面临强制治疗的威胁。

在Telegram上,许多海外俄罗斯独立媒体都将图标改为彩虹色调,以示与性少数群体团结。图:作者提供
在Telegram上,许多海外俄罗斯独立媒体都将图标改为彩虹色调,以示与性少数群体团结。图:作者提供

法案通过后的第二天晚,莫斯科市中心的几家著名的 LGBT 活动场馆遭警方突袭并关闭,这是判决过后出现的第一个令人不安的信号,因为过去“莫斯科市中心的 gay bar 一切照旧”是被用来证明俄罗斯对LGBT活动的打压不影响普通人私生活的论据。

分析人士将这次判决与即将到来的总统选举联系起来,认为这是普京树立敌人、团结选民,从而让民众忘记战争的策略。亦有评论者谈及司法部长丘伊琴科(Konstantin Chuichenko)的个人政治野心。自开战以来,该部大大加速了对“外国代理人”、“不受欢迎组织”和性少数人群的司法镇压节奏,因为对于丘氏这样掌管领域远离战争的官员而言,只有通过加倍执行“总路线”,才能引起沉浸于战争的普京关注,而最高领袖的关注是眼下俄罗斯官员最重要的政治资本。

俄罗斯性少数人士的生存境遇在苏联解体后有过显著提升,虽然离真正的平权仍十分遥远,但当时其境遇并不比一些欧洲国家相差太多。普京的前两个任期虽然靠展现强硬赢得民心,但在意识形态方面仍维持中间路线,以免疏远自由派居多的城市中产。(延伸阅读:《俄国行记:一个战争中的社会,如何当作战争没有发生?》)

然而,2011-12年大规模抗议潮爆发后,普京在意识形态上迅速转向保守化,开始提倡“传统价值观”。克里姆林宫的政治顾问从欧美保守派的议程中选取了反 LGBT 议题。

2013年俄罗斯首次在国家层面通过禁止对未成年人“宣传非传统性取向”的法律,而随着2014年首次入侵乌克兰后与西方国家关系恶化,恐同叙事成了克里姆林宫反西方宣传的重要组成部分。针对性少数人士的暴力犯罪数量在四年内翻了一番。而在“法外之地”车臣,甚至出现了“同性恋集中营”,大量普通公民仅仅因为被安全部队认定为性少数人士即遭法外拘禁、酷刑乃至处决。(延伸阅读:《俄国记者车臣遇袭,她曾坚持报导当地LGBT集中营》)

2022年入侵乌克兰后,普京用俄罗斯在和“集体西方”作战的叙事来为战事不利开脱。在克里姆林宫的战争宣传中,入侵乌克兰成了俄罗斯的生死存亡之战,一旦失败,俄罗斯的“传统价值观”就会崩溃。几乎在所有的战后公开发言中,普京都会用一系列恐同、恐跨刻板公式为俄罗斯的入侵正名:西方有着“所谓的性别自由”,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是妈妈,因为那里只有家长一和家长二”,学校从低年级开始给儿童灌输“几十种性别”,“鼓励学生变性”,而这只会“导致堕落和灭绝”。

面对如此清晰的信号,俄罗斯的镇压机器开始朝这个方向全速开动。2022年12月,国家杜马通过法案,将禁止“LGBT 宣传”的范围从未成年人扩展到所有人,实际上意味着将 LGBT 议题从俄罗斯的公共领域完全抹除。2023年7月,国家杜马通过了禁止“变性”的法律,禁绝一切旨在实现性别跨越的治疗,包括性别重置手术和激素疗法等,禁止跨性别人士更改自己证件上的性别,禁止跨性别家庭收养儿童,已经缔结的涉及跨性别人士的婚姻则可以随时被国家强制废除。俄罗斯的跨性别人士将这一法律称作对他们的“种族灭绝”。

2013年5月1日,俄罗斯圣彼得堡,示威者在举著彩虹旗游行。摄:AP/达志影像
2013年5月1日,俄罗斯圣彼得堡,示威者在举著彩虹旗游行。摄:AP/达志影像

而在文化界,此前标记“18+”后即可销售、播放、展出的涉 LGBT 内容的文化产品被完全禁止。仅2023年前10个月,俄罗斯最主要的在线流媒体音乐平台 Yandex 音乐就下架了四千多首涉及“宣传 LGBT”“抹黑俄军”“不尊重总统”等内容的作品,俄罗斯各家流媒体视频网站因“展示 LGBT 内容”被立案47次,罚款近3000万卢布(30万美元)。噤若寒蝉的电视台甚至开始把完全没有政治意味的彩虹画面涂成灰色。而俄罗斯的高等学府则开始将“性别研究引论”课程改名为“男人和女人研究引论”。(延伸阅读:《从“亲近西方”到“丧失理智”,普京与俄罗斯政治的二十年浮沉》)

据俄 LGBT 维权组织“出柜”的律师透露,近日他们收到的移民咨询是往常的五到六倍。

然而,还是有众多 LGBT 组织表示将继续活动,尽管这几乎一定意味着遭受镇压。老牌 LGBT 维权组织 Sphere 用阿特伍德小说《使女的故事》中的一句话鼓励俄罗斯的性少数群体:“不要让混蛋骑到你头上。”

甚至,有一批 LGBT 活动人士为表抗议,专门注册了名为“国际 LGBT 社会运动”的机构,并要求最高法院让他们以被告身份出庭。尽管最终遭到拒绝,但他们认为,此举是在向普京政权传递一个重要信息:“我们会团结起来,继续捍卫 LGBT 人群的人权和人格尊严,我们将继续我们的工作。我们狡猾,我们足智多谋。我们会改变策略和战略,但我们会继续。我们是吓不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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