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深度五四百年

维舟:被忽视的“莫小姐”——从天理到公理,反思五四道德遗产

这是百年来中国盛行的观念,带动了中国社会的巨变,但其盲点在于,这种伪装成“客观规律”的其实往往也是人的主观假定,而且当它运用于社会政治中时,很容易滑向对权力的认同,以及无动于衷地执行命令。这份沉重的遗产是到了该反思的时候了。

中国镇江大学生排列出五四的字样以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

中国镇江大学生排列出五四的字样以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图:IC photo

刊登于 2019-05-02

#维舟#五四百年

如众所知,五四运动的爆发,最直接的导火索是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西方列强不顾中国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之一,决定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转交给日本。消息传回国内,1918年11月大战结束之际那种坚信“公理战胜强权”的乐观瞬时转为巨大的失望,这之所以成为中国近现代史上的分水岭时间,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人们自此醒悟:原先那种对公平正义的期许已经落空,中国人的自立只能依靠自己。

失望之大,正因期望之高。金观涛、刘青峰曾分析新文化运动主要阵地《新青年》历年数据,发现该刊关于一战的评论,前期并无明显倾向,到后来则明显突出协约国是正义一方,战争旨在“公理战胜强权”,并对中国1917年8月参战后能得到“公理”之助、翻身争取国权抱有强烈期待。后来成为史学家的蒋廷黻曾说,他当时对美国总统威尔逊所说战后国无大小强弱一律平等、战胜国不要求任何赔款等十四点宣言,激赏不已,“威尔逊总统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以为真”;而陈独秀也称威尔逊“可算得现在世界上第一个好人”。周策纵《五四运动史》说“当时的中国学生较为天真单纯,不知道欧美外交只顾自己利益,谈不到什么公理和道义”,但一代年轻精英普遍抱有这样的高期待,那这就不能说只是因为人们在国际政治上太天真,倒不如说是源于一种特殊的群体心理所致。

欧洲在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立之后,国际关系就明确以利益而非神圣原则为基础了。据此,国际政治只是一套协调解决各国权益的机制,不应过多顾及意识形态和道德制约,就像基辛格在回顾现代外交时强调的,历史上理想主义带来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多得多,而现实主义者之所以犯错误只是因其偏离了现实政治的原则。正因此,巴黎和会时法国总理克列孟梭对威尔逊极为反感,讥讽他“自认为是第二个耶稣,来到地球改变人的信仰”。

然而,在中国,五四一代的激烈反应表明,虽然中国近代遭遇列强诸多不平等对待,但人们内心对当时的“万国公法”抱有强烈的伦理期待,认为“公理”理所应当是主持正义的、道德的,正如前述周策纵所言也是将“道义”与“公理”并列。五四“新青年”经常被视为第一代真正“现代”的中国人,但在这一意识上,他们其实深深地根植于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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