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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割礼:不让割女童,就割女婴

全球仍有2亿女性经受残割,发生地甚至包括欧美、新加坡等发达国家。被残割的对象,更从女童转向女婴。

端传媒记者 蒋珮伊 综合报导

刊登于 2017-06-01

2016年圣诞节,一名女婴在坦桑尼亚北部偏远的曼雅拉(Manyara)地区出生。5天后,她的祖母亲手为她实施“割礼”。并发症随之而来,女婴因失血过多在送医后不治身亡,生命仅有17天。警方为此逮捕她的母亲及祖母。

2017年2月6日,联合国在“全球反女性割礼日”(International Day of Zero Tolerance for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提醒社会大众,在许多人或将割礼视为落后社会陋习的现在,全球仍有2亿女性有此遭遇,发生地甚至包括欧美、新加坡等发达国家。此外,被残割的对象,更从女童转为女婴。

为非洲与世界建立稳固的互动桥梁,以加速在2030年以前终结女性割礼。

联合国2017年“全球反女性割礼日”宣传主题

“割礼”又称为“女性生殖器残割”(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FGM),世界卫生组织(WHO)将其定义为“因非医疗缘故,部分或全部切除女性外生殖器,或对其造成其他伤害”,实际形式包括割除阴蒂或阴唇、锁住阴道开口、刺穿、刮伤或烧伤生殖部位等。

残割女性生殖器时会造成剧痛、大量出血、生殖器溃疡等问题,部分手段更使女性后来在经期、性交及生育时遭受剧烈痛楚,或影响生产时婴儿健康。例如为防止女性过早性交而执行的“锁阴手术”,必须将大小阴唇全部缝合,仅留一小孔排放经血,使得女性往后在生产时因阴道组织撕裂、严重出血,并可能导致死亡或并发症。

此外,反对割礼的女权团体指出,许多女童对于生殖器遭受残割根本无从置喙,割礼也没有明确的医疗助益,已违反女童的人权及医疗权。种种问题使得许多国家皆已明令禁止女性割礼,但面对传统及宗教压力,效力却往往有限。

阉割阴蒂从女婴开始。
在一些地方,阉割阴蒂的“割礼”从女婴便开始。

被割率下降缓慢,被割年龄却降低

根据联合国报告,接受割礼的女性遍布全球30国,多数集中于非洲、中东和印尼。在非洲,索马里、几内亚与吉布提3国的女性受割率皆在90%以上,索马里更有约98%的女性受过割礼。

其中,14岁以下的年轻女孩占全球割礼女性的五分之一,“反女性割礼网络”(Network Against 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NAFGEM)执行专员 Francis Selasini 表示,非洲女孩过去通常在10岁左右接受割礼,以作为准备好结婚的传统仪式。

因为在学校(反割礼)意识提升得很成功,执行割礼者现在改而利用没法抗拒的年轻儿童,甚至针对婴儿。

女性权益组织 Equality Now 计划成员 Grace Uwizeye

各国逐渐禁止割礼以及大众对于割礼危险性的意识逐渐提高后,近年女性受割率有逐渐降低趋势,但速度并不快。令反割礼运动组织担忧的是,有些将割礼视为必须保留的传统者,为了规避法律责任,将割礼的对象转为更年轻、没有能力抵抗的女童,甚至女婴。

以印尼为例。2001至2002年的研究显示,85.9%的女性割礼是在女孩9岁之前进行的,但到了2013年,却有96.7%的女童在5岁前便进行割礼,在0至11个月实施的婴儿更占其中的82.8%。

此外,割礼也仍然发生在被视为进步的发达国家。相较联合国的保守估计,致力于消除割礼的兰花计画(Orchid Project)便认为,全球至少有45国仍奉行割礼,东南亚和中东的普及情况超过一般人认知,包括新加坡、马来西亚、文莱和泰国南部穆斯林皆默默奉行着割礼。

另有报告指,在欧美,估计各约有50万妇女和女童接受割礼。美国疾病控制及预防中心估计,美国接受割礼的族群主要是来自加纳、尼日利亚和埃塞俄比亚。他们甚至有所谓“割礼假期”(vacation cutting) , 让女童在暑假回故乡受割,甚至有家庭专程请助产士来美国为女童施行割礼。

割礼关乎社会认同

路透社指出,割礼在新加坡的存在显示出各国政府及人权团体在对付这项根植于文化、传统及归属感的行为时,所面对的挑战。对不同族群而言,割礼有着不同的意义目的。例如,非洲有些部族将割礼视为成年礼,或是准备好步入婚姻的证明。肯尼亚的伦迪尔族群(Rendille)的新娘曾表示,若能承受割礼的痛楚,代表自己已有能力承担女性责任,因而割礼是种骄傲。

另外,也有族群将割礼作为减少女性性欲的方式,以确保女性守贞,或减少出轨的可能。研究男性在割礼文化中扮演角色的“男性出声计划”(Men Speak Out Project) 报告指,有些男性喜欢跟没有接受割礼的女性进行性行为,因为接受割礼的女性往往较性冷感。然而当论及婚事,男性总会选择后者,他们认为未经行割礼的女性“四处与男人上床,因为她们太需要性爱了”。

在此区域(指坦桑尼亚)根除女性割礼的最大挑战在于割礼与传统信仰相联结,年长女性是监督此仪式的人,而这为她们带来了社会地位。

“反女性割礼网络”执行专员 Francis Selasini

在此观念下,割礼通常由年长女性带着自己的女儿或孙女执行,以避免女儿遭受社会歧视或排挤。另外,“反女性割礼网络”也指出,掌控割礼也使得这些年长女性获得社会地位,倘若女童不进行割礼,就会影响年长女性在社群的参与度及阶级地位。

割礼也有宗教动机,部分穆斯林认为,割礼是先知穆罕默德所认可的。在印尼,大多数穆斯林遵循萨拉菲派(Shafi'i)教育,为男女孩实施割礼。虽然印尼官方曾在2006年试图禁止割礼,但该国穆斯林神职人员却另外发布诏书,宣布割礼是宗教实践的一部分。于是,2010年,印度卫生部转而允许让医疗人员为年轻女性实施割礼,认为这比传统方法更不容易导致严重感染。

然而,此方法也引来争议。由医疗单位进行的割礼实际上可能更加危险,因为传统执行割礼者往往使用小刀,在女性的生殖器上进行更类似象征性的刮擦或摩擦行为,但医院或诊所的助产士则更倾向使用剪刀,实际上真会切割生殖器。

有受割礼的女性指,即便印尼政府的这项规定减少割礼对于女性造成的痛苦及健康风险,但却等同于为割礼开了合法的大门。反对割礼的女权团体 AWARE 的 Filzah Sumartono 便表示,割礼的存废与否跟其形式及造成的伤害强度无关,当她在新加坡与自己的穆斯林社群谈论此事时,后者往往认为割礼不过造成了“小伤口”,但 Sumartono 认为,它仍旧违反女性权益,并巩固了女性的性欲必须被掌控的观念。

因而女性主义者认为,无论割礼以何种形式存在,仍会使得许多女性在未经了解的情况下受割,日后才理解到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女性主义者认为,这无助于解决割礼在剥夺女性的身体主控权及享受性快感权利的根本问题。

根除割礼,男性也有责任

若要根除割礼,女性权益组织 Equality Now 计划成员 Grace Uwizeye 指出,从国家层面制定相关反对的法律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传递了来自政府的强烈讯息,指出实施割礼者或家庭成员会遭受处罚。然而,更重要的或许还是执行效力,例如割礼普及率第二高的几内亚,在1960年代即通过法例,规定为他人进行割礼的人会被判处终生劳动,却从未真正执行。

因此,不少反割礼组织转而从女性所处的社群进行改变,并呼吁男性在反割礼运动中扮演积极角色。他们表示,有些人可能认为男性不应该干涉由女性主导的传统习俗,有些男性甚至在社会压力下,只能娶接受过割礼的女性。但事实上,男性拥有的影响力比自身以为的大得多。

“男性出声计划”(Men Speak Out Project) 的报告便指,虽然女性是实际主导及监督割礼仪式者,但割礼的目标是为让男性更能掌控女性的身体;并指出,割礼是父母双方沟通的结果,父亲往往拥有最终的决定权,也是为仪式出钱的人。然而男性因为默许,被女性视为认同或希望女儿接受割礼。报告更发现,在欧洲仍施行割礼的社群中,只有12%的女性认为男性想要停止割礼,但实际上,想停止割礼的男性比例却有42%。

男性在其中有扮演角色,但他们不要扮演。如果你不反对否件事,也意味着你想要做这件事。

一名27岁的比利时籍几内亚裔男性

研究指出,男女之间对割礼的影响进行沟通是终止割礼的关键,特别是夫妻共同讨论并决定不要女儿实施割礼。然而研究及媒体报导也指出,即便是认同割礼的社群,也甚少谈论此事,因此要男女双方一起破除禁忌并不容易。报告指若能获得适当资讯会让双方更容易做出决定,因为许多人支持割礼纯粹因为无知。

反割礼团体也发现,借由女性启蒙及赋权,以及公开让女性与村落长者、社群领袖等对象讨论割礼,能让女性更了解割礼在对生理、心理上的影响,进而抵抗社会压力。在几内亚比绍,借由女性启蒙,女性不再受制于被男性诠释的宗教传统中;国际非政府组织 Tostan 则借由推广的社群教育、小额信贷、村庄管理及同侪教育,为终止割礼带来显著效果,这远远胜过法律及国际决议的效力。

但即便女性割礼广为社会抨击,反割礼团体的计划也往往引来不尊重当地文化的批评。在学术界,也有意见认为主流道德观点无权评断及贬低各地风俗民情,使得终结割礼的运动者不只要面对鞭长莫及的无力感,也会被外界从根本质疑其意义何在。

来源:EuronewsThe Conversation路透社Global Voice香港01德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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