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政府会以国家的名义绑架公民子女、会默许医疗机构和宗教团体贩售婴儿、会至今未能检讨一段延续50年的罪恶？
答案是，1975年就已结束独裁统治的西班牙。
西班牙历史上，绑架异见人士子女曾是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独裁政府巩固统治、报复“不受欢迎者”的政治手段。
1930年代佛朗哥通过军事政变上台后，大肆逮捕、暗杀共和党、共产党和军事政变反对者。为将这些人的子女“从远离西班牙新政权的物质与精神痛苦中解放出来”，西班牙司法部将他们“收集”起来进行意识形态灌输。绑架这些孩童甚至成为国家政策，仅1943年一年就有12043名异见人士的子女处于被政府“接管”的状态。
至于那些“不受欢迎”的人群新生出的婴儿，则多由教会卖到外地；许多父母来不及见子女一面，就收到医院谎报的死讯。佛朗哥统治时期，教会在医院、教育和儿童收养中扮演重要的社会角色。在偷婴产业链中，教会同样不可或缺。通常，神职人员负责排列收养家庭的等待名单，医生则负责欺骗婴儿的生母。医生、护士和教会后来甚至将偷婴变为牟利手段，这一产业链一直持续到1990年代，而范围也扩展到普通家庭。
目前已知的盗婴链条中，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 Eduardo Vela 医生的 San Ramon 诊所。民政部门的数据显示，1981年这间诊所 70％ 的孕妇都被登记为“不详”。根据西班牙法律，为保护未婚生育的母亲，诊所可以在登记时为她们匿名，但这也往往成为遮掩偷盗婴儿罪恶的保护伞。
根据BBC报导，1930年代到1990年代，西班牙约有30万婴童被偷走。每日邮报引述的专家甚至指出，1960年到1989年，西班牙15％的收养婴童都来自这些毫不知情的父母。其他独立调查中也有殡葬从业人员指出，自己曾埋葬不少由当地医院送来的婴儿空棺。
现年48岁、在墨西哥长大的 Ligia Ceballos Franco 就是其中一个婴儿。得知自己并非父母亲生后，Ligia 踏上了寻亲之路。她在马德里政府找到疑似属于自己的出生证明，资料显示1968年一个名为 Diana Ortíz Ramirez 的婴儿被送到 Ligia 的墨西哥父母手中，她的亲生父母当时被告知，她一出生就过世了。今年2月，Ligia 正式向墨西哥检方提出全面调查此事的申请。
不过，追讨真相并非易事。
早在2011年，西班牙政府偷走异议人士孩童的丑闻就曾被大范围曝光。在部分诊所前雇员和非法收养家庭证词的支持下，当时共有261个承受了“丧子之痛”的家庭集体呼吁西班牙检方展开调查。这些案例中有通过 DNA 测验确认亲生子女“被收养”的案例，也有单纯怀疑子女被盗的父母，还有曾假装怀孕来申请婴儿、但年事已高后想帮助养女找回亲生父母的收养家庭。
偷婴丑闻在西班牙社会持续发酵，越来越多牵涉其中的家庭参与申诉。截至2012年，西班牙法院共登记1500个偷盗婴儿的案例。然而，由于缺乏医院记录，不少案例无法进入司法程序。
更大的阻力来自官方。尽管西班牙在1975年佛朗哥去世后启动民主转型，但佛朗哥时期的恶政却并未得到充分检讨和追责，当局甚至通过特赦法，拒绝处理佛朗哥时期政府公职人员犯下的罪行。由于西班牙政府拒绝就系统性偷婴丑闻启动调查，不少家庭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搜集证据。
Ligia 向墨西哥政府提起的调查申诉，或许会成为转机。 国际特设组织西班牙主任 Esteban Beltran 指出，伪造出生证明文件、编造姓名等证据都说明，Ligia 的案例符合“强制失踪”（forced disappearances）这项反人类罪行。国际特赦组织墨西哥主任 Tania Reneaum 也因而希冀，Ligia 的上诉能成为此事在法律层面开始搜集真相的先例。
声音
这个独裁者已经死了35年了。但很明显，现在的我们仍承受着由过去造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