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1200个移民、270公里的乡愁:很不日本、超级“台”的石垣岛

至今,石垣岛上的凤梨田、甘蔗田依旧生意盎然,这些都是台湾人克服了离乡背井、种族歧视的艰辛,所打下的基础。

特约撰稿人 徐铭志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6-09-07

石垣岛红瓦传统建筑上的风狮爷正是和台湾的师承一脉。
石垣岛红瓦传统建筑上的风狮爷正是和台湾的师承一脉。

从台湾出发的飞机,机组人员行色匆匆,才刚发完装在纸袋内的简单餐点,机长就开始广播:“我们即将降落在石垣岛。”不到55分钟,比台北飞金门、冲绳飞石垣岛还要短的时间,让人大梦初醒,原来台湾与日本石垣岛也可以形成所谓的“一日生活圈”。

真正踏上石垣岛的土地后,亲切感更是油然而生。延着岛上双线道而行,两旁尽是笔直抽高的甘蔗、尚未结果的凤梨,“这是台湾人带来的。”一旁经过的红瓦屋顶上,则有着风狮爷,也和台南安平的有几分雷同,同样师承一脉。或许,随着移居石垣岛的台湾人导游谢安琪及专门研究台湾和石垣岛关系的新闻工作者松田良孝脚步的关系,短短几天所见所闻得到的结论是:石垣岛一点也不日本,还很台。

站在石垣岛制高点鸟瞰早期台湾人开垦之地。
站在石垣岛制高点鸟瞰早期台湾人开垦之地。

离乡背井开垦石垣岛

“这就是过去台湾移民居住的名藏、嵩田地区。”松田良孝领着我来到Banna公园的南岛展望台。站在石垣岛中央的制高点,望向松田良孝所指之处尽是农地,看得出来,这并非石垣岛人口密集的区域。“1930年代到1945年间,约有1200个台湾人来到石垣岛。”这个时期台湾属于日本殖民,当时待开垦的八重山群岛(冲绳西南方的岛屿群,以石垣岛为政经中心)因有了“八重山振兴计划”,而招募台湾人前往开垦。

松田良孝在《八重山的台湾人》一书中提到,“这些轻声脚步,踏上八重山,做什么呢?他们进了煤炭矿坑,他们辟了茶园,他们也在八重山下撒下凤梨的种子,让凤梨成为八重山的重要物产。”至今,石垣岛上的凤梨田、甘蔗田依旧生意盎然,正是台湾人在岛上的贡献。这群人忍受离乡背井的艰辛、日本人的歧视、国籍身分的认同⋯⋯终究替石垣岛打下基础。为此,当地的新闻工作者、文化人和有力人士,还于2012年在名藏水库旁盖了一座纪念碑和一头水牛,碑上写着:“台湾农业者入植显颂碑”。据说,现在还成了不少台湾观光团指名造访景点。

虽然随着1945年日本战败,结束对台殖民,不少前去八重山石垣岛、西表岛的台湾人回到家乡,但仍有上百人选择继续留在八重山落地生根。时至今日,石垣岛有将近六、七百人是台湾移民和其后代。

西表岛上的煤矿遗址是早期台湾人在岛上开垦的见证。
西表岛上的煤矿遗址是早期台湾人在岛上开垦的见证。

纪录片《海的彼端》主角玉木玉代奶奶就是第一代的台湾农耕移民。高龄88岁的她现在仍和儿子守着市区的青果店,每天摘豆芽菜的蒂头打发时间。经历过第一代开垦移民艰辛的她,没想到一晃眼就是67个年头,她略带自豪地以台语和我闲聊说,“儿子女儿有7个,27个孙、40个外孙。”只是即便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女,也都不会讲台语、中文了,更别说第三代。

土地公、水牛也来自台湾

跨海而来的不仅是台湾人、台湾的农作物,甚至包括文化信仰。玉木玉代的青果店里摆着一尊台湾人熟悉的弥勒佛,而台湾人敬仰的土地公则是凝聚石垣岛台湾人的共通信仰。在岛上,你并不会找到一间土地公庙,土地公是轮流供奉于台湾人的家中,直到每年8月15日前后,所有人会聚集在石垣岛名藏地区的“御嶽”(古琉球国的宗教设施,相当于神社圣地),杀猪祭拜。这个流传已久的习俗,也成了当今石垣岛一年一度的奇特风景,毕竟日本神社里出现华人社会才有的敬神仪式,应该是全日本唯一。

由于八重山群岛是由数十个小岛组成,多数游客前往石垣岛,并不会只在石垣岛上逗留,仅十分钟快速船即达的竹富岛、面积比石垣岛还大的西表岛等都是热门景点。除了看岛上生态、人文风光,搭乘两个岛上的水牛车也是观光客的热门行程。

由布岛的水牛也是台湾开垦移民从台湾带去的水牛繁衍的。
由布岛的水牛也是台湾开垦移民从台湾带去的水牛繁衍的。

“你们知道,水牛是台湾来的?”从西表岛搭牛车前往由布岛的过程中,负责掌舵的车手发问。“真的假的?”心中的半信半疑并未脱口而出。原来,早期前来石垣岛开垦的台湾人真的把耕田效率比人还高的水牛也带来,只不过当时在地人担心土地会因此被抢走,引起不小的反弹,最终日本政府也颁布禁止输入水牛的禁令。

当年引进水牛的台湾人应该不曾料到,在数十年后的今日,水牛耕作的效率已不如机械,却未被淘汰,反而成为招来观光的一大卖点。在由布岛上甚至可以看到水牛的血统祖谱图,每头牛都还有自己的名字,身价已不可同日而语。

自成一格的世界

对于日本人来说,整个冲绳县更像自成一格的世界,更别说距离冲绳还有一小时飞行时间的石垣岛。在形容日本各县民的特色时,多数都是得到赞美,像是京都人很会穿(穿倒京都)、大坂人很会吃(食倒大坂),但冲绳却是略带贬损的“冲绳时间”,意思是冲绳人活在自己的世界,相当缺乏时间概念。

在日本第一次吃到豆腐乳,是用地酒泡盛浸泡的。
在日本第一次吃到豆腐乳,是用地酒泡盛浸泡的。

就连饱食一顿的餐桌上,也很不日本。台湾人很熟悉、日本人不吃的丝瓜端上了餐桌;生鱼片搭配的不是萝卜丝,而是当地的青木瓜丝。最令台湾人熟悉的,则是拿来下酒的豆腐乳,这是我这些年来旅行日本数十趟,第一次看到。带点亲切,又有点惊喜,名店边银食堂的豆腐乳是用当地地酒“泡盛”所浸泡成的,尝一口,先是酒香浓郁,甘甜绵长的滋味则是迷人的后盾,堪称日本酒的好朋友。

什么是国界、边境?这道人为勾勒出的界线、法令上的屏障,有时或许只是个参考。就像台湾与石垣岛,从景观、文化、历史来看,更像一家亲的亲戚。虽然随着为数不少的石垣岛台湾人第二、第三代在当地落地生根,早期他们受到歧视而隐匿台湾人身分,也多半无法说自己的母语,但只要历史的书写还在,创造石垣岛风貌的这些台湾元素,也会继续流传下去。

当地人说,石垣岛的海有七种蓝色。
当地人说,石垣岛的海有七种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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