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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斯克:五个字说完的医委会改革争议

本来政府改革医务委员会应该有一定的民意基础,甚至连大部分政党也倾向支持改革,但为何结果会引来民情反弹?

刊登于 2016-07-10

政府提出改革医务委员会的《2016年医生注册(修订)条例草案》。
政府提出改革医务委员会的《2016年医生注册(修订)条例草案》。

香港医务委员会(医委会)改革草案争议愈演愈烈,相信政府和本来被游说支持的政党是始料未及的。

简单来说,这次争议可以用五个字总结:“民无信不立”。

政府施政畅顺与否,与是否取得社会信任关系密切,一旦社会对政府失去了信任,什么政策也很容易被怀疑背后有阴谋。这种怀疑和阴谋论,很难以一句民粹主义概括,毕竟政府失去市民信任是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本来医委会有不少为人诟病的地方,例如处理医疗投诉的效率问题、抗拒恢复九七前英联邦国家医生免试执业等。因此,改革医委会应该有一定的民意基础,甚至连大部分政党也倾向支持改革,按理这应该是政府比较容易推行的政策,但为什么结果引来了民情反弹?

不被信任的政府

最初政府可能“坐定粒六”(十分安心),觉得改革医委会方案在立法会内已有足够票数,应该可以顺利通过,所以没有花太多工夫制造有利的舆论,例如放出业界负面新闻、动员传媒配合报导、制造医学界为了一己私利阻挠改革等。

到了草案进入二读阶段(编按:法案如要获立法会通过,必须经首读、二读及三读的程序。),医学界议员梁家骝出手,先是提出11万条动议,意图“拉布”(冗长辩论),当动议全部被拒之后,则以不断“点人数”的方法拖延时间。同时,医学界在立法会外发动静坐抗议,以及在传媒及网络平台发动舆论攻势,痛陈草案可能带来的后果。网上网下皆出现民意反弹,这点大概是政府始料未及的。

点人数

如出席会议的议员不足法定人数,而有人向立法会主席提出此事,立法会主席即须指示传召议员到场。15分钟后,如仍不足法定人数,立法会主席即无须付诸表决而宣布休会待续。 议员可以藉多次点人数来拖延议案表决时间。

有关医委会改革方案的讨论,最初由医学界带起,不少知名的医生及医学界组织提出反对方案的原因,例如增加4名由行政长官委任的非业界代表,可能令支持政府的委员人数增加,令政府更容易降低海外医生来港执业的门槛。反对现时政府方案的声音,很快便发酵成“方案通过之后,政府更容易让中国大陆医生来港执业”和“医委会可能会步监警会和香港大学校务委员会后尘,沦为梁粉(梁振英的人)当道”。

本来政府建议只增加4名由行政长官委任的业外人士,后来因为业界反对,提出所谓的“4-2+2”方案(“4”是指新增4名业外代表,当中3人是病人组织推荐、1人来自消费者委员会(消委会)推荐,“-2+2”是指本来由医学专科学院(医专)提名、由行政长官委任的2个席位,改由医专的26名会董选出,不由行政长官委任)。不过医学界仍然反对这个方案,因为医专的代表性不足,并非由业界选出,与本来由行政长官委任无异。医学界提出的“6+6”方案(增加6名业外人士,同时增加6名业内选举的代表,令医委会人数增加,同时能加快处理投诉的效率,也保持了本来医委会内委任和业界选举人数各半的比例),政府坚持不接受,结果令医学界强烈反弹。

医学界煽动民粹?

政府的“4-2+2”方案,是否一定会令“梁粉当道”,然后失去把关作用,令大陆医生更容易来港执业?如果从非常正面的角度看,要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确需要很长时间的布局和操作,例如4个业外委员中有3人将来自病人权益组织,理论上被操控的可能性不能说是百分百──所以有论指医学界利用中港矛盾及反梁振英情绪,煽动民粹来向政府及本来倾向支持的泛民政党施压。

这是不是煽动民粹?笔者的看法是──如果政府的首长不是梁振英,这种所谓的民粹很难会不断发酵。

医委会一直被诟病的处理投诉问题和限制外来竞争问题,本来就是改革医委会的民意基础。可是梁振英政府纪录太差,一些本来需要公信力来行驶权力的公权力机构,例如大学校委会、监警会、廉政公署审核委员会等,被“梁粉”控制之后,所作的决策失信于公众,被指有权用尽。有这种往绩,当政府希望改革医委会,引入更多行政长官委任的成员之时,公众便会问:会不会又是港大校委会翻版?

即使是现在支持和反对政府的两方争论点:病人权益组织推举的代表是否一定亲政府?反对者的担忧其实不无原因,虽然病人组织不一定是受政府指挥,但能投入时间和心力的人毕竟有限,政府或建制组织大量扶植亲建制人士投入领导工作,不是没有前科的。例如地区组织、大厦法团、家长组织、文化体育团体等,这些组织平日运作如常,到了政府需要动员的时候便会自动归队。

医委会须改革

笔者支持改革医委会,不过改革的大前提应该是要公众信任,这是香港政府最缺乏的东西。医生人手不足的问题,是当前的改革要务──在先进地区之中,香港的医生与人口比例远低于大部分经济合作组织(OCED)成员国(2013年的数字是香港每1000人只有1.8名医生,而英、美和新加坡是3.7名),这不一定要透过改变医委会组成方法来做的。现在公众最担心的,不是医生不足,而是不足的医生以大陆医生来填补。社会一直有声音要求恢复1997年前让英联邦国家医生免试执业的做法,但被医委会拒绝。目前医管局会以有限注册方式聘用海外医生,这种申请虽然还是由医院管理局(医管局)和医委会把关,但也有医生批评这种有限注册的医生有一定的潜在风险。

香港医生不足的问题不解决,医学界一直被指实行保护主义,当问题严重到社会难以忍受的时候,民意便会倒向改革医委会的一方。那时候很可能已经不是姓梁的当行政长官,医学界利用社会对政府不信任来讨价还价的能力,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大。

泛民政党的尴尬处境

现在民情发酵,政府和医学界两头巨兽之间,似乎愈来愈多人宁愿不相信前者,而且怀疑政府的民情结合了本土派政团的拒绝大陆化路线,成了一场议题高地争夺战。在立法会二读时投赞成或弃权票,但明言会在三读讨论(即全体议员审议,有更多发言机会的阶段)时提出修订议案的泛民政党,处境十分尴尬。即使他们说会在修订被否决之后投反对票,但也被指责立场不够鲜明。而且,因为修订议案必须在直选和功能界别两边均获过半数出席议员赞成才能通过,所以属于议会少数派的泛民,其修订几近不可能成功,修订和反对都只是姿态而已。

主张激烈抗争的选民,自然会期望反对议案的议员再次像“网络23条”(《版权(修订)条例》)那次一样以拉布阻止议案通过,本土派组织亦会以此作为选举时批评泛民的材料。对政府的不信任和批评泛民政党政治立场不够鲜明的气氛是双生儿,前者愈严重,后者也愈猛烈,而且更会催生更激烈及更本土的政治气氛,尤其在离选举只有两个月的这段日子。

(库斯克,香港知名网上博客、通识教师、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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