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金马奖

《红衣小女孩》导演程伟豪:我为什么要拍类型片/恐怖片?

台湾导演程伟豪以红衣小女孩这则在地化的乡野传奇题材出发,更替它包装成“魔神仔”的形象,非鬼怪、也非冤魂,而是在山上迷惑人心智的精怪,诞生恐怖片的新品种。

特约撰稿人 江家华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5-12-04

#金马奖

导演程伟豪。摄:Billy H.C. Kwok/端传媒
导演程伟豪。

台湾本地恐怖片《红衣小女孩》上周创造了全台首周周末票房突破3000万元台币的佳绩,打败美国电影《厉阴宅》(大陸譯《招魂》)在台湾缔造的恐怖片票房纪录,成为十年来最卖座的恐怖片。执导此片的导演程伟豪才三十岁出头,近期刚因短片作品《保全员之死》获颁本届金马奖,类型长片又开出红盘,被认为是台湾未来最值得期待的青年导演之一。

其实,这并非程伟豪第一次拍摄恐怖片。2008年,当他就读台湾艺术大学,同学一窝蜂地以鬼片作为作业拍摄题材时,反骨的他就曾以短片《搞什么鬼》嘲讽经典鬼片及破解鬼片公式,获得北京电影学院ISFVF国际影展“亚洲优秀电影奖”、台湾南方影展“最佳新人导演奖”的肯定。没想到,后来他第一部正式拍摄的长片,竟也是恐怖片。

在《搞什么鬼》之后,程伟豪不断以短片展现他对创作类型片的决心,包括《保全员之死》以伪纪录片的方式反讽台湾媒体乱象;2009年的警匪题材《狙击手》获得台北电影节“电影产业奖”,则以虚实交替呈现警匪类型的新风貌。

端传媒为此专访导演程伟豪,希望他从自己前三部得奖短片及第一部长片的成果出发,分享他如何拍出专属台湾的恐怖片?为什么要主攻类型片?又如何将拍摄类型片的经验反馈国片。

《红衣小女孩》剧照。剧照由威视电影提供
《红衣小女孩》剧照。
 《红衣小女孩》剧照。 剧照由威视电影提供
《红衣小女孩》剧照。
《红衣小女孩》剧照。剧照由威视电影提供
《红衣小女孩》剧照。
 《红衣小女孩》剧照。  剧照由威视电影提供
《红衣小女孩》剧照。
 《红衣小女孩》剧照。 剧照由威视电影提供
《红衣小女孩》剧照。

17年前,有个家族到台中北屯大坑风景区,后来意外拍到一位青面獠牙红衣服小女孩,随后家族友人辞世。家属把录影带寄到灵异节目《神出鬼没》,竟引发一时讨论。17年来,陆续传出老人家失踪,最后安然无恙下山,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指出曾遇见过红衣小女孩。

程伟豪说,“对台湾六、七年级来说,在网路还不盛行的时候,灵异节目传播影响力是非常大的,红衣小女孩的形象深植人脑海,这个恐惧感就伴随着我们长大。”因此他以红衣小女孩这则在地化的乡野传奇题材出发,更替它包装成“魔神仔”的形象,非鬼怪、也非冤魂,而是在山上迷惑人心智的精怪,诞生恐怖片的新品种。

事实上,“魔神仔”是个遍布全台众人皆知的乡野传说,各地也曾陆续传出老年人或者小孩被“魔神仔”带走。程伟豪为此研读包括《山海经》、《魍神》等等,他更以台湾人类学教授林美容书中《魔神仔的人类学想像》的两百则田野调查,归纳出如“碰过的人都会憨神”、“被带上山后都在吃虫、吃土”的说法替角色定调,最后运用在电影骇人桥段。

为了找出恐怖片独有的公式,程伟豪也做了其他国家恐怖片的类型研究,发现亚洲如日本、泰国的恐怖电影,特别强调“因果轮回”、“永无止尽”;或者如欧美驱魔电影《厉阴宅》,强调“带领观众在同一个空间体会折磨的感觉”。程伟豪决定截长补短,以台湾登山时的禁忌如“忌讳叫全名”、“抓交替”等概念取代因果,再以灰暗的灯光投射在男主角家中、昏暗的广播间、无人入住的空屋、阴气森森的山林等多处空间,交替着营造诡谲气氛,打造专属台湾的恐怖美学。

《搞什么鬼》剧照。 由程伟豪提供
《搞什么鬼》剧照。

《红衣小女孩》善用贴近庶民生活的元素及向社会事件取材,来增加类型电影的说服力。程伟豪则分析这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接受完全架空的世界观”,因此剧情设定愈庶民、愈接近大家的生活经验愈好。

例如《红衣小女孩》女主角的名字“沈怡君”,就是台湾女孩子最常见的名字之一;职业为房仲的男主角阿伟,则是由奶奶扶养长大隔代教养的孩子,内心一直渴望有个家。从题材、场景、剧情设定,男女主角职业都贴近当代台湾庶民生活,因此更能说服大众这是发生在你我周遭的事情。

“每天中午,打开电视新闻看到社会事件,你会觉得现实世界也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去凭空捏造一个故事出来。”程伟豪坦言,新闻报导的现实世界经常是他取材的来源。

回顾过往,短片《狙击手》是他从许多军武宅会躲在暗处,以BB枪扫射路人的新闻为出发,再搭以台湾真正霹雳小组的警察,连结两者的角色微妙之处;《保全员之死》则是他在网路读到一位保全员,花了三年时间书写自己的生活;至于《红衣小女孩》,当然更不用说,常常绘声绘影地出现在社会新闻当中。

问程伟豪为何喜欢挑战类型片?他说:“愈少人拍摄的题材,我就愈有兴趣。”从这些影片中,可以发现程伟豪擅长在电影中穿插真实事件与虚拟的故事,让人现实与真实傻傻分不清楚,这是他拍摄类型片中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懂得如何从中吊观众的胃口”。

《狙击手》剧照。由程伟豪提供
《狙击手》剧照。

令人意外的是,程伟豪第一部长片最大的挑战并非经费,而是相关专业技术。

程伟豪说,“其实大家都误会了,恐怖片在类型片中成本不高,多数恐怖片最多都只架设一到两个场景,在空间中制造悬疑,不然为什么各国一定都有导演拍摄恐怖片,甚至发展出各国的恐怖片类型?”

关于恐怖片制造悬疑的要素,程伟豪认为关键不外乎音效、影像、剪接的安排控制,而这些都非常需要相关技术专业人才。

他指出,台湾的“兔将创意”拥有独步全球的3D转换技术,许多美国电影《阿凡达》、《猩球崛起》等地特效都是由他们制作,因此,打造“魔神仔”如生物类形体的特效则全部仰赖他们。


然而,制造惊吓的声音特效,也是成就恐怖片的关键,却在台湾找不到团队支援。“台湾上一部动用到各式夸大特效的恐怖片是2006年的《诡丝》,也快十年前了,台湾几乎没有这一块的技术know-how,只好向外求援”,他们找到远在泰国、曾替电影《凄厉人妻》、《尸恋人》制作后置音效专业团队Kantana Post Production,也是泰国首屈一指的团队,在录音室内重现脚步声及森林环境音,甚至该在哪个节骨眼出声,让人觉得魂萦梦牵,都是在这次学习到的,“跟国际团队合作,也换得拍片上的一些成长。”

《红衣小女孩》监制曾瀚贤还有个强大的企图心,就是拍摄系列续集,他希望未来台湾不论拍任何类型电影,都已经有一群对技术驾轻就熟的技术团队,持续累积产业技能。为此程伟豪也在首集电影中留下悬而未解的线索,替拍续集留下伏笔。

《红衣小女孩》目前版权确定跨海销售至东南亚,中国则仍在审片,程伟豪已经借着拍摄类型电影走出国际。

导演程伟豪。摄:Billy H.C. Kwok/端传媒
导演程伟豪。

无论如何,程伟豪第一部长片就挑战恐怖片,绝非易事,也让很多年轻导演欣羡。

然而,即使他有了三部得奖短片作为长片的敲门砖,在筹拍长片初期,程伟豪还是曾被质疑是否有驾驭长片的能力,“拍短片可以很做自己,拍长片就是考验体力、续航力、驾驭故事,怎么带团队执行一个脚本、怎么让观众坐90分钟听你说故事,这些都不容易。”

程伟豪也透露,过去四年,他其实是在筹拍自己的另外一部侦探推理长片《目击者》,描述一位社会记者如何利用人脉追缉一则发生在九年前案子,然而一直苦于资金不足,只好继续等待,直到最近才有转机,估计《目击者》也将成为他2016年拍片的重心。

问他担不担心拍多各种类型的电影,观众无法辨识他的风格,他则潇洒地以国际名导李安曾说过的:“作者不要只是追求风格的展现,留下作者的印记”,更期许自己只要持续拍,慢慢拍,作者自然而然就会浮出电影台面,他也自许现阶段:“为台湾电影产业留下什么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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