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华人参政

Fernando Yuan: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当议员

袁建平也许是阿根廷人眼中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但他已熟悉当地游戏规则,并在中阿交往中扮演特别的角色。

端传媒记者 秦轩 发自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

刊登于 2015-11-26

#华人参政

布市华人议员袁建平在散发国家方案党总统候选人的传单。摄:Anibal Greco/端传媒
布市华人议员袁建平在散发国家方案党总统候选人的传单。

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

8月第一个周六下午,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华人议员袁建平,穿着黑色夹克,在中国城的牌坊下散发国家方案党(Propuesta Republicana,下称PRO)总统候选人的传单。过往的民众有当地华人移民邻居,也有欧洲面孔的阿根廷居民。大部分人会接过袁建平发的传单。有些白皮肤的人会多问几句,袁议员的回答显得流利而诚恳,始终面带微笑。

对于阿根廷大众来说,袁建平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

2015年3月初,袁建平宣布参选布宜诺斯艾利斯市议会议员选举,并接受阿根廷几家大媒体的简单采访,其中包括立场偏右的《民族报》。这份报纸每隔几天会有一篇担心中国在拉美搞帝国主义的报道。不过他们对袁还算客气,因为袁参选的PRO党立场中间偏右,和《民族报》的价值观并不相悖。

不过,媒体文章下面的评论有点复杂。有人认为这是中国人悄悄入侵阿根廷的征兆,也有人质疑PRO党和中国的关系。一些人还将对华人超市里华人劳工的印象和袁扣在一起,说这个中国的“Fernando Yuan”只会说中国话,根本不懂阿根廷的官方语言——西班牙语。乐观一点的版本则是Yuan会说三个西班牙语单词。这并不符合事实,但侧面说明在选举前,袁在媒体和公众面前的曝光率很低。

在阿根廷媒体上,并没有找到Fernando Yuan对主流政治议题的观点陈述,也没有关于他演讲、辩论的报道。袁没有宣传竞选的推特帐号,根据推特搜索记录,“Fernando Yuan”是在阿根廷媒体报道袁建平后出现的。

虽然也有人在推特上传播袁不会说西班牙语的笑话,但也有不少人贴出和袁参加活动时的合影,其中大部分是在中国城的牌坊附近。照片上的袁面露微笑,诚恳亲切,并不总是穿着西服。按照中国大陆官方媒体评价干部的标准用语,袁看起来“非常善于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的确,他的竞选活动更集中于和其他候选人一起走街串巷,和选民打招呼。这多少和阿根廷选举的游戏规则有关——能够获得党派支持成为候选人,比个人在公众面前展现才华更为重要。

3月下旬,布市华人社区开始地面改造,铺上深褐色的步行砖。推特上袁建平的支持者开始传播他戴着黄色安全帽视察工地的照片。4月初,PRO党在布市华人社区聚集地设立党部,党部距离中国城牌坊步行只要5分钟。党部外贴着Fernando Yuan和PRO党市长候选人拉雷塔(Horacio Rodriguez Larreta)的海报。就在2个月前,拉雷塔刚刚到华人社区参加了中国传统新年的庆祝仪式,并把庆祝过程作为政绩列入个人宣传网站。

PRO华人社区党部成立的剪彩仪式上,两人都着便装。袁建平穿海蓝色和白色相间的T恤衫,颜色搭配和阿根廷国旗一致。剪彩用的彩带同样融合了中国和阿根廷的标志性色调:彩带上半部分为海蓝色和白色,下半部是中国红。

在PRO党的议员候选人名单中,袁排名13位。根据阿根廷本地媒体的说法,这意味着如果PRO党获得超过40%的选票,袁就会顺利当选。

7月第一轮选举结束时,首次参选的袁如愿以偿。

聚居区最早由台湾移民聚居而成,叫台湾街。陆人来了,盖了中国城的牌楼。摄:Anibal Greco/端传媒
聚居区最早由台湾移民聚居而成,叫台湾街。陆人来了,盖了中国城的牌楼。

左右逢源的中国商人

袁建平到阿根廷刚好30年。

根据华文媒体介绍,袁建平出生在福建。30年前,在胡耀邦、赵紫阳当政的年代,他只身到阿根廷推销布鞋,从此定居,成为1949年后最早从大陆移民到阿根廷的中国人之一。大约十年后,他的同乡,福建省福清市几个镇的居民大批涌入阿根廷,成为华人中人口比重最高的群体。

在阿根廷10万华人中,袁是混得最好的商人之一,红酒、玩具、石油、餐饮、农产品多个领域都有涉及。更重要的是,他是在阿根廷和中国两地政、商、警界人脉最广的华人之一。阿根廷前总统德拉鲁阿出访中国时,袁是唯一陪同的中国人。当然,这种履历是海外华人移民中成功商人的典型特点,并没有特别突出。

让他脱颖而出的,正是今年3月参加布宜诺斯艾利斯市议员的选举。

布宜诺斯艾利斯市议会选举

阿根廷全国大约4千万人,超过1/4生活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议会选举,规模仅次于全国议会选举。

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普通大陆人有机会移民或偷渡,向全球扩散。不过,40年来,这些大陆出身的第一代华人移民中,能参与所在国政治游戏并成为政治家的,非常罕见。

阿根廷媒体人告诉记者,袁和PRO党创始人、阿根廷政界大佬马克里(Mauricio Macri)的关系密切。马克里是阿根廷商业巨子,同时是博卡青年足球俱乐部的老板。2007年,马克里当选为布市政府首长(相当于市长)。2014年中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访问阿根廷时,马克里曾把布市城市钥匙授予习近平。

马克里的父亲弗兰西斯克·马克里(Francesco Macri)和中国的关系非常密切。今年5月,在袁建平参选期间,弗兰西斯克被任命为中国产业发展促进会的高级顾问,为中国在拉美地区的贸易和投资提供战略支持。这家机构隶属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会长为发改委原副主任担任。该机构有三个高级顾问,除弗兰西斯克外,分别是日籍和加拿大籍企业家。

根据中新网的报道,2008年,马克里市长出访北京时,在一个晚宴和袁建平见过面。此后,一名阿根廷学者兼布市政府顾问认为,马克里市长和袁建平结盟对袁的当选起到重要作用。

聚居区最早由台湾移民聚居而成,叫台湾街。陆人来了,盖了中国城的牌楼。摄:Anibal Greco/端传媒
聚居区最早由台湾移民聚居而成,叫台湾街。陆人来了,盖了中国城的牌楼。

中阿关系

马克里市长出访北京的2008年,中国不仅举办奥运会,还出台了《中国对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政策文件》,加强和拉美的全面合作。随后,北京与包括阿根廷在内的拉美国家交往更为频繁。2014年习近平访问拉美诸国,也被大陆官方媒体定义为里程碑式的标志性事件。

飞速发展的中阿关系无疑为包括袁建平在内的大陆在阿华人提供更多机会和舞台。2015年3月中旬,袁建平带领约40名华人企业家参加马克里主持的PRO党募捐晚宴,媒体称他们至少为PRO党的总统竞选活动提供了70万美元支持。这一数字在阿根廷网上引起讨论,褒贬不一。

其实,早在1990年代中期,中国加入WTO后,中阿两国贸易就已快速升温,大陆移民日益增多。期间,商人袁建平促进中阿商贸往来,逐渐成为两国民间交往的重要角色。

2001年,袁建平成立阿根廷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更参与到大陆与台湾独立冲突的政治游戏之中。1960年代,大批台湾侨民移居阿根廷。到1970年代,因为国民党一党专制及对台湾岛国发展受限的忧虑,移民人数增多,一度曾到3万余众。他们率先在布市13区的西北部边陲建立了华人社区。1980年代后期,布市的台湾社群已经成型。街区拥有华人的学校、同乡会、华文媒体,还有佛教、天主教等宗教机构一一设立。在老一辈华人中,华人社区的名字为台湾街,而非现在的中国城。

阿根廷台湾华人参政

实际上,华人最早参与阿根廷政治的记录是1999年,台湾华人赵宗骥竞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市长。到2005年,台湾第一代移民李水泉曾参选国会议员,加入前阿根廷总统梅内姆(Carlos Menem)的阵营。台湾华侨为他募集了50万美元投入选战,前总统梅内姆也曾到台湾侨民会馆为选举造势,可惜最终落选。大陆移民的涌入则是1978年以后的事。至1990年代中,大陆移民速度增长惊人,不到10年的时间人数已经超过了台湾侨民。2000年前后,台海局势紧张,台湾人分裂成强调台湾本土身份和维持中国认同的两个群体。这一分裂跨过太平洋传染到阿根廷的台湾华人社区。

2006年,大陆华人成立“中国街”管理委员会,联合中国使馆向布市政府申请建造牌坊。据阿根廷台湾文化协会出版的《台湾人阿根廷移民史》记载,这一举动被部分台湾佬侨民视为大陆人企图将“台湾街”改为“中国城”。当时7个台侨社团联合发表声明《我们的呼吁——台湾人的心声》,强烈抗议。

而袁建平则与几位大陆侨领一起,向当地政府和议会提交在中国城建牌坊的申请。2009年7月,在中国大使馆的主持下,以庆祝阿根廷建国200年和“中阿友谊”为名的“中国城”牌坊在台湾街完工。牌坊下立着两个石狮子,上面用汉字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侨务办公室赠”。落款日期是2008年10月。牌坊上的“中国城”用繁体字写就,石狮子上的汉字则是简体字。台湾街从此有了中国城的新称号。

因为建立中国城牌坊涉及中国大陆、阿根廷、台湾三方势力,成为袁近年来在政治上的最大作为之一,展现他特有的角色属性。

聚居区的年轻华人,他们最常见的工作是在超市里帮助打理家族生意。摄:Anibal Greco/端传媒
聚居区的年轻华人,他们最常见的工作是在超市里帮助打理家族生意。

华人议员袁建平

目前看,华人社群能够给袁建平的支持还不高。在阿根廷,大陆人习惯于远离政治,闷声发大财。台湾侨民态度则相对分裂,反对袁的有之,支持的也有,他的助选团队中就有台湾华人。袁建平告诉端传媒记者,他的选票大多来自阿根廷本土居民。

阿根廷本地华人媒体介绍,袁建平当选议员后,接到市民提出的诚恳建议。他们反映华人在超市经营中,存在一些对阿根廷人来说不可理喻的现象:如卫生状况不良、商品标签书写不规范等问题。袁建平呼吁华人在经营过程中,要尊重阿根廷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和法律规定。袁建平也曾以议员身份帮助解决当地管理部门与华人商家的纠纷。他说,管理人员知晓他的议员身份后,处理态度和以前不同。华人社区的居民也感受到了议员当选的好处,至少路修了。

作为议员,袁建平将在中阿交往中拥有更大的舞台。袁表示,布市地铁部分机车陈旧,需要更换,这批机车将从中国进口。他还说布市将建设汉语-西班牙语全日制双语学校。

9月3日,北京大阅兵,袁建平获得邀请,在天安门城楼上观看阅兵仪式。《今日中国网》刊登的照片上,袁建平穿着西装站在城楼上,左手举着小号五星红旗。由于逆光,袁的脸照得并不清楚。或许是车马劳顿,或许是天气燥热,他并没有在镜头前展现出选举时的政治家式笑容。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位阿根廷议员感慨:“改革开放之初,我借助中国经济腾飞的机遇,使自己的事业得以快速成长。现在,祖国走上了发展快车道,我又回来投资,与子女们一起发展事业。我们将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力量。”

本刊载内容版权为端传媒或相关单位所有,未经端传媒编辑部授权,请勿转载或复制,否则即为侵权。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