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勝在有ICAC」這句口號，曾經叫香港人多麽的自豪！就連主張「去殖民化」的陳佐洱先生，也說廉政公署「為了肅貪，為了政府架構廉政，發揮了很好的作用，這應該延續下去，而且更應發揚光大」。但說來可悲，特區政府內接二連三的高官貪腐醜聞，包括前政務司長許仕仁因貪污罪入獄七年半，以及有為葉錫恩扶靈的前特首曾蔭權被控兩項身為公職人員行為失當罪，都令那句廉署口號不再響亮。最近廉政公署舉辦了一個名為《全城．傳誠》的廉潔標語創作比賽，正遭到許多網民「惡搞」，以表達對高官貪腐的不滿。
而我讀葉健民教授的《靜默革命——香港廉政百年共業》，看到昔日香港很不容易才可擺脫貪污腐敗，感觸良多。一方面，為自己生於廉政公署成立之後而感恩。另一方面，也擔心「廉潔」這香港核心價值未能傳承，反遭蠶食。1997年主權移交後，港陸之間交往頻繁。理論上，香港可以樹立廉潔榜樣，供大陸學習。但事實上，我們的特首、高官，卻似乎抵抗不了歪風，習染了一些內地惡習。而眼見今日香港日漸走樣； 前人栽樹，後人砍伐，更令人不勝唏噓。
前廉政專員湯顯明被審計署揭發，豪花公帑宴請大陸官員，並多次餽贈及收受禮物。他於在任期間，共有899次酬酢，花了三百五十多萬港元。消息一出，令我城嘩然。我卻有一位在港定居、來自大陸的朋友，對港人的反應大惑不解。她在Facebook質疑我們大驚小怪，理直氣壯道：「公務交際應酬，乃平常事。難道你們香港人不吃飯的嗎？」
我向這朋友解釋，我們港人自小在學校便聽過來自ICAC的職員講解廉潔的重要，教曉我們履行職務時不可收受利益，又要避免角色衝突等云云。作為廉署之首，湯顯明未能以身作則，豈非自打嘴巴？但我和這位來自大陸的朋友成長於不同的社會，有些事情，始終很難解釋得清楚。
香港廉潔非英國所賜
常言道，香港的廉潔得來不易。廉署成立以前，貪污之猖獗非香港新生一代所能想像。當時有句這樣諷刺消防員的流行語：「有水放水，冇水散水」，反映出負責滅火救人的消防員，也敢向街坊收取賄款。至於警隊集團式貪污情況，更加目無法紀。向警員給予「茶錢」，是當時小販的常識吧！最為人熟悉的葛柏總警司，貪污斂財程度更為瘋狂。那些年代，沒有廉署，也無監警會。負責監察警隊貪污的重責，交在警隊之上。即是說，「自己人查自己人」。就連葛柏這大貪官也竟負責警隊內的反貪工作。面對強權，很多小市民只能啞忍認命。
後來廉政公署成立，情況才有改善。有不少朋友簡單地歸功於殖民地政府，甚至以為廉潔是拜英國所賜。但事實上，港英政府對貪污問題未見積極關注，甚至有時䄂手旁觀（請參見葉健民的《靜默革命—香港廉政百年共業》）。畢竟，英國作為宗主國，自身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考慮。能成功打擊貪污風氣，所依靠的，正是「自己社會自己救」的香港精神。因此，與其手拿米字旗對港英政府歌頌一番，不如回顧一下早一代的前輩是如何堅韌不拔地為我城抗爭。
葉錫恩——爭取香港廉潔先驅
剛逝世的前立法局議員葉錫恩，享年102歲。她生於英國紐卡素，是一位金髮藍眼睛的香港人。在香港爭取廉潔的過程中，她擔當了革命先驅，值得表揚。葉錫恩四出游說，令對貪污問題愛理不理的港英政府也要幹點事。
葉錫恩甘冒得罪利益集團的風險，而主動出擊阻止貪污。她善用「媒體倡議」的方法，引發社會各界以及倫敦對貪污問題的關注。她為了揭發警員包庇黑社會人士勒索小巴司機，更親自到小巴站拍攝、搜證。她將證據透過傳媒公諸於世，製造輿論壓力，令警方尷尬。
葛柏被揭發貪污後卻仍可遠走高飛，引起公憤。正如當時負責「捉葛柏」的廉署職員黃國樑先生所言，假如不能把葛柏入罪，香港便完蛋了。而葉錫恩在「捉葛柏」的過程中也扮演積極角色。在葛柏潛逃英國之後，葉錫恩和英國傳媒合作，走到葛柏在英國的老家門外，呼籲他盡快回港受審。香港沒有完蛋，葉錫恩功不可沒。
可以說，公民社會在當時尚未成形，葉錫恩卻竟成功凝聚民間反貪力量。不得不提的是，當時的「葉錫恩基金一元運動」從民間集資，資助四位英國國會議員來到香港，讓他們親身了解香港的貪污問題。
兩年前，在紐卡素大學香港畢業生聚會中，我們一起在香港會所為葉錫恩慶祝百歲壽辰。坐在輪椅的她，仍顯得精神不錯。我特意走上前去向她打招呼，而當她知道我是昔日觀塘的街坊，便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葉錫恩的政見或有爭議之處，但她在建立香港廉潔精神上貢獻良多，此乃無可置疑。靈堂上為葉錫恩掛上「善澤香江」四個大字，恰好說明她對我城的深遠貢獻。
面對今天的社會政治形勢，有時也令我們感到氣餒；想求變，卻又不知還可幹些什麼。但回望上一代的老前輩，身處保守落伍、黑暗腐敗的社會格局中，仍莊敬自強，鍥而不捨將香港建造成廉潔文明之都，充分體現何為「在地抗爭」。
（關志健，香港城巿大學專上學院社會科學部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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