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澳洲悉尼著名旅游胜地邦迪海滩发生恐怖袭击,两名枪手趁当地犹太社区在海滩举行光明节庆祝活动时,实行无差别射击,导致16人死亡,包括枪手Sajid Akram(下称Sajid);40人受伤,包括两名警察和枪手Naveed Akram(下称Naveed)。
事发后,澳洲联邦警方与新州警方表示,两名枪手为父子关系,两人在事发前驾驶的车辆上发现伊斯兰国旗帜;父亲Sajid合法持有六支枪械;儿子Naveed在2019年曾被列入澳洲情报机构的监视名单;两人在恐袭前夕曾到访菲律宾,疑似参加枪击训练。目前,Naveed已出院,并面临59项指控。
悉尼恐袭引起澳洲政坛动荡。澳洲在今年宣布承认巴勒斯坦国,犹太社区和反对党如今强烈指责工党政府总理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和外交部长黄英贤(Penny Wong),指他们自2023年加沙战争爆发以来,没有遏止澳洲社会反犹太主义的现象,阿尔巴尼斯在12月20日参加邦迪悼念会时,更是被民众嘘声。
另一方面,悉尼所在的新南威尔士州的工党政府,在恐袭发生后,在周一和周二紧急召开议会,两院在周三(24日)通过了枪枝法和游行法改革,法案即日生效,包括限制个人可拥有枪枝数量、将展示恐怖主义相关标志列为刑事犯罪行为;另外也允许新州警方在恐袭发生后,禁止任何与国际事件相关的游行。澳洲人口第二大州维多利亚州,也在周一宣布,将会推动与新州类似的游行法改革,但目前没有给出细节。
自2023年加沙战争以来,澳洲两大城市悉尼与墨尔本,每周均有大型声援巴勒斯坦的游行,今年8月3日,超过五万声援巴勒斯坦的示威者在雨中跨越悉尼海港大桥,场景登上各大国际媒体头条。在恐袭发生之后,新州州长柯民思 (Chris Minns) 表示,声援巴勒斯坦的游行已滋生反犹太主义,如今政府需要采取行动遏制。
巴勒斯坦游行组织方则否认游行支持反犹太主义,进步派活动人士也担忧,政府的作法会限制公民的示威自由,双方已联合提出上诉,指州政府的作法违反宪法。


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真的加剧反犹太主义吗?
加沙战争发生后,全球各地的反犹太主义与针对穆斯林的歧视和仇恨伤害事件都大幅上升。在澳洲,自2023年10月以来,有两家犹太教堂被纵火;犹太裔议员的办公室被损坏;今年年初,新州警方在一辆货车中找到爆炸装置,以及列明犹太社区活动场所的笔记;11月,约60名新纳粹主义者在新州议会外,叫喊希特勒的口号。
另一方面,以色列对加沙地区的轰炸导致超过七万人丧生,声援巴勒斯坦的活动人士与民众持续批评澳洲政府在加沙战争上偏颇以色列的立场,多家传统媒体被指报导偏向以色列,并区别对待少数族裔员工;根据澳洲「伊斯兰恐惧症登记处」的统计,从2023年到2024年,澳洲有309起针对穆斯林的歧视事件,366起针对穆斯林的网络欺凌,短短一年的数量,远超该组织在2014年到2021年这七年间统计的歧视事件总量。
部分犹太社区的成员也不满澳洲历史悠久的社区组织「澳洲犹太人执行委员会」(the Executive Council of Australian Jewry)亲以色列的立场,另行开创「澳大利亚犹太裔委员会」(Jewish Council of Australia),代表社区中声援巴勒斯坦的声音,部分也会参与声援巴勒斯坦的游行。
与此同时,澳洲的白人至上主义以及新纳粹主义不断抬头,各地出现白人至上主义集会,参与示威者常身穿黑衣和戴口罩,行纳粹礼和使用希特勒口号。澳洲自疫情以来出现的房屋危机和通货膨胀,也逐渐滋生反移民情绪,今年八月全国出现反移民游行,参与其中的不仅有保守派议员和反对移民名额过高的民众,还有纳粹主义组织成员。
在悉尼恐袭发生后,多家媒体访问悉尼犹太社区民众,不少人认为,反犹太主义的兴起,与每周都举行的声援巴勒斯坦示威有关;但声援巴勒斯坦示威组织者坚决否认游行的性质是反犹太主义,指他们反对的是以色列政府的行为,也指出每次声援巴勒斯坦的游行均以和平集会收场,表明组织方有能力维持秩序。
工党联邦政府也被批评,没有遵循澳洲对抗反犹主义特使西格尔(Jillian Segal)的建议,有效打击反犹太主义。但西格尔的建议也不乏争议,其中就包括遏制大学校园内的声援巴勒斯坦示威,而学生也是每周参与全国声援巴勒斯坦游行的主体之一。
新州的抗议法改革,还包括禁止参与者在抗议过程中使用「全球化起义」(Globalise the Intifada)这句口号,指这句口号涉嫌歧视犹太社群,会衍生暴力。intifadas是阿拉伯语,曾用来指代过去40年,针对以色列的两场「起义」。第一场起义发生在1987年,当时一辆以色列卡车在加沙与两辆相撞,导致四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引发巴勒斯坦地带的「起义」。第二场则是在2000年到2005年发生,起因是当时的以色列反对党党魁夏隆(Ariel Sharon),在数百名防暴警察陪同下访问了耶路撒冷旧城的圣殿山,该处是犹太教与伊斯兰教圣地。
「巴勒斯坦行动组织」的召集人李斯(Josh Lees)就表示,这句口号反映的是巴勒斯坦人「对抗压迫,反对非法占据和种族灭绝」;然而,多名犹太社区领袖认为这句口号的本质是反犹太种族。周一下午,为反对新州的抗议法改革,一些声援巴勒斯坦的示威者聚集在悉尼市政厅外,高呼「Globalise the Intifada」来抗议, 柯民思对此批评,指事件反映声援巴勒斯坦的游行,所产生的影响已经超出组织方的能力之外。
在巴以冲突之外,新州的抗议法改革,也引起不少民权人士的担忧。作为澳洲人口最大的州,新州历届政府都面临如何在民众的言论与抗议自由,及减少民生影响之间取得平衡的难题。2022年,多名环保人士在悉尼港口示威,令船运和工业活动一度受阻,当时的自由党政府就推出抗议法改革,允许警方在示威期间增加警力,对违规行为提高罚金,违规人员甚至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有环保人士上诉新州最高法院,最高法院裁定自由党政府的部分改革「违宪」。
澳洲左翼政党绿党的新州分部表示,绿党支持工党政府的枪枝法改革,但对抗议法持有疑虑,认为禁止民众在恐怖袭击宣称犯行后三个月内不能游行,是侵犯了民众的政治沟通权利;绿党也表示,在恐袭发生后,各方出于对犹太社区的尊重,暂停了游行集会,质疑法案是否多此一举。有原住民法律组织也表示,每年澳洲的1月26日国庆日,全国均有声援原住民权益、反对澳洲殖民历史的「生存日」(Survival Day)的游行,但新州的抗议法改革,意味游行刚好落在三个月的范围内,担心有所影响。
目前,巴勒斯坦行动组织已提出上诉,请求法院检视新州法案是否违宪;柯民思表示,他有信心法案可以站稳脚跟。
另一方面,在恐袭发生后,以色列政府和澳洲亲以色列支持者以侨胞需要支持为由,模糊反对以色列与反犹太主义的区别。在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u)明确指出,澳洲承认巴勒斯坦国的立场引发反犹太主义恐怖袭击后,多名以色列前任总理与现任内阁官员接受澳洲媒体访问,其中包括以色列侨务部部长奇克利,他告诉新闻集团旗下的天空电视台,他对澳洲发生反犹太主义恐怖袭击并不感到意外。
在周日的邦迪哀悼现场,有犹太民众挥舞以色列国旗,事后一些反对以色列的犹太人告诉传媒,现场的以色列国旗让他们无法参与其中,为同胞哀悼。周二,阿尔巴尼斯向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Isaac Herzog)发出正式访问邀请,指他听取犹太社区现时的需要,希望赫尔佐格能尽快对澳洲进行访问。这次邀请受到反对以色列政府的澳大利亚犹太裔委员会的批评。

澳洲情报机构被问责,被指过于关注中国?
恐袭之后,新州警方和澳洲情报机构坚持,在情报方面并无「失误」,情报机构负责人伯吉斯(Mike Burgess)也表明,Naveed曾在2019年受到情报单位关注,但情报机构后来认为其无可疑。随着媒体报导Akram父子的历史后,社会和政坛质疑,为何政府和警方在明知Naveed Akram的历史,仍允许其父亲在2023年获得枪枝使用证,导致这场悲剧。
在西方国家中,澳洲的枪枝法被视为最严厉的法律之一,尤其是在1996年塔州亚瑟港大屠杀后,时任自由党政府推出的枪枝改革受全球瞩目。然而,尽管当时的枪枝改革提出要建立全国枪枝登记系统,允许警方和执法人士即时了解所有注册枪枝的流动,但将近三十年过去,枪枝登记系统仍未建成。
直到2022年澳洲昆士兰出现一起受极端主义影响的持枪杀警案后,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在宣布要推出枪枝登记系统,预期2028年中全面落成。悉尼恐袭发生后,全国内阁会议宣布会再加快运行全国枪枝登记系统。有支持和质疑枪枝法改革的专家和说客告诉澳洲SBS新闻,目前警方和执法人士就枪枝流动和拥有人信息的情报分享存在漏洞。
上周,伯吉斯承认,情报机构近年的重心从反恐转移到打击间谍和外国渗透。2017年,时任自由党政府总理滕博尔(Malcolm Turnbull)在听取对中国进行评估后,推出外国干预法。至今,目前因违反该法被捕的只有三起,均与中国相关。
反对党、独立议员以及犹太社区部分领袖呼吁工党政府推出「皇家调查团」(Royal Commission),独立调查邦迪恐袭和反犹太主义。工党对此拒绝,但仍对联邦情报和执法机构政府发起内部调查(Internal Review),由曾任内政部和国防部首席秘书官的理查森担任调查官。
阿尔巴尼斯指,他欢迎州政府推出州层面的「皇家调查」,但认为若实行联邦层面的「皇家调查」,整个过程可能会花上数年,而政府现在急需彻查问题,因此工党选择发起由一名可信任、声誉好的前公务员所领导的内部调查。他也表示,理解民众现在将怨气发在他身上,也向犹太社区道歉,指他在任总理期间发生了恐袭事件。伯吉斯则表明,他欢迎政府进行内部调查,若找到失误必定改正,但再次强调,情报机构至今并无失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