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泰国,出现过这么一个奇怪的现象。帮人家通灵通神的巫师们,本来可以在神灵附体以后用自己的嘴来传述鬼神的话,但突然一时间,上了身、附了体的神灵却不说话了。跳着大神、进入状态的巫师们事后很尴尬,但又无能为力。为什么呢?因为鬼神照样附体,它们还是像之前那样从另外的世界降临我们的世界。但是它们来了以后却一言不发──从巫师嘴里冒出来的,不再是可以被理解的指示,甚至不再是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语言。巫师就那么整天怪叫着,好像变成了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哇啦哇啦嚷着,而听众除了噪音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还不是最糟的──没过多久,神灵连身也不上了。它们开始绕过巫师,与聆听者零距离接触。请神的人开始从空空的屋子里直接听到它们的声音。这个声音似近又远,似有似无,就那么飘荡在空气中。人们环顾四周,看到不到任何魅影。而这声音也不是诉说,不是指示,还一样是毫无意义的“噪音”。似乎神灵在故意捉弄人们。人们不再知道神灵在说什么,人们只知道,神灵“到了”,神灵“在”这里。一个没有意义的声音带来的,反倒是神灵的空前在场。
这一幕被人类学家莫里斯(Rosalind Morris)写进了她的一篇文章里,文章的名字就叫“空室之声”(“A Room with a Voice”)。她说这是大众传媒时代的通灵。而如果要理解这个说法背后的道理,以及大众传媒时代的媒体具备什么样的特质,甚至与特朗普的崛起、与政治的极右转向有什么关系,我们就得先搞清楚,泰国的这一幕究竟意味着一种什么样的结构性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