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才住在谢菲道的一幢唐楼,有个小单位,挤了八、九个男人,睡帆布床的,睡阁楼的,睡地上的,连狭窄的骑楼露台也躺了两三人,倒热闹,白天分头出外打工,或拉黄包车,或搬米搬火水搬煤炭,也有在茶楼洗碗或做侍仔,傍晚以后陆续回来,饮酒围赌,十五胡、牌九、天九、骰子,杀气腾腾像赌馆。
刀疤德和雀王棋都是那时候结交的兄弟,也有白粉强、光头忠、大只光等其他人,没料到四五年后死的死、逃的逃,乱世里的江湖人,活得都像爆竹,轰然一响之后,粉碎落地,红彤彤,却是血腥的红而非喜气的红,里面有自己也有别人。陆北才睡在露台,长长窄窄似棺木,躺在光头忠和大难雄的中间,被两个粗壮的身体包围着,像两道围墙把他重重保护,偶尔碰触到彼此的大腿和肘臂,左右两人的汗味涌入他的鼻孔,还有屁味,还有呼噜呼噜的鼾声,然而陆北才不嫌臭,也不嫌挤,像蹲在茅厕出恭,因心情放松,最臭的时候才是最舒坦的片刻。
有时候三个男人并躺,其中一人忽然撸动下半身,嘴巴发出微微的哼哼唧唧,另一个立即跟随,亦哼唧起来,陆北才索性加入,三个男人三只手,各玩各的,像部队里的炮战训练,一夜里,炮声轰隆。陆北才觉得比在部队里找女人和独自打手枪更满足。他简直觉得从此不需要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