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香港政府施政报告可否改名叫“简朴报告”?

香港本应但没有在这份施政报告妥善处理的问题是什么?
2024年10月16日,《行政长官2024年施政报告》记者会,特首李家超手持报告进场。摄:林振东/端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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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本文为香港民间研究团体、“本土研究社”所撰,原文发于该团体Facebook,端传媒获授权转载。

近年社会对施政报告的注意力急剧减低,这与施政质素下降和施政重点改变不无关系。 过往市民会关注施政报告“有咩益到我”(对我有什么好处),现在大多会反问施政报告“仲有咩关我事”(还关我什么事? )。 会讨论报告内容的人,不少则将施政报告建议当笑话讨论,如鼓励的士车队提供阿拉伯文资讯以吸引中东游客,将劏房改名“简朴房”当处理了劏房问题,这些建议旋即获各大报章报道和论坛讨论,网民亦制作恶搞图片讪笑。

这种转变其中一个原因,是近年的施政报告已经失去了以香港为本展望将来的功能,令市民已失去期待。 以往市民最关心的发展经济措施,今天亦觉得难以进入讨论。 以今次施政报告为例,几乎所有经济措施都是以不明所以的“概念”包装:低空经济、留学经济、赛马经济、发展大量数不清的XXYY中心等,对整体经济得益仍留于纸上,与十多二十年前的施政报告的相关部份,有天渊之别。 经济政策论述已将近完全脱离发展本土经济改善民生,对最严峻的零售业处境几乎零着墨,难怪市民失去兴趣。

回归基本步,施政报告本身应可发挥为政府检讨过去工作、为来年整体策略定位、给予市民前景和希望、改革社会问题的作用。 香港现正面对近数十年最艰难的困境,亦因而产生了很多急需处理的关键社会/经济问题,本应但没有在这份施政报告妥善处理:

2024年5月2日,内地旅客在旺角品赏街头美食。 摄:林振东/端传媒

消费“降级” 零售“转营” 路径依赖 如何改革?

零售业、饮食业凋零,政府和业界的思维是“搞活人流”,其取态与“开关后市况会改善”的思维同出一辙——假设人流=钱流。 消费降级和区域融合的大趋势,路人皆见,唯独是不见政府有远见的变阵; 业界对应方法亦缺乏鸿图伟略,例如只懂施压政府减烈酒税等,或者提出“孙女带阿爷落老兰劈酒”、在柏丽大道加灯饰等无聊的建议。

香港商界已偏安多年,不少商人已失去提出具说服力和颠覆性的远见的能力,转型的实际行动欠奉,有实力的可能亦已远走高飞,留下的部份人则在等运到,或要求政府放宽这个松绑那个,期待还能尽享政策红利。 这种心态与2年前等(疫情)开关没有分别,好听一点就叫守株待兔,难听一点就是坐以待毙。

振兴旅游业亦只都是搞活人流,旅客源严重偏侧向内地市场,市面已难见欧美旅客。 将大量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同时对中国整体消费降级、小红书打卡穷游的旅客心理不甚了解,亦只懂得向中央争取更多二三线城市旅客来港而无有效对策; 大举开发南大屿自然资源兴建豪华住宿,打算吸引大湾区游客,却忘了为吸引他们而开凿的新隧道更加方便了即日来回穷游,打完卡返回更便宜的深圳住酒店。

物流业的断崖式下跌,事缘地缘政治格局、区域经济角色改变之故,这并非推出高端物流设施、增加航运税务宽减、发展电子商贸就能突围而出(政府真的以为够与国内的电商竞争? )。

2024年6月7日,香港街头上的一个空置商铺。 摄:林振东/端传媒

地产业更是严重的路径依赖——流标、流拍已经多到不是新闻,发展商自己已放弃在北部都会区囤积多年的土地,不看好未来数十年的土地发展,但官员还在期待减息后,卖地卖楼会财源滚滚来。

政府最有“远见”的经济政策就是将未来全盘押注在北部都会区和创科上,但这似乎只会加深现有问题——北都只会进一步加速区域融合,香港优势何在? 香港在创科上与深圳究竟是合作还是竞争关系? 再者我们有何实力竞争? 让创科产业成经济新支柱需时多久? 等得及传统四大支柱崩溃前做到吗? 关于创科发展,业界外的市民普遍不关心,关心的亦会对政策走向满头问号。 北都规划文件内连创科产业研究和规划数据也欠奉,何以令人有信心?

公共财政无底深潭 公众亦愈知愈少

未来公共工程额每年会近千亿水平,但今年卖地收入只有寥寥数十亿,中短期内看不见曙光,长期展望亦不容乐观。 过往库房及基建依赖土地收入多年,经济一逆转而没有准备后路,库房及众多公营机构财政立刻出问题:房委会、市建局、机管局、西九管理局等等,已是名副其实的结构性财赤,但政府开出的药方是借债度日,还列举欧美国家负债例子指香港债务水平安全,无视香港属细小开放经济体而难以比较的事实,另外,借贷亦要讲回报,借钱做回报不明的大白象基建, 届时可能连利息也还不起。

近年公共财政纪律亦迈向崩溃:公帑点洗、值唔值、洗几多、给了谁,变得日渐不透明,关键资料欠奉,公众亦无从讨论自己交的税金值不值回票价(亦开始懒得问这个问题),“令全城开心是值得”,搞盛事夜缤纷成本多少不主动奉告、大型工程的总预算因“敏感”不再公布; 公帑不够出资,就指地产商会融资而强推明日大屿,后来地产商“计唔掂数”不肯参与,就有人倡议透过青年人透过置业储蓄帮人工岛填氹。

2023年12月12日,即将重建的彩虹邨。 摄:林振东/端传媒

现时公共财政的状况,就像一场末日前的盛会,多年来谨守的财政纪律视如无物; 花费急升,但财源又不稳:人口老化、移民潮加剧,引入专才但无法保证能留住人才,税基缩窄下,朝中亦似乎无人敢问“将来点算”,亦无人深入探讨这种犹如玩杠杆、成本大风险大且成果不明的借贷游戏一旦失败,日后债留转移后代怎么办。

土地房屋政策迈向更形倾斜

李家超提出土地和房屋供应“提速、提量”后,大量的松绑政策推陈出新,有些甚至罔顾法例的基本原则和立例原意,或将过往20多年民间争取得来的成果“倒带”,造成更多的分配不公,埋下更多社会的计时炸弹。

只举过去几年,已经有下列松绑/改变:建筑安全标准可以因建筑成本“太贵”而调低; 《保护海港条例》因为过往难以令地产商在维港填海而松绑,将“维港为公共资产”的多年共识抹走; 为加速私人发展商在旧区圈地,将强制拍卖门槛降至亚洲最低; 嫌受发展计划影响的民众“滥用”城规程序“阻碍发展”,削弱他们在申述环节发表意见的权利; 为哄发展商在新发展区补地价起私楼,不惜改变半世纪以来的估价准则,为补地价引入“双轨制”,地价收入减少; 即使不切合基层居民需要,亦不惜向发展商借用新界偏远土储建简约公屋,动用公帑铺好“三通一平”,发展商或坐享其成; 至于真正的公营房屋,虽全速兴建,但出售比例日增,令真正的出租公屋单位数目多年无相应增长,与消灭劏房的目标自相矛盾。

贫穷问题零着墨众多措施继续加剧房屋问题

至于真正要解决的房屋问题,却捉不到痛处:解决劣质劏房的关键不在于单位面积多大,而在有否订立人均最低居住面积; 劏房以前统一叫不适切居所(sub-standard dwellings),现在改名做“简朴房”(basic housing unit),将劏房由sub-standard 变成basic,就当解决劏房问题,但“简朴房”并没有解决挤迫问题; 年轻人不愿置业是因看不通前景和房屋根本仍然难以负担,而政府只顾继续搭建房屋阶梯,继续迫人买楼。

10月初乐施会发表研究报告香港贫穷人口达139万,贫穷差距急升至81.9倍,显示疫情后基层处境急剧恶化,但今届施政报告并没出现贫穷一词,事关今年中政府已取消贫穷线,政府已不会客观量度贫穷状况。 而人口老化会进一步加剧贫穷问题,但就人口老化,安老政策无做好之际,政府就将其视为“发展银发经济”机遇,而忘了更多的银发族正在为生活而每天挣扎。

大量倾斜企业的“新经济”忽视本土社区经济、输入专才直接拉高租金负责、放宽按揭成数托楼市令房屋继续不可负担、输入外劳与基层“抢饭食”、重启投资移民计划引入热钱炒高资产价格等措施,正是在进一步压缩基层和一般市民收入和生存空间,香港的贫穷和住屋问题,几近肯定会继续恶化下去。

管治水平每况越下

去年李家超施政报告指要着力提高治理水平,林郑则有“好打得”的称号,曾荫权当年强调“强政励治”,但这么多年下来,管治水平变成如何有目共睹。 大家如何评论政府釐定政策需要、拟定政策细节、执行政策及量度成效的表现? 数个月前的垃圾征费胎死腹一事,相信毋须多加解释亦知答案。

去年李家超为提升治理能力,在日常决策上引入“红队”概念,但数个月前中学性教育教材丑事冲出香港,其后被爆红队无发挥功效,更令市民不知道所谓“红队”在更重要的政策制定过程中又发挥了什麽作用。

另外,李家超指由他引入并引以自豪的KPI(绩效指标),事实上并非新猷,董建华年代的施政报告亦有。 当年的KPI 亦写得比李家超具体、能量度和好(当然不代表实质政策效果)。 KPI是指完成政策工作后量度成果的指标,而李家超的KPI,不少其实不是KPI,仅是交代了工作过程,例如成立委员会之类,连具体工作也没有开展,是不可量度的,亦无从交代政府施政成果。

今次施政报告亦再新成立了至少十几个新的委员会,例如教育、科技和人才委员会、发展低空经济工作组、盛事统筹协调组、融入国家发展大局督导组等,至于去年施政报告已成立的另外十多个XX小组YY专班,工作进度如何? 公众并不太清楚。

现时整体政府的施政方针,提出的大多是市民无法或没兴趣理解的虚无措施。 官员很忙地开会,但近乎无人知道开会的具体成果是什么,遑论要市民期待政府提出突破性的建议,带领香港走出目前的深渊。 如此简朴,未来施政报告是否也可以改称“简朴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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