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3日,一名年轻的伊朗女子玛莎·阿米尼(Mahsa Amini)因为没有用头巾遮盖住头发,而被伊朗宗教警察逮捕——按照该国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之后颁行的律令,女性应当用头巾遮住头发,胳膊和腿部也应当遮挡在宽松的衣服下。三天后,阿米尼的死讯传出,愤怒的伊朗民众群起抗议,怒火很快延烧到伊朗多地的街头。首都德黑兰的一些女性录下并传播了她们脱下头巾并怒斥当局独裁的视频,社交网络上也流传了一些伊朗民众与宗教警察爆发冲突并围殴执法者的录像。据信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已经指派下属前往阿米尼的家中慰问;但另一边,在伊朗大小城镇的街头,防暴警察业已出动镇压街头抗议示威的民众,而因冲突引起的伤亡消息也陆续见报。
实际上,从2009年艾哈迈迪-内贾德(Mahmoud Ahmadi-Nejad)总统的连任选举弊案引发的“绿色革命”,再到2017年与2019年两度爆发的大规模示威抗议,伊朗民众的怒火始终没有扑灭。2009年是因为选举不公,2017年则是经济触底,2019年则是燃油价格直接上涨了200%,而所有这些抗议行动的目标,除了对准了内贾德和鲁哈尼(Hassan Rouhani)两位时任总统之外,更是直指总统之上的那位大阿亚图拉(什叶派用语,指安拉的象征,此处指的是伊朗政教合一的最高领袖哈梅内伊)。
巧合的是,哈梅内伊(Ali Khamenei)本人近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在上周刚刚接受完肠梗阻手术,术后一度情况危急,甚至无法坐立。尽管哈梅内伊随后以康复姿态出现在了公共场合,但有关他的健康状况依然引人关注。考虑到近年来伊朗民心思变,人们也不免好奇,哈梅内伊的身体能撑多久?一旦他身故,伊斯兰革命以来的政治体制还会得到延续吗?
当然,引发眼下这场大规模示威活动的直接原因可能会更加具体:宗教警察以及政教合一制度对自由的戕害已经使得许多伊朗民众忍无可忍——一个人真的要因为没有将头巾罩住头发,就被随意逮捕然后施暴拷打致死吗?
伴随着糟糕的经济形势和高压的政治环境,伊朗人对于变革的渴求甚至都已经不是此刻才涌现,而是在多年来的历次抗争之中不断累加。光是在这两个月,一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情一再与伊朗当局联系在一起:作家拉什迪在纽约遇刺,这一事件又让世人回想起,当年因为一部《撒旦诗篇》(The Satanic Verses)涉嫌亵渎先知穆罕默德,而让伊朗当局下令全球追杀拉什迪(Salman Rushdie)的骇人往事;如今又轮到阿米尼遭遇宗教警察虐打致死。枪口、匕首或者警棍之下,伊朗民众对现实不满的怒火从未平息。
玛莎·阿米尼之死
一般而言,伊朗的宗教警察在逮捕违反风纪的妇女之后,会被带去惩戒机构或者警察局接受着装方面的律令教育,随后由男性亲属前来接走。不过在阿米尼一案中体现出来的,却并不是什么相对柔和的训诫教育,而是非常直接的暴力执法,这也被外界视作是伊朗法治缺失以及系统性的性别暴力的必然结果。
22岁的阿米尼与家人从老家、位于伊朗西部的萨盖兹(Saqqez)来到了首都德黑兰,但随即被当地主管风纪的宗教警察逮捕,理由是她的头巾没有遮挡住本人的头发。被宗教警察带走之后,阿米尼就被传陷入昏迷并被送到了医院,三天之后不治身亡。据联合国人权事务副高级专员纳西弗(Nada Al-Nashif)表示,阿米尼被带走之后,头部遭到了执法人员用警棍击打,并且还被重重地摔向了一辆警车;也有流出的检查报告表明,阿米尼死前已经出现了脑出血和中风——与她一同被带走的其他妇女透露,阿米尼是为了反抗执法者对她的侮辱而遭到对方毒打的。
德黑兰警察局的局长事后对外表示,阿米尼的死亡是“不幸的”,他个人不希望再看到类似事件发生。总统莱希也立即招呼内政部长彻查此案,但内政部长却也对外放话,称阿米尼生前有一些健康上面的问题,这种说法则遭到了受害者家属的驳斥,阿米尼的父亲表示女儿从未有过健康问题,还指出当局放出的闭路监控录像是经过“编辑”的,因为女儿的腿上明显有瘀伤,而警方公布的监控录像仅显示阿米尼在和另外遭到逮捕的女性一同抱头蹲下的过程中倒地不起。
但是对于阿米尼的家属和多数走上街头抗议的民众来说,此事重点不仅在于阿米尼的具体死因,更在于她被捕的理由,一个正常人仅仅因为头巾没有遮盖住头发,就可以依照相关律令被警察带走,然后离奇死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甚至看不到阿米尼们有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她们甚至也不会得到来自风化警察或宗教警察的提醒或“训诫”,而是直接被判定为违法分子,进而遭到暴力执法,并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负责抓捕阿米尼的警察属于伊朗专门的风化警察队伍,所谓指导巡逻队(Guidance Patrol),由于他们主抓违反当局依照教律制定的着装规定,尤其是头巾佩戴问题,因而也被普遍冠以宗教警察的名头。这类宗教警察组织在伊斯兰教国家并不少见,而全球迄今仍有10余个国家设立了专门的宗教警察队伍或机构,专门执行相关宗教法律,监管民众的日常穿着、饮食、举止等是否符合教义。比较著名的宗教警察组织包括塔利班掌权时期阿富汗设立的“劝善惩恶”部门,以及沙特阿拉伯的“劝善惩恶协会”——后者在被正式取缔之前,其执法人员拥有极为宽泛且难以界定的权力,他们会配备细长的木棍,用以体罚罪犯。一般而言,伊朗的宗教警察在逮捕违反风纪的妇女之后,会被带去惩戒机构或者警察局接受着装方面的律令教育,随后由男性亲属前来接走。
不过在阿米尼一案中体现出来的,却并不是什么相对柔和的训诫教育,而是非常直接的暴力执法,这也被外界视作是伊朗法治缺失以及系统性的性别暴力的必然结果。一些观点认为,强硬的保守派总统莱希上任之后进一步压缩了人们自由表达的空间,宗教警察的权力也由此得到了进一步强化。也因此,阿米尼被捕之后并没有得到“教育”或者是“训诫”,而很有可能是因反抗执法人员羞辱而遭到毒打致死。
追杀“亵渎者”
革命之后的伊朗毕竟是个政教合一的国度,总统的发言是一回事,最高领袖的表态又是另一回事。直到新千年之后,哈梅内伊还曾公开重申霍梅尼关于处决拉什迪的教令的有效性,革命卫队也并未就此问题转变立场。
这并不是伊朗人今年的第一次怒火。在今年8月12日,著名作家萨尔曼·拉什迪在纽约遭人袭击,凶手持刀将当时准备发表演讲的拉什迪刺成重伤,拉什迪腹部及脖子均受袭,一度带上了呼吸机。尽管最终死里逃生,但拉什迪的肝脏受损严重,一只手臂也遭砍断神经,一只眼睛可能会就此失去视力。事发后,西方多国政府都公开谴责这起暴力事件,声援拉什迪。凶手哈迪·马塔尔(Hadi Matar)来自美国新泽西州,但具有黎巴嫩血统的他被曝曾屡次表达对伊朗政府的支持,此外他也是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和黎巴嫩真主党的拥趸。据称,马塔尔的住所内还挂有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哈梅内伊,以及前年遭到美军无人机“斩首”的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实权人物苏莱曼尼(Qasem Soleimani)的肖像。
凡此种种,也让多数人将此次拉什迪遇刺案件与霍梅尼颁布的“全球追杀拉什迪”法令联系在一起,认为拉什迪遭到袭击背后是伊朗当局在操盘。1988年底,早已凭借《午夜之子》折桂布克奖的拉什迪出版了《撒旦诗篇》一书,但旋即因为书中某些被视作对伊斯兰教传统和先知穆罕默德不敬的内容,而遭到多个拥有一定规模穆斯林人口的国家封禁,其中不乏东南亚的泰国和新加坡,乃至南美洲的委内瑞拉等。
尽管拉什迪一度投书捍卫自己和自己的作品,称这本书更多在乎的是移民群体的自我认同问题,而非对伊斯兰教的批判,但抵制很快演变为更加激进的方式,而最为致命的则是当时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的一纸教令——这位正为了内政外交的窘迫而发愁的伊斯兰革命领导人,下令处决亵渎神明和反对伊斯兰教的拉什迪。拉什迪就此被迫过上了安保重重的生活,而英国政府也因此事在1989年选择与伊朗断交。
但凡任何人,包括霍梅尼,花费点时间耐心读完《撒旦诗篇》,都会认同拉什迪“罪不致死”,拉什迪也曾表示希望自己能写出更具有批判性的文字,而《撒旦诗篇》在他看来显然并不在批判性作品之列。但这并不能阻止伊朗保守派和极端势力对于拉什迪连年以来的谴责与追杀。直到1998年,为了与英国恢复邦交,时任伊朗总统哈塔米(Mohammad Khatami)才首度在处决拉什迪的教令问题上松口,但他的措辞却也仅是伊朗政府将既不支持也不阻挠对拉什迪的刺杀行为。但革命之后的伊朗毕竟是个政教合一的国度,总统的发言是一回事,最高领袖的表态又是另一回事。直到新千年之后,哈梅内伊还曾公开重申霍梅尼关于处决拉什迪的教令的有效性,革命卫队也并未就此问题转变立场。
也因此,尽管伊朗外交部直言此番行刺的凶手与伊朗当局并无任何联系,但多数人仍将这起案件视作霍梅尼法令的延续。事实上,不少伊朗保守派媒体在案发之后一直在为凶手叫好,例如,伊朗《世界报》(Kayhan)就鼓吹向凶手马塔尔致敬,甚至表示对身在美国的“罪犯”实施处罚并不困难;拉什迪也被拿来和特朗普、蓬佩奥并列。一些报刊甚至拿拉什迪的失明写起了“地狱笑话”,称“撒旦的一只眼睛瞎了”。考虑到这些媒体背后的官方联系,例如《世界报》主编由哈梅内伊任命,嘲讽拉什迪失明的Jam-e-Jam则为伊朗共和国广播公司旗下的报刊,伊朗当局对于此事的态度如何也不言自明。这也无怪乎不少西方自由派媒体一致对伊朗当局口诛笔伐。
大阿亚图拉的健康
更为大胆的猜测则指向更为混乱的场面:如果伊朗人民已经厌倦了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厌倦了由一位终身任职的大阿亚图拉来发号施令,也受够了不断被蚕食的自由,以及越发糟糕的生活环境呢?在阿米尼惨死之后,民众走上街头所喊的口号中,有很多都将“独裁者”视作他们的抗争目标,社交网络上也有反对哈梅内伊的舆论声浪。
颁布处决拉什迪的教令时,霍梅尼刚刚带领伊朗结束了与伊拉克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损失惨重但却也勉力维持住了伊斯兰革命的成果。但另一方面,自从推翻巴列维王朝以来,霍梅尼就以严酷镇压反对派而著称:除了在革命之后杀害众多巴列维王朝的官员和军人之外,霍梅尼更于1988年伊朗人民圣战组织的反政府军事行动之后,展开所谓镇压政治犯的行动,预计至少有数千人死于这场政治运动。当时霍梅尼的接班人蒙塔泽里(Hussein-Ali Montazeri)则因此与最高领袖交恶,走向权力顶峰的道路也就此堵死。在霍梅尼于1989年去世之后,伊朗专家会议推举此前八年都担任伊朗总统的哈梅内伊为新任最高领袖。
直到今天,哈梅内伊依然是伊朗头号实权人物;他在任至今已经以最高领袖的名义颁布了逾千条教令,并且拥有解释任何伊斯兰教法的权力。而哈梅内伊的意志体现在了伊朗政治和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最为具体的,也是和阿米尼遇害一事相关的,就是要求伊朗女性必须穿着希贾布。另外,哈梅内伊还曾反对开展音乐教育,打压女性主义运动以及性少数平权运动等等,他对于国内媒体的打压力度也常饱受诟病,而这一切无疑都以最高领袖的宗教释读为基准。
但现在哈梅内伊也已经83岁高龄了。在1981年担任总统初期,他就曾遭刺杀未遂,却也导致了他右臂终身瘫痪。近年来,也有关于哈梅内伊本人患癌的消息传出,他也曾于2014年接受过前列腺手术,不过据当时伊朗媒体宣称,这场手术一切顺利。然而,日前传出哈梅内伊接受手术之后病重的消息,甚至有流言称大阿亚图拉已经病危。此前哈梅内伊已经长达两周未公开露面,他原定要出席的会议也都悉数取消,其中包括与伊朗专家会议的会面,后者正是选举产生最高领袖的实权机构。不过在9月17日之后,哈梅内伊已经两度在公开场合露面,也打消了外界对其此次健康状况的疑虑,但考虑到他的年龄,人们也不禁好奇,一旦这位担任最高领袖已经超过30年的强硬保守派离世,伊朗政局将会变成什么样。
正常来说,当然是由专家会议以超过2/3选票推举出下一任最高领袖,而目前看来,现任总统莱希(Ebrahim Raisi)将会是下一任最高领袖的有力竞争者,他因为在1980年代支持处决政治犯的经历也被视作强硬保守派;另一位候选人则是哈梅内伊的次子莫伊塔巴·哈梅内伊(Mojtaba Khamenei),他在2019年遭到美国制裁,尽管没有任何官方职务,但有理由相信哈梅内伊已经将部分职权交由莫伊塔巴行使。另外,伊斯兰革命卫队也极有可能在哈梅内伊离世之后加入权力争夺,并将伊朗形塑为埃及类似的军政府形态,这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宣告霍梅尼革命带来的伊斯兰共和国政体的终局。
不过,更为大胆的猜测则指向更为混乱的场面:如果伊朗人民已经厌倦了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厌倦了由一位终身任职的大阿亚图拉来发号施令,也受够了不断被蚕食的自由,以及越发糟糕的生活环境呢?在阿米尼惨死之后,民众走上街头所喊的口号中,有很多都将“独裁者”视作他们的抗争目标,社交网络上也有反对哈梅内伊的舆论声浪。2009年那场因为总统选举引发的绿色革命之中,除了最高领袖之外,卷入连任丑闻的当事人内贾德总统同样是口诛笔伐和街头抗议的目标之一,但现在,伊朗人们似乎已经不在乎莱希在此之中扮演的角色了——既然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哈梅内伊,那么更为直接的做法,或许是让哈梅内伊给愤怒的民众一个彻底的交代。
伊朗女性与LGBT权利
与饱受系统性暴力的女性类似,LGBT人士在伊朗也长期遭到不公对待。他们的性取向为伊斯兰教法所不容,而他们争取基本自由和权利的行为自然也被当局重点关注。
在术后公开露面时,哈梅内伊始终只字不提阿米尼的死亡以及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举国抗议。他出席的场合是两伊战争爆发的纪念日活动,在首都德黑兰,哈梅内伊和多位军队高层出席了集会,他的演讲内容也得到国家电视台的转播。虽然纪念两伊战争这样的场合,是一个将国内正在进行的抗争与外部敌人联系在一起的绝佳时机,但哈梅内伊甚至都没有这样去做,他直接选择了无视,仅仅只是透过代表慰问了阿米尼的家人。
阿米尼死后,国际特赦组织、人权观察组织、欧盟以及联合国等组织都严厉谴责伊朗当局的行为,并呼吁对此案进行独立的调查,以及彻底纠正伊朗国内对女性和人权的打压。阿米尼之死以及随之爆发的大规模街头抗议,也不免让伊朗人回想起2009年,当时一位年轻的女大学生索尔坦(Neda Soltan)在抗议当年的总统大选结果不公的过程中,在走回自己的轿车途中遭到一个伊朗民兵开枪击中胸口,随后不治而死。索尔坦的死亡进一步激化了民众的反政府情绪,索尔坦遇难的视频也在网络上广泛流传。最终,示威被镇压,内贾德也继续做完他的第二个总统任期,而索尔坦在下葬之后也不得安宁——一些伊朗当局的支持者屡次侵犯她的墓地,他们一度移走了索尔坦的墓碑,还曾对着她的墓地开枪射击。
而在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伊朗女性开始主张自己应得的基本权利,或许从某些方面来看,伊朗的女性处境的确有所改善,但听上去更像是黑色幽默,比如说,今年伊朗女性终于被允许现场观看足球比赛了。不过,这种荒诞背后是另一个伊朗女人的悲惨经历:2019年,萨哈尔·霍达亚里(Sahar Khodayari)试图女扮男装混入体育场观看她支持的球队的比赛,但最终被识破,并被告知她将有极大可能被处以6个月的监禁,霍达亚里最终选择在法庭外自焚,一周之后因重度烧伤不治身亡。
而在媒体公布的今年伊朗女性入场观看足球比赛的新闻图片中可以看到,不少人并没有严格遵照要求用头巾盖住头发,比照阿米尼的待遇,这些人或许都将遭到宗教警察的“关照”。摘掉头巾对于寻求自由或持有异议的伊朗女性而言也是最为简单直接的抗议方式,此举在阿米尼死后引发的大规模示威行动中屡见不鲜。更早在2018年的时候,一些伊朗女权主义活动人士就已经通过摘下头巾来表达抗议,而代价则是有29名女性因此遭到宗教警察逮捕,理由是“扰乱公共安全”。
与饱受系统性暴力的女性类似,LGBT人士在伊朗也长期遭到不公对待。他们的性取向为伊斯兰教法所不容,而他们争取基本自由和权利的行为自然也被当局重点关注。如果说女性摘掉头巾,就是扰乱公共安全的话,那么今年两名LGBT活动人士的罪名听上去则更加耸动也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当局认定这两名声援LGBT人士的伊朗女子犯有“地球上的腐败罪”,外加人口贩卖等罪名,在今年9月初将她们处死。半年以前,哈梅内伊曾公开宣称,同性恋是当下西方文明中普遍存在“道德沦丧”中的一部分,因而同性恋行为既是外敌带来的糟粕,也是触犯本国奉行的伊斯兰教法的行为。
难以扑熄的怒火
如果我们把这一系列抗议事件都拆开来单独看待,会发现伊朗人每次的抗议目标都非常具体,经济初定、政府的贪污腐败、燃油和食物价格暴涨、能源和水资源问题、女性和性少数群体权益等等。然而,不管多么具体的抗议诉求,最终都会变得高度政治化,人们会将目光对准哈梅内伊和总统(不管是谁)。
目前看来,阿米尼之死更像是点燃伊朗民众怒火的又一根导火索。在她死后,包括她老家所在的伊朗西部,以及首都德黑兰等地,都出现了大规模的街头示威与抗议,民众呼喊着主张女性权益的口号,同时也喊出了“独裁者去死”这样针对哈梅内伊的口号。伊朗当局出动大量警力用以维持治安和镇压示威人士;自阿米尼死后、大规模示威爆发以来,几乎每一天都有媒体报道警察暴力镇压导致的示威人士身亡的消息。
值得注意的是,阿米尼之死引发的9月抗议并不是一起独立的事件;尽管这起事件从起因上来看,也可以与2017年开始的伊朗女性抗议戴头巾的运动联系起来,但这也无法让我们理解近年来伊朗到底有多动荡。且不论发生在“久远”的2009年的那场被贴上颜色革命标签的反政府示威,光是最近五年以来,算上今年9月份这场示威,伊朗就已经连续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示威活动,抗议人群的范围也远超过2009年的绿色革命,当时更多是由大学生等组成反对内贾德和哈梅内伊的主力军。2017年12月底,贫富差距严重的伊朗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大批民众走上街头抗议当局糟糕的经济政策,他们先是痛批总统鲁哈尼在恢复经济方面的无能,随后又开始高喊针对哈梅内伊的示威口号,甚至有人搬出来巴列维王朝的礼萨汗的照片上街游行。
民众愤怒的理由也很直接且具体:在2015年,伊朗当局通过和谈,使得该国从制裁之中走出来,拿到了不少的经济援助,但这些资金被认为很大程度上都流入了哈梅内伊为首的权贵阶层的口袋里,而底层百姓面临着的只有飞涨的物价。2017年底到2018年1月,示威游行很快就演变成为了暴力冲突,革命卫队更在镇压一次夜间集会时开枪打死了三名示威者。随着暴力行为的升级,革命卫队也开始对外宣称示威人士中有人与恐怖分子有所联系。最终,革命卫队以宣布胜利的姿态宣称骚乱结束,并称美国为首的西方多国以及伊朗人民圣战组织需要对此番动乱负责。不过,直到2018年的8月份,依然有消息传出称伊朗再度出现相当规模的示威游行。
实际上,从2018年春天开始,伊朗就接连出现大罢工。到了2019年,总统鲁哈尼更是定下极为悲观的基调,称这是1979年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朗举国最为艰难的时刻。但在同年11月,更为悲惨的事件爆发。11月15日,伊朗政府上调了燃油价格,引发众怒;当局甚至在16日切断了该国绝大多数的互联网服务。而在马赫沙尔,抗议示威程度不断升级,抗议人士和军警随后爆发武装冲突,进而演变成为所谓的“马赫沙尔大屠杀”(Mahshahr Massacre)事件,大量抗议人士被革命卫队围住后开枪扫射身亡。此次抗议造成大量民众死伤,因此也被称作“血腥十一月”(Bloody November)。
与之前的抗议一样,血腥十一月之后伊朗各地大小抗议示威活动依然断续存在,一直到2021年7月,胡齐斯坦省出现水资源短缺,示威民众高喊“我渴了”的口号。很快,这场“口渴起义”就蔓延开来,并持续到了2022年初——当局又在今年2月宣布提高粮食售价,最终使得口渴起义以来的抗议活动升级为全国规模的示威。在阿米尼死后,局面再一度恶化。换句话说,阿米尼之死引发的这场示威只是伊朗近年来动荡的其中一个章节,伊朗人民在此次示威中喊出的呼吁女性权益的诉求,也只是他们诸多诉求中的一个,尽管他们可能也意识到,改变的发生概率并不是很大,但是不发声却无疑将会继续一无所有。
如果我们把这一系列抗议事件都拆开来单独看待,会发现伊朗人每次的抗议目标都非常具体,经济初定、政府的贪污腐败、燃油和食物价格暴涨、能源和水资源问题、女性和性少数群体权益等等。然而,不管多么具体的抗议诉求,最终都会变得高度政治化,人们会将目光对准哈梅内伊和总统(不管是谁)。
所有这些抗议活动,最终都经过日积月累的日常且具体的诉求串联在了一起,使得伊朗民众的怒火几乎难以被扑熄,即使已经有无数同胞在大大小小的抗议行动中失去性命或人身自由。当我们可以置身事外去揣测哈梅内伊一旦去世,伊朗政局会走向何方的时候,伊朗民众或许也顾不上这么多,他们迫切需要改变,至于改变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答案,只能由他们自己来书写,也只能会由他们来承担。
與伊朗比抗爭精神,與北韓比科學防疫,與俄羅斯比言論自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人们不愿不想离开这片土地,相反人们想要这个政府、政权离开
果然除了朝鲜,没有比老中更温良的人民
謝謝端。
感谢详细的梳理,推特上好多人感叹才知道伊朗人的血性和反抗精神比中国人强的多。却原来抗争已经有好长时间,并且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
趕走終身制獨裁者有多麼困難,今日伊朗,明日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