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驱逐难民、鼓吹脱欧、崇尚强力、热爱中国——我和瑞典“超极右”九零后聊了聊

他们不会像特朗普一样鼓吹简单粗暴的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而是充满乡愁地提出类似的论调——“让瑞典恢复它曾经的美好”。
在瑞典民主党强势崛起的阴影中,事实上还有一支更小、同时也更激进的政治力量——“瑞典另类选择党”,出于机缘巧合,笔者同瑞选党的二号人物威廉·哈内(William Hahne)有过深入交流。图为哈内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的一场竞选活动中发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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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初的瑞典大选,曾让整个世界为之侧目。这个在外界眼中生活富足、与世无争的北欧福利国家,在难民潮冲击下,步德国、荷兰、法国、意大利后尘,同样见证了极右势力的反弹与崛起——“瑞典民主党”(SD,以下简称瑞民党)在大选中获得17.6%的选票,成为政坛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在瑞民党强势崛起的阴影中,事实上还有一支更小、同时也更激进的政治力量——“瑞典另类选择党”(Alternativ för Sverige,英文为Alternative for Sweden,以下简称瑞选党)。这个极右小党是德国同类政治运动的回声,也是瑞民党内部分裂的产物,后者当中更年轻、同时也更激进的成员同高层决裂,另起炉灶,打造了极右翼阵营中的“副牌”产品。虽然在刚刚结束的大选中仅获得0.31%的选票,无缘议会席位。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一波极右崛起浪潮的另类注脚。

对于华语世界的读者来说,距离遥远、文化迥异的瑞典和它的极右派,仿佛只是一个遥远传说,而近期发生的中国游客“受辱”事件和随后节节升级的外交风波,则让人对这个国家有了更为微妙的认识。即便如此,我们恐怕还是很难跳出自己的刻板成见——瑞典人难道不都应该是温和内敛的吗(甚至是所谓“白左圣母”)?他们的极右派是不是像美国“红脖”一样视野狭小,根本不了解当今世界?他们是不是对外国人都持毫不掩饰的敌视态度?他们是种族主义者吗?甚至,他们是纳粹的遥远追随者吗(只是不敢公开说出口)?

出于机缘巧合,笔者同瑞选党的二号人物威廉·哈内(William Hahne)有过深入交流。这位就读于斯德哥尔摩经济学院金融专业的年轻政治人物年仅26岁,眼光并不封闭,他童年时曾在印尼生活,了解东南亚社会的疾苦,知道自己的优渥环境并非生来注定;他在中国大陆教过英语,游历过北京、上海、西安、苏州等地,喜爱中国文化。尽管如此,这并不能阻止他坚定地站在极右阵营、并成为最激进的一份子,用他的话说,“人如果天真就会被利用,就像现在正在发生的这样。全世界的人都在利用瑞典的天真。”

透过这个年轻样本,我们不难发现,问题的答案其实比想像中复杂得多。尽管无论是在脱欧还是难民问题上,这位年轻极右派的论述其实并没有超出欧洲同侪的范围。但新一代瑞典极右群体并非青面獠牙,他们往往有着更高的教育水平,来自更好的社会阶层,对本民族的认同感也更加强烈。他们不会像特朗普一样鼓吹简单粗暴的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而是充满乡愁地提出类似的论调——“让瑞典恢复它曾经的美好”(Restore Sweden to the fantastic country it once was),甚至于,对东方式“治国理政”充满好奇和好感。

在现实政治中,哈内的政治蓝图距离成为现实,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或许永远都无法达到。他的激进立场或许会随着年龄增大而有所调整,他由于生活经历而形成的对华友好态度,在瑞典极右群体中也未必具有足够代表性,但这并不能妨碍他和同伴在瑞典、乃至全欧的政治光谱中找到属于此刻的定位。在2018年这个动荡的世界里,如何理解这样一种定位,并通过这种定位来理解时代,对于26岁的哈内、他的政治对手、和遥远的中文世界读者来说,或许都是件颇费思量的任务。

2018年9月8日,极右政党瑞典民主党胜出大选,年轻党员在派对上庆祝。
2018年9月8日,极右政党瑞典民主党胜出大选,年轻党员在派对上庆祝。

与瑞典极右党派的恩怨情仇

端传媒(以下简称端):二十多岁的瑞典年轻人,大多忙着读书、恋爱、找工作,你为什么会投身政治圈?是什么吸引了你?

威廉·哈内(以下简称哈):2009年我加入了瑞民党,那时候我才17岁。我从小就对社会和世界局势感兴趣。1996年到1997年,我在印尼雅加达住过两年,在那时就建立起自己看世界的角度。我开始意识到,有一些东西在瑞典我们以为理所当然就能得到,但在世界上的很多其他地方并不是这样。印尼很穷,很多人生活在极度贫困环境下。那里的生活标准远低于瑞典。我的所见所闻使我意识到瑞典社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社会。我们应该竭尽所能保护它,让它变得更好。

这种认识在我小时候就深深印入我的脑海。我的政治观念从那里发端并逐渐形成。我们不能把我们所生活的社会当作理所当然的存在,我们该推动社会发展进步,为后代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但有些人把瑞典社会的好处当作理所当然的,进而变得天真。但在这个艰苦的世界,人如果天真就会被利用,就像现在正在发生的这样。全世界都在利用瑞典的天真。

“在这个艰苦的世界,人如果天真就会被利用,就像现在正在发生的这样。全世界都在利用瑞典的天真。”

端:所以这是你最初加入瑞民党的原因?

哈:是的,之所以加入瑞民党,是因为我看到了社会上的现状。瑞典的移民政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在让社会分裂。在瑞典的环境下,我们一谈论移民政策,就会被贴上“种族主义者”之类的标签。这种情况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善。我的所见所闻让我在17岁的时候加入了瑞民党。因为没有其他政党愿意讨论巨量移民给瑞典造成的影响。在2011年至2015年的4年间,我一直担任瑞民党青年团的副主席。

端:那后来为什么又离开瑞民党呢?

哈: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简单说就是权力斗争。青年团那时成长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成了瑞民党内部举足轻重的一部分。原来属于瑞民党领导层的部分权力握在青年团的手里,这让领导层非常不高兴。所以他们先后发起了三次改选,想更替青年团的管理层,但次次失败,我和另一位青年团领导人都连任了。在几年里,领导层和青年团矛盾不断激化,三次改选之后,瑞民党领导层和青年团分道扬镳,原青年团核心建立了“瑞典另类选择党”,并于今年三月正式成立,其中许多党员都来自于瑞民党青年团。

端:除了权力斗争的因素,你们和瑞民党在哪些具体政策方面有分歧?

哈:瑞民党的一些表现让选民失望。他们在国会中过于消极,没能在社会上形成思想氛围。与承诺不同的是,他们对北约组织的立场就是站在中间和稀泥,在面对欧盟问题的时候也会让步。

在经济和社会问题上,瑞民党和瑞选党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瑞民党立场要比瑞选党偏左。我们瑞选党希望更大幅度降低税率——辛勤工作的人该得到回报,而不是被征一大堆工资税。我们在政策方面和瑞民党有不一致的地方,还有一些问题我们想更进一步推动。比如说瑞民党只想少量减少移民,而我们想停止难民营政策,驱逐那些作乱的难民。

瑞选党和瑞民党的另一个重要不同点就是党员组成成分。瑞选党成员多数有高学历、好工作,出身城市,彬彬有礼。瑞民党支持者却是另一个样子,出身工人阶层,有的甚至还有犯罪背景。

哈内:瑞民党的一些表现让选民失望。他们在国会中过于消极,没能在社会上形成思想氛围。他们对北约组织的立场就是站在中间和稀泥,在面对欧盟问题的时候也会让步。图为瑞民党的一场竞选活动。
哈内:瑞民党的一些表现让选民失望。他们在国会中过于消极,没能在社会上形成思想氛围。他们对北约组织的立场就是站在中间和稀泥,在面对欧盟问题的时候也会让步。图为瑞民党的一场竞选活动。

端:你们的名称和德国的另类选择党(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很相似,这是受他们启发吗?两党纲领上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是你们在欧洲范围内的盟友吗?

哈:是的,当然。我们对欧洲的移民现状有着共同的认知,我们的社会观都偏向保守,在很多问题上的意见都是一致的。我们保留传统文化和生活方式。来到我们国家的人应该适应社会并融入。

端:除了德国伙伴以外,你觉得瑞选党在欧洲范围内最合适的盟友是谁?法国的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原“国民阵线”、现“国民联盟”领导人),欧尔班·维克多(Orbán Viktor,匈牙利总理),还是马泰奥·萨尔维尼(Matteo Salvini,意大利副总理、联盟党领导人)?或者其他政治家?

哈:这三位都是欧洲非常出色的领导人,我个人非常敬仰。尤其是欧尔班,处理巨量移民问题的手段极为精妙,他是欧洲保卫者,也是我最尊敬的当代政治人物。上述三人就是欧洲需要的领导人类型。可惜的是瑞典现在还没有类似的领导人当选,但未来一定会有相同风格的领导人上位。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处理巨量移民问题的手段极为精妙,他是欧洲保卫者,也是我最尊敬的当代政治人物。”

端:但欧尔班目前遭受很多批评,有些批评不是针对难民问题,而是认为他破坏民主和法治原则,欧洲议会也投票通过决议,可能针对匈牙利启动盟约第七条规定的调查程序,你怎样看这一事件?

哈:这完全是欧盟的报复。欧盟的所作所为展示了欧盟已经成为了怎样一个怪物,它想要干扰成员国的民主政策。欧盟对欧尔班的态度清楚地展示了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欧盟。

端:如今欧洲极右派政党的流行话语是宣称自己“超越左右”,你觉得你们是一个“极右”政党吗?还是认为左和右是一个错误标签?

哈:历史上,左右标签是被用在经济领域的。左派想要高税收和大型福利国家,右派想要低税收和小型福利国家。就这方面来说,我觉得左右标签某种程度上被滥用了。到现在,右派指的是国家主义,左派指的是全球主义。右派想保留传统文化,左派想要文化多元。就此而言,我觉得我们是右派,在经济层面我们也是右派。

难民问题:“我想保卫瑞典社会”

端:你一直坚决反对瑞典政府的难民政策,简单来说,你认为它错在哪里?

哈:我认为最大的错处就是瑞典的难民收容政策非常、非常、非常宽宏大量。几乎所有来自、或者假装来自非洲、中东和世界上一些其他地区的人只要申请,就能拿到瑞典的永久居留证,能得到终身的瑞典社会福利。但是他们又很难适应瑞典社会,更别提作出贡献。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多数教育水平低、文化差异大、社会观不同。他们给瑞典带来了沉重的负担。近年瑞典的犯罪率极速上升,难民还滋生了很多其他的社会问题。

端:你觉得欧洲的“人道主义”( humanitarianism) 是一种值得坚持的价值吗——即便代价是要承受大规模难民入境导致的负面后果?还是说鉴于目前的形势,我们可以暂时放弃人道主义?

哈:在瑞典的辩论中,我们不使用“humanitarianism”这个词。如果说的是人权(human rights),那些想帮助难民的人应该更有效率地帮助难民。而那些能支付上千美元给人口走私贩、跨越世界到北欧的移民,并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围绕支付高昂偷渡费用的人究竟是“难民”还是“移民”,欧洲内部一直有争论——编者注)。最需要帮助的难民还留在他们本国附近,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住所。如果这些难民援助者真的想帮助难民,他们应该把钱花在帮助受难地区人群上。

瑞典在过去十余年接受了大量移民,给整个社会和全体人民带来了很多麻烦。作为瑞典政治家,我们必须知道什么对瑞典人最有利——那就是停止大量移民。每个国家的人都应该致力于自己国家的社会建设。今天在瑞典也有很多生活艰难的人,有薪资微薄的退休职工、老人、病人等等。我们应该先管好自己,才能去帮助别人。其他国家的政治家也应该知道什么对他们的人民最有利。如果每个国家都能如此,世界会好很多。

端:那么已经进入瑞典的难民怎么办?应该全部驱逐吗?

哈:那些来到瑞典却没有任何贡献、到处惹麻烦、无法融入社会的难民,该回到他们自己的国家去。有数据显示,在瑞典的难民中差不多有50万人该离开,他们就是那群无法融入社会、引发犯罪的人。我们只想接收能给瑞典带来贡献、让瑞典社会积极向上的移民。

端:你觉得零难民政策可行吗?有让难民全部离开的可能性吗?

哈:把每个难民都驱逐出去是不可能的。但瑞选党的意见是一定要把那些作乱的难民驱逐出境,而且这是可行的。

哈内:瑞典在过去十余年接受了大量移民,给整个社会和全体人民带来了很多麻烦。作为瑞典政治家,我们必须知道什么对瑞典人最有利——那就是停止大量移民。图为瑞典一个抗议政府遣返难民的示威。
哈内:瑞典在过去十余年接受了大量移民,给整个社会和全体人民带来了很多麻烦。作为瑞典政治家,我们必须知道什么对瑞典人最有利——那就是停止大量移民。图为瑞典一个抗议政府遣返难民的示威。

端:你觉得难民和恐怖活动必然划等号吗?

哈:只有非常小一部分难民成了恐怖主义者,但是大多数恐怖主义者有外国背景。因为有大量来自穆斯林国家的移民存在,瑞典遭受恐怖袭击的风险大幅上升。

端:很多人把这场难民危机解读为文明冲突,你觉得基督教文明和伊斯兰文明是否正在某种“战争”?是否必然你死我活,还是只有一些小冲突?

哈:我不认为会发生正式的战争,但我们可以看到,在接纳难民的西欧和北欧国家里就存在种族冲突和难民冲突。这些冲突引发暴乱、冲突,对国家福利的不合理使用。这给瑞典和其他北欧及西欧国家带来了很大困扰。

“瑞典社会应该由瑞典文化主导,就像中国社会该由中国文化主导一样。我想保卫瑞典社会,而伊斯兰不是瑞典文化的一部分,它在瑞典没有存在的余地。”

端:你觉得这两种文明能和谐共处吗?

哈:我认为在欧洲社会,他们不适合共存。瑞典社会应该由瑞典文化主导,就像中国社会该由中国文化主导一样。我想保卫瑞典社会,而伊斯兰不是瑞典文化的一部分,它在瑞典没有存在的余地。

端:其他文明呢?比如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华人来到瑞典,华人的文化也很难和瑞典完全融入,你觉得应该限制华人来瑞典吗?如果根据族群、人种、信仰来决定谁可以移民,是否有悖法治和公平原则?

哈:在瑞典,中国文化在不断丰富主体文化。我认为文化不可避免地在改变,文化改变向来要从海外吸取精华、然后自我转化,但前提是这种改变不是被迫的。只要这种改变不是被迫的,政治就不应该去干预。然而瑞典人从没选择吸取伊斯兰生活方式,但它却影响了瑞典人的生活。我们从全世界吸收借鉴,但外来文化绝不该由来自中东和非洲的巨量移民强加于人。我们想遣返的只有那些罪犯、骗取居住证、来瑞典很多年却毫无贡献的人。他们依赖社会福利、无所事事。这个范围很容易缩减下来。

欧盟权力已超越国家,脱欧是瑞典最佳选择

端:你们和瑞民党都是反对欧盟的,那么具体在脱欧问题上有何分歧?

哈:瑞民党向来反欧盟,但他们不推动这个问题,立场暧昧,不讲明我们该脱欧,也不为脱欧工作出力。他们可能在一些文件和网站上写着要脱欧,但从不把话题推上辩论台、广告页、社交网站之类的地方。可脱欧工作最重要的就是你说了什么和做了什么。英国脱欧时,他们错过了在瑞典掀起脱欧大讨论的时机,那本是一个形成舆论的非常好的机会。

端:你不担心脱欧可能影响到瑞典经济发展吗?

哈:欧洲也有不属于欧盟的国家,他们的表现也一直很亮眼。比如挪威就不是欧盟国家,但国家发展非常棒,类似国家还有瑞士、冰岛、以及正在脱欧中的英国。我认为瑞典不当欧盟国家也能发展好经济。当然,我们想和其他欧洲国家、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合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是欧盟国家。通过双边协议也能实现国家合作。

欧盟现在的最大问题是超国家化(super-national)——站在国家之上。比如说欧盟法效力位于瑞典国内法之上,但瑞典人显然比布鲁塞尔官僚更懂得如何管理瑞典。该由瑞典人管瑞典,而不是布鲁塞尔官僚。

“瑞典人显然比布鲁塞尔官僚更懂得如何管理瑞典。该由瑞典人管瑞典,而不是布鲁塞尔官僚。”

端:每个欧洲国家内部的反欧盟政党都这样批评布鲁塞尔,但与此同时各国也从欧盟得到很多好处,例如共同农业政策补贴,考虑到英国目前的艰难处境,你觉得从经济上说,脱欧对瑞典来说是合算的吗?

哈:瑞典在欧洲议会只有3%的席位。我们没有影响力,所以总被大国支配,即便在很多问题上我们和那些大国意见不同。我还是认为,瑞典人更懂得如何管理瑞典,所以瑞典问题的最优解法,就是重新获得我们的国家主权。

端:在目前瑞典还是欧盟国家的前提下,你觉得布鲁塞尔的权力应该限制到什么程度?

哈:现在欧盟的超国家化问题一定要解决。瑞典入欧的时候,国家和欧盟的状态还是互相制衡的合作关系,国家间平等合作,但现在欧盟明显处于国家上方。如果欧盟愿意来个戏剧化转折,它可能会做点正确的事。但就目前情况来说,我觉得瑞典留在欧盟是没有未来的。

2018年3月,时任瑞典首相洛夫文于出席欧盟峰会。洛夫文所属的瑞典社会民主工人党在最近一次大选中落败后,国会对他与内阁的不信任动议获通过,在新任政府组成前,他仍代理首相职务。
2018年3月,时任瑞典首相洛夫文于出席欧盟峰会。洛夫文所属的瑞典社会民主工人党在最近一次大选中落败后,国会对他与内阁的不信任动议获通过,在新任政府组成前,他仍代理首相职务。

端:假设一下,如果你接替了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出任欧盟委员会主席,你最希望出台什么政策?

哈:我和我的党的立场是反欧盟,我们希望瑞典退出欧盟,所以我不想做这样的假设(笑)。那些难民之所以能来到瑞典,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欧盟的错。一旦难民入境希腊、意大利、西班牙等国,他们就被允许从南欧北上到瑞典。如果没有欧盟的话,这些难民就无法进入瑞典。既然瑞典现在还是欧盟国家,我认为欧盟必须建立更好的前线防卫。这样非洲和中东的非法移民从最开始就无法进入欧洲,一旦踏足,立刻遣返。

端:但更多的防卫措施意味着更多的成本,你愿意让瑞典为这些措施掏钱吗?

哈:每一块付给欧盟用于边防、阻止非法移民入境的钱都值得花出去。事实上这么做我们还会省钱,因为对于欧洲国家来说在非法移民上的开销过于庞大。在保护边境上投资是一个非常划算的投资,我们为此能节省更多的支出。

种族不是绝对必需因素,但相似背景能更好融入

端:外界一说起欧洲的极右派,就会自然地和纳粹挂钩,包括法国、德国的极右政党和瑞民党在内,也都在努力洗清自己和纳粹的瓜葛。面对中文读者,你会怎样解释“极右”和“纳粹”二者的关系?

哈:我不认同这种观点。二战和纳粹已经过去80多年了。现代欧洲极右运动历史很短。我们党今年才建立,欧洲很多其他极右政党才存在几年、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我们和纳粹没有关联。

端:你怎么看待希特勒崇拜和光头党?

哈: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有种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的感觉。

端:那么你觉得种族是个重要问题吗?——甚至是根本问题?

哈:当然,种族是重要的社会议题。我希望瑞典裔是瑞典的主体民族,就像中华民族是中国主体民族,波兰裔是波兰的主体民族。当然,即便一个人来自少数民族,他依然可以融入然后成为社会的一部分。在我看来,在瑞典的人只要能作出贡献、能融入社会、扮演积极角色,无论有什么背景都是被欢迎的。但那些没办法融入的人不属于瑞典。

不过我还是想强调,瑞典裔作为瑞典主体民族是非常重要的。

端:你觉得反移民的暴力行动是可以容忍的吗?

哈:暴力从不是好的行为,从不能被容忍。不过通常这个问题是反过来的,瑞典人遭到很多移民攻击。

端:你怎么评价挪威的布雷维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2011年挪威爆炸-枪击案肇事者,极右派分子)?

哈:我们和他毫无关联,他是个杀人犯。

图为瑞典的一个极右组织示威。
图为瑞典的一个极右组织示威。

端:瑞典一直以福利国家模式享誉世界,但近年来也遇到很多困难,你觉得它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吗?

哈:在过去五十至六十年间,瑞典一直是一个强有力的福利国家。但现在这个福利国家模式正在崩溃,原因就是现在的移民政策导致巨量移民涌入瑞典。几十年前瑞典还有全世界最好的福利模式,可未来一段时间里瑞典会很难熬。

社民党很久以前是瑞典占绝对领先地位的第一大党,政党规模庞大,在很多次选举中获得多数支持。那时他们真正地保卫了人民的利益。但现在他们没有继续下去,他们的移民政策给瑞典社会和人民带来了极大麻烦。他们没在保护人民,而是想拯救世界,让不计其数的难民和移民进入瑞典。这不符合瑞典人的利益。

“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外来人口丰富瑞典文化,我们自己就能做到。”

端:你觉得驱逐难民就能挽回局势?

哈:如果想要拥有和过去一样好的福利国家,我们一定要彻底地改革移民政策。现在是每个踏上瑞典土地的非法移民都能参与福利分配,这种状态不能持续很长时间。

端:瑞典经济需要外来劳动力吗?瑞典文化需要更多元化吗?

哈:当然,我们欢迎全世界的教育良好、能满足瑞典所需的人来瑞典。如果有劳动力短缺,我们当然支持引入外来劳动力。长期来看,我们还是要教育自己人满足劳动力空缺,但短期内我们非常欢迎外来劳动力。不同于巨量难民,少量外来劳动力不会引起文化冲突。此外,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外来人口丰富瑞典文化,我们自己就能做到。

“我不认为中国是破坏性力量”

端:你曾经到过中国大陆和香港,这两个地方给你留下什么印象?

哈:2016年和2017年,我在江苏无锡教过两个夏天的英语,还去过北京、上海、西安、苏州等地旅游,我在中国的时候,中国人给了我很多热心帮助。我觉得中国的文化、历史、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都很有吸引人,我也看好中国的未来。未来我可能会去中国学中文,在中国再生活一段时间。

我在香港也住过一周。香港比起大陆更加国际化。我很喜欢香港,但更喜欢大陆。因为我对中国文化和生活方式更感兴趣,而国际化的香港更像是一个文化大熔炉(笑)。

端:但中国在欧洲的影响正在引发许多反弹和批判,你觉得中国在欧洲是建设性力量还是破坏性力量?

哈:我认为中国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建设性力量。中国在创新、商业交换、一带一路政策方面都对世界有积极影响。我不认同中国是破坏性力量的说法。我有时会因为看到西方媒体对中国的消极评价变得很沮丧,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中国的政治体制该由中国人做主。我如果在瑞典指点哪个国家该做什么,那就是帝国主义思想。”

端:你认同中国的政治体制吗?尤其是因为中国游客在瑞典的经历引发两国外交风波之后……

哈:中国的政治体制该由中国人做主。我如果在瑞典指点哪个国家该做什么,那就是帝国主义思想。中国在过去几十年成长迅速,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所以中国模式一定有可取的地方,但政治家不该打扰其他国家的社会和政治环境。

端:但你希望瑞典有一个强大而且威权的领导人吗?像习近平或者普京那样?

哈:瑞典需要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我们需要新一代、能从根本上改良社会的政治家。想实现这个目标就需要几个强势领导人。

端:你未来期待成为一个职业政治家吗?

哈:按我个人的计划来说,我不一定必须从政。于我而言,政治更像是一个社会责任感的寄托,我对祖先、家庭、后代都有责任,瑞典社会正在分裂,而我想停止这种政治乱象,让瑞典恢复它曾经的美好。

(陶丽丽,瑞典隆德大学国际人权法硕士,同时感谢罗霖女士对本次访谈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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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评论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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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就是個享盡一切利益的上流人士,這驅除難民的作法跟北京清除低端人口如出一轍,
    沒有社會中這群受苦難的人犧牲自己,你又如何享受如此便利且幸福的生活呢?
    社會中上顯露的問題,背後往往是有著結構的缺失
    不去改善問題,卻鄉愿的剃除發生問題的人
    現在是難民,下一個對象又是誰呢?

  2. 简直就是小孩子

  3. 優秀的採訪者

  4. 同樣對於外來文化,此人的好(中國)惡(伊斯蘭)真明顯

  5. 有些观点看似很有道理,但提问者水平不错,后来几个问题把此人打回原形,这人就是纳粹。

  6. 自由国度能让这么年轻的人积极参加政治是令人鼓舞的事情,只是这位显然需要未来的多次碰壁才能真正建立起成熟的政治智慧,目前看来还是幼稚的。去过中国教过英文(瑞典人教英文excuse me?!)受到了一些优待看到了中国的外面光,所以认为中国体制优良,何不去伊斯兰国家也住住感受一下,也许也能爱上呢。瑞典的难民可能只是准备工作不足以接待突然涌入的大量难民而已,有些时间慢慢消化还是没问题的,去年今年难民人数已经骤减了。

  7. “穆斯林是自由的破坏者,康米就不是”
    看来东南亚和中国是白呆了

  8. 很好的訪問。了解到所謂極右是如何主張和看問題。對極右主意有一點感想,這樣的利己主張而又宣之於口,實際操作上行不通吧。哪個國家不想只吸納人才?只有美國吸引到全球人才吧。為什麼呢?我想這些個人都出於現實因素選擇美國吧。她會口裡說尊重各文化,同時輸出美國文化。人們選擇美國有優勢,因為她對全球有影響力。其實很矛盾。極右論述很難現實操作。

  9. 我还比较认同这个极右青年的主张,除了他对中国的观点,难民问题已经是欧洲最大问题之一有目共睹,左派对此无能为力,极右才在全球范围内趁机崛起

  10. 这个人因为是极右的原因,所以有些观点确实是有些极端,这可以理解。但,他的某些观点跟我想的完全一样。就拿他所说的:“中国的政治体制由中国人做主”这句话,我完全同意。我个人相信:共产党下台,中国终究会民主化是历史必然的事情,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但是,民主化的中国是绝对不能随着美国走。很简单,美国就是世界的“添乱者”嘛。看看被美国侵略的国家或者是地区有好下场吗?被美国干涉他国内政的国家或者是地区有好下场吗?但是现在对岸有个人是完全倒贴美国的屁股,还说中国大陆的所作所为已导致全球局势不稳定。我想问你有没有搞错啊?现在造成全球局势不稳定的是美国,是川普啊。而你也是造成全球局势不稳定的一份子罢了

  11. 我怎么觉得这人就是纳粹呢?实证数据和有效论证通篇没有,(不乏露骨的)口号喊了一堆,被问到和真纳粹的关系/对他们的看法时闪烁其词。现在是不是也就这种人能给你国点赞了?

  12. 一口气看完,非常棒的一次访谈,只是希望在结尾能给访谈中出现的例子给出更加详细的解读,比如近几年的犯罪数据,近几年增加的难民人数等。

  13. 另外,所謂難民湧入造成犯罪率增加、瑞典有50萬「惹麻煩」的難民(數據來源?)都是有爭議的言論,個人認為這類訪談報導應該把可查到的數據事實備註於後,否則只會助長假新聞的散播。印象中端之前也做過,為什麼這篇沒有?訪談立意很好,但內容不太嚴謹。

  14. 非常好的專訪!問題簡練精準,回答清晰到位。通過這一篇,讓我對歐洲的極右活動(至少是他為代表的)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而不是停留在清一色的基於刻板印象的批判。我覺得他的回答確實是不無道理的,聯想到其他地方針對移民的看法(譬如香港人針對內地人,甚至上海人針對外地人),何曾相似!在評論其他人之前,先應深思自己。

  15. 從他對中國看法,只能說十分天真膚淺。

  16. 难民是否真的难以融入瑞典社会,以及导致犯罪率上升?

  17. 根據Eurostat的統計,2016年瑞典申請庇護的成功率為69%,和哈所說「幾乎所有來自、或者假裝來自非洲、中東和世界上一些其他地區的人只要申請,就能拿到瑞典的永久居留證」差得很遠,而這個錯誤認知幾乎是所有歐洲極右派的主要論點依據,好奇為什麼記者沒有就這點追問或反駁。

  18. 最后几个问题的回答还是很有意思的

  19. 欧洲会走向何方呢

  20. 昨天刚看完电影《7月22日》,就看到了这篇文章,看到了关于布雷维克的问题

  21. 非常有價值的採訪,有很多值得令人思考的地方。多謝端。

  22. 訪談提問的方式很克制客觀,很不錯。是讓人能夠一窺某個思考視角的優秀訪談。

  23. 别的不说 但这个作者的文字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