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马杰伟、朗澄:大数据不是点金石,PV 大跌并非世界末日

识玩玩数据,它是一把双刃剑,理解越多,可因应客户或老板等目标观众而“调教”发挥功效,盲目跟从数字走势,只会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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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澄:数字是死的,诠释是活的

记者开例行编采大会,总编问,“拜托大家,想想有什么题目、什么方式,可以提升 PV(Page View)?”这对话发生频率越来越高,令媒体机构工作者越做越慌,全因近年一个流行语:“大数据”。商业和媒体机构对于大数据,普遍的理解是一张成绩表,绝对的、准确而亮丽的;顾客和读者群对你的关注度、阅读行为和次数,一目了然,无法隐瞒。网海这大数据,是洪水是猛兽,是不近人情的恐怖分子,触不到、看不透,杀人于无形;被它掩没前,掌握这“点金石”,才能找到真主,拯救整个机构。作为一个业余数据骗子,我认为这是一种过分盲目的信仰,大家混淆着“数据”和“大数据”,逐渐淹没了理性。

你先听听我以数据“呃饭食”的故事。六七年前刚入行做广告,已开始主力为客户 “go digital”,搞网站、造 App,玩 Facebook 与微博。那时做 digital 还是“二奶仔”(次要的),出个刀仔价,就要求你锯大树。广告钱不好赚,而最为公司赚钱的,反而是每月或季度的数据分析报告。原因是,做报告所花的人力资源非常低,而且交货频率相对较高。

数据确是很透明,你手上拿着的那一大堆 Google Analytics 和 Facebook 原始数字,与客户拿到的不会有任何分别;要符合期望又要给予洞察功能的解读引用,才是他们要的商品。首先报告得让客户看到跟 KPI(成效指标)的距离,亦要从公司角度,思考如何看上去离那目标最接近,同时令客人称心满意。不断重复做这份作业,又要突显分析价值,当中“发挥”空间不少。数字是死的,诠释是活的,需要极多灵感创意。然而,由广告公司转到媒体公司,看数据所涉及的商业瓜葛少了,其实报告更难做。毕竟不是卖客,运算数据是实实在在希望可寻找 go digital 之路。

如果你还是觉得我故弄玄虚的话,可看看早前引起业界讨论的 AdmanGo 社交媒体广告行情,就会明白更多。报告一出,大家熟悉的香港网红竟然榜上无名,King Jer 和萧叔叔等完全在最高广告收入的 KOL 榜“被消失”……另外,报告中呈报的广告花费排名,同样惹来很多疑问。业界质疑,连普罗大众也会怀疑的大数据总览,有什么权威性可言?及后博客 Jansen 解画,原来 AdmanGo 定义 KOL 非常“严谨”,要有一个“有头有面”、实实在在的人物代表,反而将“匿名”的 King Jer 列入传媒系列,与网民概念有相当大的落差。另外,广告费方面他们则以各专页的 Rate Card (广告价目表)作数据投射,但由于每个项目交易价目都不一样,而且各专业收费浮动性亦颇大,估计含想像成分极高。可见即使诚实使用数据,仍然可以各说各话。

当媒体和广告营销界线越见模糊,问题变得更是复杂。从前媒体报导与广告的地盘分得很开,编采部门只专注有新闻价值的题目,旁边的广告除非有违报格,否则记者和销售团队河水不犯井水。但今天记者每天生产内容,要考虑到浏览率、广告与赞助。先不跳进特约报导转型的讨论,只谈报导本身;由纸媒跳到网媒的年代,不再靠捆绑式零售,每份报导都有其独立的成绩表,令报导仿佛需带有营销概念。

记者会问,为何要抱着头退后跑 PV?要是万箭穿心还继续做,我还有编采自主?老板更头痕,明明深知奋力去做内容农场化、做标题党,都只是死胡同(较有智慧的老板啦),但数字不升谈何生存?我手上拿着的数据是绝对的、透明的,整个业界都看得到,怎做生意?

媒体机构,你的战线在哪儿?

我没有绝对的答案,但肯定的是,“大数据”提供的数字并不是绝对的。网站流量现在都得依赖网络巨头 Facebook 和 Google 的运算,而两者本来就带有商业目的,不断搬龙门以优先力推其新出的商品,因此硬数据背后,其实有另一种商业逻辑。例如早些年脸书首推直播功能时,派彩给读者数量特别高,粉丝直接收到通知提示,却对媒体门户网页浏览率无甚帮助。为跑赢 YouTube,脸书更一直刻意偏重影片接收率。然而,并非每个报导都适合拍片,影片制作团队亦要与记者如何合作,更要内部衡量资源分配;这些不包含于数据内的架构重整,都令媒体感到很迷失。更重要的问题是,下一波脸书又会推什么产品呢?

再说具体一点,除了 Page View,大数据世界其实更大,亦无必然的致胜公式。比方说 Average Sessions(文章平均阅读时间)和 View Through Rate(影片平均浏览时间),这些读者兴趣度指标,同样会影响 Google 排名及 Facebook 派发量。文章骗得到 like 和 clicks,读者一按即走,你一样会受到惩罚。而且当下浏览率高,但读者过目即忘,印象分差,回头度低,机构也难以持续作战。

Page View 大跌亦不等于末日将临,月前《华尔街日报》宣布退出 Google 的 “First Click Free” 计划,浏览率便急泻四成多,但订阅率亦增加了四倍。脱盟 “First Click Free” 计划后,Google 用户不能再绕过《华》的收费墙免费看若干数量的文章,情形就如杂志封起胶套,大家不可再于购买前翻书,Google 更不会放你在当眼位置。《华》做这决定前,已预期 PV 会下降,但他们清楚明白,其主要战线在订阅收费,此模式是否能成功,是不是救世良方?当然还是未知数。

关于大数据,我想说的是,它不是经典科幻电影 Matrix 内的教世主 Neo,打败几多 Agent Smith 亦未必可靠他找到净土。其实大众对于大数据分析并无普遍共识,就算有小撮科技公司有一本完整手册,解构海量数据,理顺网民每一个浏览脚印,但终归你也要自行推敲他们行为模式。而且,网络使用趋势实在变得太快,个人认为也不需过度解读。媒体机构不用过于执著在一两组虚无的数字,亦不应满足于短线成绩。识玩玩数据,它是一把双刃剑,理解越多,可因应客户或老板等目标观众而“调教”发挥功效,盲目跟从数字走势,只会作茧自缚。

(朗澄,广告传媒杂工,(非勇武派)键盘战士,digital 界打滚多年,工余却是晨型废青,心底里还是爱看纸媒)


马杰伟:追数留三分,PV外的专业与价值

网络正面冲击传统媒体,网媒生态全面改变公众接收媒体信息的行为与习惯。几年前,不少人觉得网络大数据,可以准确追踪受众行为。最“为人乐道”的是,广告商取得你和我的浏览历史,然后在手机屏幕兜售相关产品。多看摄影节目,会招来相机广告。我自己退休前后, Facebook 不时出现退休理财及医疗保险方案。

我们预期精准的大数据分析,可以给记者、传媒老板、广告商、公关、警察、情报机构等,一大堆度身定做的网络使用行为报告。但朗澄指出,网络大数据的海量信息,有极其复杂的面向,可以引导、调控的空间极大。记者编辑、广告客户、公关公司、社会行动的策略团队,各个利益单位均可按照他们的议程,调控对自己有利的数据,所以点击率、浏览量、粉丝人数、多少个赞、多少个嬲,数字背后需要诠释与解读。公众心理也会随网络新功能的开发而千变万化。

就单说按赞行为,一年前一年后的情况都有不同,以前的100个赞,不等于今天的100 个讃与100个嬲。按赞也随着网络社交礼仪而变化,俾面按赞,不一定会看内文;看完敏感内容而不按讃也是常态;一按即走的行为,提高点击率但并不一定赢得好感。网络数据变化太多,暂时难以作为编辑方向的总体及决定性参考。

以前报刊的主要数据是发行量及读者群,但很难准确知道个别文章的阅读量。现在网络文章有清楚的数据,大家更能掌握哪一类内容哪一个作者较受欢迎。影音制作方面,以前主要靠收视率。公共广播为了抗衡,创出欣赏指数调查,强调收视行为必须质与量并重。90年代初,我在香港电台工作,其中一个项目就是协助引入 BBC 的欣赏指数,具体了解这种指数的调查方法及背后的理念。

公共广播不能只追求收视,因为传媒在市场逻辑以外,还有公共利益与社会价值的追求。欣赏指数正是要知道公众对个别电视节目的评价。欣赏指数的出现,当然也因为港台要拿出一些看似客观的数据,向官员及公众证明其存在价值。如今网络短片有准确的点击率及收看长短的数据,但欣赏质素及公共价值方面的观赏经验,不能以多少个赞及碎片化的留言来判定。

可以这样说,掌握网络数据,不必相信十足十,追数留三分,点击率之外,还有专业判断与价值追求。这些判断与价值,可以是美学艺术,也在于公共利益。

(马杰伟,退休教授,早年研究媒体生态、普及文化、城市空间、身份认同)

读者评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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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Matrix 內的教世主 Leo, 係救世主 Neo

    1. 謝謝指正,已經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