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曾金燕:嘿!今晚继续去性交

将性神圣化、道德化、禁忌化,导致了性羞耻。它降低当事人的尊严感和自我,削弱其思想和行动能力,形成长久的伤害。
性在親密關系裏無疑是重要的。人類難以超越的嫉妒心,使性被「財產化」、「私有化」、和「獨佔化」。

他说:如果你不服,就把你和别人上床的事告诉你老婆。

他说:如果你不闭嘴,就把你老婆的做爱录像传到网上。

他说:如果你不配合,就把你(“失踪”时)被干(鸡奸)的录像传到网上。

他们把他秘密关押在旅馆的地下室,用皮带将他捆成肉条,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来回扭动,看守们哈哈大笑。

他们持续写情书给他的妻子,甚至直接性骚扰。

他们强迫她的男朋友和家人,观看她在宾馆被偷拍的性爱录像。

他们把他的妻子拘押在派出所,夜里十二点,她流产了。

他们把他囚禁在看守所。

CCTV播放他忏悔嫖娼的视频。

……

这些情节发生在不同的维权者以及公众人物身上,未被言说的远远比言说的案例多。若谴责性受害者的文化盛行,以性威胁、性侵犯来道德审判、矮化公众人物,虽然效果未必如政府当局所愿,但依旧对当事人造成深远创伤。形成伤害的,是一种必将过时的性观念和性文化,是公权力对私生活的粗暴干预。

话说回来,性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性是一种创造的欲望,打破常规的冲动,有待爆发的能量。福柯要你不压抑它,而是引导它、利用它,使它成为促进你生命成长的力量。历史上和当下有多少了不起的人,性欲都不拘常规。“性欲的非常规”和在思考及行动方面的先驱性,本来就缠绕在一起不可分割。当官方媒体谴责一个人的性生活时,你与其进入它的话语圈套,去纠结谴责内容是不是事实,是否要把“私德”撇清。还不如集中精力谴责警察将手伸到公民裤裆里,或者排成队向受害公民表达赞叹:多么有趣的人!性生活如此丰富多彩!甚至忍不住向王导演致敬,他除了拿柏林金熊奖,还冒着被抓的风险,连续三日嫖娼,所付嫖资也算公道,没有欺负亏待卖身的女子,最后承受了作品被官方和市场全面封杀的后果。唯一有权利对他嫖娼发表意见的,恐怕也仅限于他的伴侣。

性是一种交合行为。建立在双方知情同意基础上的性交,当事人以外者无权过问。古今中外,一般情况而言,社会经济条件越好的人,有质量的交合行为就越多,交合的对象也就越多样化。官员将公权力变换为资本和性资本,令人憎恨的,应该是官员的滥用公权力行为,而非性交本身。由于对性进行压抑性质的论述,性在权力关系中成为敏感因素,造成在中国的另一个现实:一群缺乏基本个人尊严保障的人,在懵懵懂懂地进行无保护性交,或者被权力以性的名义操弄。

更普遍地讲,都市化和人口流动造成亲密伴侣长期分居的事实,使性交与情感、伦理、物质剥离的现象越来越正常化。各种形式的一夜情和援交,是成年人之间相互同意的友情性赞助,不知道解决了多少人的精神危机和家庭困境。对交合大惊小怪的人,进入群交派对后,更不知要作何感想。不要以为你不谈论,它就不遍地存在。

将性神圣化、道德化、禁忌化,导致了性羞耻。它降低当事人的尊严感和自我,削弱其思想和行动能力,形成长久的伤害。身为同性恋的天才图灵,直接死于阉割——生殖器的阉割和自我的阉割。没有自我,他失去存在感和创造力。今日同性恋婚姻的合法化,对通过性道德来评判、主宰他人生活者,是极大的讽刺。中国当下典型的案例,是传言中某男子被鸡奸后深藏秘密,担心“泄露给公众”而长期受警方胁迫。鸡奸带来身体和心理的伤害尚未消弭,但他更难以承受鸡奸一事被公众获悉后,形成对他男性气质矮化的看法。

性在亲密关系里无疑是重要的。人类难以超越的嫉妒心,使性被“财产化”、“私有化”、和“独占化”。但亲密关系里能有无性的柏拉图,就会有游戏虐待的恋爱、多伴侣的存在、和群交的可能。性会不会伤害你,取决于你对对方的信任和欣赏能走多远,以及对方是否值得你信任。

警察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裸照放网上?

她说:嗯,默克尔总理年轻时的裸照真美!

警察说:那你还不停歇?

她说:如果那是不可避免的命运,那我的身体和我的工作都会成为公共事业,一样美好并令人敬仰。

被新华社和CCTV性羞辱的朋友,你多么幸运,国家机器将你的身体,和你维护人类尊严的事业,推向同一个高峰。

(曾金燕,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博士候选人,中国独立纪录片研究会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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