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黎智英和张剑虹等公司高层戴着手铐被警方押回公司,杜彦均(化名)想过喊一句“张生加油、黎生加油,撑住顶住”,但下一秒,他选择了沉默。他匿名受访时表示,那一刻他觉得《苹果日报》当下需要的不是口号,而是紧守岗位的记者。
8月10日,《苹果日报》创办人、72岁的黎智英早上7时多在家中因涉嫌违反国安法被捕,3小时后,约200名香港警察进入《苹果日报》(以下简称《苹果》)所在的壹传媒大楼进行搜捕。长达8小时的搜查中,报社大楼被严密封锁,除《苹果》记者外,其他机构的记者不得入内,警方最终带走30个证物箱、多个手提箱、以及疑为电脑主机的证物离开。尽管壹传媒工会引述总编辑罗伟光的说法,警方从法庭处获得的搜查令并不包括新闻资料,但警方在《苹果》编辑部多次翻阅记者桌上的文件资料。同时,大搜捕的消息这天席卷香港各处,除黎智英外,另有9人涉嫌港区国安法和其他罪名被捕。
《苹果》创办于1995年。早年从商、创办佐丹奴的黎智英说因受六四天安门事件所影响,在90年出售佐丹奴股权,创办壹传媒集团和《壹周刊》,五年后又办报纸《苹果日报》,后开拓台湾市场,开设台版《壹周刊》和《苹果》。过去25年,《苹果》在香港新闻、舆论界长期占据重要角色,也获两极评价,一方面,其调查报导、对热点事件的快速反应和勇于批评政府、中共等的做法令民主派人士和民众所欣赏,另一方面,也曾被指在性别议题、新移民等问题上报导偏颇,过分贩卖低俗情色内容等。但争议之下,面对愈发收紧的新闻和公民社会空间,不少市民认为“香港不能没有《苹果》”。该报社遭大搜查后,壹传媒集团股价飙升,大量市民发起今日买报纸的支持行动。一时洛阳纸贵,日常每日印刷7万多份的《苹果》,今天印刷55万份,市民凌晨时分开始排队购买。
遭遇了跌宕起伏的一天,风暴之中的《苹果》记者们经历了什么,有哪些感想?我们采访了七位《苹果》记者,有人第一次穿过层层警察的封锁才能抵达办公桌,有人在连续工作10小时后归家的地铁上哽咽,也有人在对岸的台湾办公室默默担忧,但同样包围他们的,是种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清醒。
港闻记者:“你要穿过警察...... 才能返工,那一刻真的需要勇气”
杜彦均(化名)回办公室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仔细望了望桌面,上面放着记者日常所需的用品与一些公开资料。他发现个人物品的摆设发生了变化,“望一眼就知道被人动过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桌面,担心有可疑物品或窃听工具。就在不远处,带着搜查令的警察正在壹传媒的编采部进行搜证工作。
杜彦均加入《苹果》一年多,此前在行内打滚十几年,“加入苹果之前就预过要打仗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警察搜查一间传媒公司。
数个小时前,他一醒来就看到无数信息涌入手机,信息炸开。首先看到的是壹传媒创办人、自己的老板黎智英被捕了。在他心中,黎智英被捕“不是什么新鲜事”,过去一阵子他多次被捕,身上有多条控罪,但今次情况明显更严重:“因为不是什么非法集结,直接用到国安法了。”紧接着,网络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身处将军澳壹传媒大楼内的苹果日报员工,发现公司被200名警力包围。
“我们做了很多年记者第一反应知道事态很严重了,因为就算犯了什么罪都好,你搜传媒都不需要这么多人的。都知道这种高姿态是一个政权的表态。”杜彦均平日下午两三点才回公司,但他这天决定提早赶回去,并特意带上笔记本电脑,以防进不去公司,只能在街头写稿。
不到中午,杜彦均抵达壹传媒大楼。警察登记了他的身分证和职员证,在专人看送下,他终于抵达自己的工位,“为什么我好像被当作一个犯人”,杜彦均说。平日在运动示威现场见惯的橙带封锁线,此刻遍布办公室。荒谬感再一次爬上心头:“看着警察在自己平日工作的范围里面肆无忌惮的走动、翻阅、碰我们东西,甚至是在我们平日跑来跑去的空间...... 因为做新闻很急的嘛,拉起封锁线不让我们左行右行⋯⋯这种感觉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的。”
杜彦均心中挣扎,他想过喊一句“张生加油、黎生加油,撑住顶住”,但他最后选择沉默,他觉得当下的苹果,更需要每个人都守住自己的岗位
“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重复了数次。再一次让他失语的时刻,是目睹黎智英和壹传媒行政总裁张剑虹出现在办公室。杜彦均心中挣扎,他想过喊一句“张生加油、黎生加油,撑住顶住”,但他最后选择沉默,他觉得当下的苹果,更需要每个人都守住自己的岗位,于是他起身目送他们离开,观察警方的举动,再回到工位准备稿件。
直到警方撤离壹传媒大楼,杜彦均不能平静地写稿,决定与同事下楼散步,他们绕着大楼走着,“尝试呼吸一口空气。”他与同事互相安慰,是不是自己还未ready面对这一切?
“以前很声大大(粤语,很有气势的样子),我们一定要顶住啊,撑到最后一刻,但当极权打压来到这么近的时候,你会发现感受很不同。”杜彦均说,“理智上我知道我在做的事是光明正大,是界都没踩的,但情感上(很难接受),因为那条线不是我画的。”
杜彦均曾到中国采访,也经历过在广东被警察“送到”深圳过关返香港,“你会觉得返到香港是安全的。”对比在中国做新闻的景况,那是一种风险可预期的状态,但在如今的香港,“红线”是模糊的。
杜彦均也没少去过示威现场,有过和警察据理力争的经历,发麻的恐惧感受时常出现。但今天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今天没对着我拿胡椒喷剂出来,但没差别的。你今日返工时面对警察都要鼓起勇气,但你都不知道为什么返工要鼓起勇气。”杜彦均尝试描绘旁人难以想像的恐惧,“你想像下,你要穿过警察,被他登记身分,才能返工。那一刻真的需要勇气。”
壹传媒被搜查的事件在香港引起风暴,壹传媒股价急升三倍多,市值由2亿飙至6.7亿,“留白都会买报纸”的呼声在网络上传递着。杜彦均一整天都收到关心和鼓励的信息,甚至有不少人劝他快点离开香港。但他一心想着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记录在隔天的报纸头版上,“听日头版一定有字,不会有空白的。也不会开天窗。难道要益左佢咩?(难道要便宜他们?)这么垃圾的打压。真的封了苹果再给天窗。”
凌晨一点结束工作后,在宁静的归家路上,突然有股强烈的情绪涌上杜彦均的心头,他觉得自己尽了努力守住岗位。基督徒的他想起《圣经》的话:“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港闻记者:“他们翻阅记者的采访资料,像看一条鱼新不新鲜”
“好激动、好愤怒,尤其是看到警察翻阅采访资料的时候,他们像走过街市、看一条鱼新不新鲜般翻阅那些资料——要不是同事喝停,他们真的彷若进入无人之境。”
对入行7年的港闻组记者苏澄(化名)来说,报馆是为社会里被忽略的人发声的地方;采访文件是一个新闻工作者珍而重之地保存的重要材料。
因为疫情关系,苏澄本来在家工作,看到早上警察进入壹传媒大楼的直播后,公司随即召她回去帮忙。
“我想了一下,没什么犹豫就飞回公司。”
那一下时间很短,要考虑的却有许多。警察正登记进入大楼人士的个人资料,会不会被起底?警察搜查大楼之后,会否同时拘捕记者?“看直播的时候很怕,身为一间被搜查的报馆的员工……”后来她想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仍然在工作的同事。
“我庆幸自己有回去公司。”苏澄说。
回到壹传媒大楼,苏澄与其他人一样,经过警察的重重关卡,才能到达2楼编采部。当时已值下午时分,《苹果》记者直播到总编辑罗伟光跟警员理论的场面已经完结,办公室弥漫着一股宁静和严肃的气氛。
她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划入警察的封锁区——尽管她的办公地方,离黎智英、壹传媒行政总裁及《苹果日报》社长张剑虹等高层人员的办公室,整整10张办公桌的距离。封锁线之大,将网络编采部、报纸编采部和部分财经组的办公位置,重重围封;而且,出入每个区域的办公桌的主要通道,都有警员驻守。
苏澄说,她花了许多力气,跟警察争论能否回座位上工作,在场警员要求她不可拍摄、不可直播。“我觉得不合理,你搜查我,我为什么不可做摄录?但我需要回去电脑做编采工作,唯有同意。”期间,她听闻有同事想到另一层完全封锁的楼层看看情况,也遭门前的警员拒绝。
昨天(10日)之前,她曾经以为,政府未必会高调地搜查一间主流传媒,因为政府将为此付出相应代价——引来社会上更多谴责,也让其他国家目睹香港的新闻自由受损。但是,当她在直播中看到几名公司高层被扣上手铐回到公司,当他们要上厕所时、警察就封锁附近茶水间的位置,“原来他们可以看哪里就看哪里,喜欢封哪里就封哪里。”
她想过转行,但还是舍不得。去年反修例运动爆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转行计划。“多一个记者始终好过少一个。”
年少的时候,苏澄因为喜欢读《壹周刊》的人物访问和专题故事,入读新闻系,毕业后顺利入行。大抵每个记者心底都盘算过这工作的两个优点:工作时间弹性、以及有机会写别人的故事——哪怕仅仅只为社会现状带来幽微的、不显眼的改变。
也像每一个记者,苏澄很快理解到这一行业工时长、待遇差,唯有一颗热心烧得红透,但烧光了也就没了,最后人人都做不长。她想过转行,但还是舍不得。去年反修例运动爆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转行计划。“多一个记者始终好过少一个。”
25年以来,每逢六四、七一,《苹果日报》翌日头版都会以油墨印上香港集会群众的照片。“我们是个异类。但是,这也是一些香港人想听的、不能没有的声音。”
“我曾经在有审查的媒体做过。在这间报馆工作,我真的有自由,会被尊重。既然我认同这公司的价值,那就吃得咸鱼抵得渴。”她说。
从白天做到晚上,几乎10个小时,苏澄逼迫自己一直处于备战状态,一口气做了好几个采访报导。回家的路上,她终于看到电话堆满朋友传来的未读信息。她给家人打了通电话,但怕情绪太激动,草草交代几句就挂线。
苏澄想起,今天有一刻,公司同事甚至在严肃的气氛里开玩笑说,《苹果》最后一天了。
放松下来,她忍不住在嘈吵的地铁车厢微微哽咽。“其实今天的事,我还没消化好。”
未来,苏澄不知道黎智英会不会罪成,会不会有同事被拘捕。“不知道啊!你问我的话,做到执笠(倒闭)那天吧。”她只能确认,这一刻,她至少没想过做逃兵。
港闻记者 :“香港人好像只有自己的脑子是私人空间”
阿水(化名)总觉得“那件事情”来的时候,会像末世来临那样有很多前奏。对方会说:“我们准备来抓你了”,会先出搜查令、会有预警;然后阿水就会和一大堆同事一起站在公司的大门前挡住⋯⋯ 他总是这样幻想,像一场激奋人心的电影。
但现实并没有这样展开,而是一个浪峰眨眼就盖了过来,把所有人都推倒在地。
阿水数年前从新闻系毕业,坐不定的性格和伞运经历促使他踏上记者之路。从实习到人生第一份工作,都是在《苹果日报》。8月10日早上,200名警员浩浩荡荡进入壹传媒大楼时,阿水还在梦中。醒来时手机里涌来同事们传来的照片——密麻麻的军装警员满布日常走过的长楼梯,“好像看着一种很熟悉的地方被一群外来人入侵了。”他说,他想起去年中大和理大攻防战时,同学们留守校园的感受,心里揪着,哭不出来但却很沉重;一整天下来他看着直播,稿子也写不好。
大学二年级时,系上有个老师曾这样讲过:假如23条通过了,你家里藏着一份《苹果日报》都会出事的。今年7月,23条换成了国安法,“但国安法仲辣过23条”——法案列明,允许警方在合理怀疑下,搜查可能存有犯罪证据的地方。面对公司被过百警员封锁搜查,阿水感叹,反修例运动期间也会有法律说明私人地方不许进入, 但他现在觉得,“香港人好像只有自己的脑子是私人空间”。
当你想起这些情况的时候,都没办法不尝试和他一起走下去⋯⋯ 苹果仍然有好多值得香港人支持的地方。
记者这一行,行家常说“三年小限,五年大限”,阿水一入行也给自己设了个“限”:“入行时给了个promise(承诺)自己,做两年就不会做了。”今年上半年,阿水因为过去经常在前线,目睹种种抗争画面,导致精神上出现困扰——适逢特别日子的前夕变得好紧张,他说自己会不断想起被警察粗暴、不友善对待的经验。恰好,阿水想借此离开和重整一下,但疫情来临,工也变得难找。
没人料到,浓雾也就随着疫情紧紧罩住了香港。阿水现在走不了,也不敢说自己会不会继续做下去。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连下星期世界会变成怎样我都不知的时候,唯有做好每日的duty(职责)。”他说,尽管苹果报导偶尔笔锋尖锐,采访手法为人诟病,但仍有很多同事在坚持、在每一则报导上深耕。“当你想起这些情况的时候,都没办法不尝试和他一起走下去⋯⋯ 苹果仍然有好多值得香港人支持的地方。”
阿水现在还年轻。他说,国安法来临后,有同事因担忧自己小朋友和家人,已有考虑过移民,自己也不例外,每天和同事调侃说要去台湾开糖水店。但他后来还是在想:假如在这个阶段,年轻的记者都走光了,剩下来的记者该怎么办?“我们无理由抛下他们的嘛。”
他又笑言,大时代之下做记者是需要多少觉悟,“既然都经历了一年洗礼, 唔差在洗多阵。(也不差洗多一会儿)”风暴过后工作仍会继续吗?“我们预定的新闻都会继续去做、继续采访⋯⋯对我来说,我唯有living in the truth(活在真相中)。你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事,或者对得起良心去做,这样就够了。”
摄影记者:“你问我苹果前景会怎样,我连明天警察来不来都不知道”
“警方任意在不同范围驱赶你——明明是自己公司,但不知道去哪里才好。他们搜查的东西,跟他们调查的案件有没有关系,你都没有一个答案。”
8月10日本来是摄影记者郑家康(化名)休假的日子,他一觉醒来看到同事传来黎智英和4名壹传媒高层被捕的消息,迅速起床更衣,很快收到第二个消息:警察进入壹传媒大楼了。
“那刻觉得,终于来了。”他第一个决定,是驱车返回办公室大楼。他说自己没有不回公司的理由。“我在这里工作,又是做新闻的人。”
郑家康加入传媒业担任摄影师已有近30年,其中20多年,都在《苹果》度过。壹传媒集团位于将军澳工业邨的骏光街,对于大楼和附近一带,郑家康了如指掌。但这天回到公司的那一刻,他说,一切非常陌生。
他驶到报社大楼正门100米外的路段,就发现路被封了,壹传媒大楼附近被警方团团包围,他沿途看到10几架警车泊满了大楼附近的路段。到了马路口,要先向警员展示记者证,由警员指示他泊车的位置,再和同事、公司律师一同排队,等警员登记自己的职员证、身份证、电话和地址,才能进入报社。
等进入报社大楼后,他发现每一条楼梯、每一个电梯口都有警员驻守,“感觉像是这间公司不是我的公司。”
上午11点多,郑家康终于进入自己平常工作的地方——2楼编采部,当时那里有约50名警员。最初,他和一些同事并未身处警察封锁区的范围,有同事尝试站上桌子拍照纪录警察搜查报社的画面,警察马上叫军装警员扩大封锁线的范围。
“我想像过警察会来检取公司的东西,但没想到是这个人数、这种规模,”郑家康说,自己从事新闻摄影这么多年,在不同前线采访过亲历过,但那一刻仍是相当愕然,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在报社里不能举起相机。
2004年,他曾经历“先科国际造市案”,在同一座大楼里见证廉政公署人员上门搜查《苹果》报馆。当时,廉署拘捕先科国际有限公司主席黄创光等共9人,指他们涉及造市案;后来廉署指控有人向传媒披露事件中的证人身份,于是派出100人分头搜查7间报馆,包括《苹果日报》、《南华早报》、《星岛日报》、《信报》、《东方日报》、《太阳报》和《大公报》,并检走新闻资料。
但是,郑家康形容今天的气氛比当年更加夸张。当年“先科案”,他只目睹10来个廉署人员走入壹传媒办公室。今次,调查人数翻好几倍,却只搜查一间传媒公司,处处都有警员驻守。“警察连外面条街都封了。”
8月10日晚上8点,郑家康一边接受采访,一边在冲刺安排第二天《苹果日报》的相片,不时停下来跟旁边同事讨论头条用什么相片—— 这夜凌晨被印刷在《苹果日报》A1头版的,是这家报社自己被搜查的现场照片。
“你问我苹果前景会怎样,我都不知道明天警察还会不会上来?黎智英说‘煮到过来便吃’,我有点认同;现在不是你想怎样,事情就会怎样发展。”
今天,本来也是郑家康的假期,但他决定销假上班。“就算放假,你的心情都只会关注公司、想知发生什么事,不如回去公司”他说,无论以后怎样,“都要做你自己要做的事。”
医疗记者:“过百人的群组,没人问今日要不要返工。”
公司被警察搜查的当日下午,Emily 去了肺炎疫情记者会,这是她原本就安排好的工作。倘若这是如常的一天,她会花大量时间在记者会前准备提问资料。但这天从早上睁眼后,她总是忍不住打开《苹果日报》的新闻直播,看看公司的情况。
这天下午,她来到记者会现场,甫坐定,身旁的记者同行凑上来问,要不要提问200名警察聚集的问题?Emily以为行家在开玩笑,便答,“不如你问啦,费事我来问。”以她的经验判断,长期坐阵记者会的张竹君医生,不会正面回答警员相关的问题,她相信行家们也会有此判断。出乎她意料,“开玩笑”的行家,最终在记者会上真的就200名警员进入同一大楼的问题提问了,另一位行家也有提问。
乘着其他记者的发问,Emily决定“转个弯”、以更贴近的医疗而非政治的方向发问:“当200人在室内聚集,我们又不能赶走他的时候,可以做些什么达到防控的措施呢?”如她所料,张医生没有回答。“当有其他行家问的时候,你作为涉事传媒代表,你没理由不问。其他行家给到我勇气问这题的。”
同事们纷纷在群组里面发即时相片,或是讨论做直播的事宜,甚至有原本放假的同事,专门回了公司。
记者会结束后,摄影同事走来对她说,“都知道不会回答你的啦。她(张竹君)医生都没有记录你的问题。”据Emily等记者观察,一般情况下,张医生都会即时抄下记者的提问再作答。
对比起网络上的愤怒或悲情,Emily显得冷静。今早醒来后,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她开始担心会不会不够人处理新闻、还有没有做即时的同事能帮忙上稿⋯⋯ 不过工作群组的同事们,都显得很冷静,“过百人的群组,没人问今日要不要返工。”同事们纷纷在群组里面发即时相片,或是讨论做直播的事宜,甚至有原本放假的同事,专门回了公司。
壹传媒被搜查的新闻传遍全港后,久未联系的受访者找到Emily,希望她删除联络方式。早上新闻席卷后,她也曾思考过,要不要将办公桌上的个人文宣撕掉,不过最后作罢。不过,警察搜查过办公室后,有熟识的同事问她要不要撕掉,Emily觉得这些文宣或许会影响公司,最后,她决定还是撕去。
Emily 想起一个多月前的报庆活动中,黎智英说“国安法杀到来,一定是我们造成的”。这是玩笑话,Emily笑着回忆道。在她的印象中,《苹果》的老板就是一个能将沉重之事轻描淡写的人,也不太多情绪。今日,黎智英在办公室说“煮到埋嚟就食”,Emily想,这就是平日的黎智英,会用一点点搞笑的说法来表达沉重的事情,“我想大家都收到他的心意。”
台湾《苹果日报》记者:“迟早有一天,历史会给这整件事一个公道”
现年 37 岁的王雄(化名),在台湾《苹果日报》做了七年记者,因工作关系,他长期关注两岸三地的时政新闻。8 月 10 日是他难得的休假日,但一早打开脸书,发现涂鸦墙上全是“香港苹果日报被抄”的新闻。王雄说自己表示有些震惊,但又说不上太意外:“从(港区)国安法通过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多少就预期会发生这种事。之前不是一直有传出港府会抓四个人的消息,其中一个就我们老板(黎智英),当初还以为国安法一过立刻就会动手,没想到会挑到这个时候。”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王雄仍不免担忧香港《苹果日报》在这种压力下是否能顺利经营:“毕竟记者写新闻是要挂名的,如果写不利港府的报导,会不会因此落到国安法的架构里受罚、被抓?我觉得这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恐惧对王雄并不太陌生。过去他曾在中国大陆担任过一阵子外派记者,时不时遇上电话被监听,或看到同业写了不利当局的批判性报导、而被吊销记者证,种种经历让他决定离开大陆,回到台湾“做正常的新闻”。
王雄说,尽管有担忧,但换作是自己遇上这个情况,并不会选择离开《苹果日报》。他说,《苹果日报》或许在社会上的评价两极,却也难以否定他们做过非常多谨守新闻本分的重要调查报导,并对社会民主化产生重要的影响。作为同一集团下的员工,王雄坚信台湾《苹果日报》不会遇上同样的问题,“台湾民主已经根深蒂固了”。而他也打算继续待在苹果:“既然会做新闻,就多少会遇上一些麻烦,但这终究是我们选择的路”。
在王雄看来,此时香港所遭遇的状况,就如同台湾戒严时期,站在一个更长时间维度来看,“迟早有一天,历史会给这整件事一个公道。”
新入职记者:“公司唔收皮、我都唔会咁易收皮住”
8月10日,周末凌晨4点才睡的李仲燊(化名)早上突然醒来,一如往常瞄了一眼手机,却见十多名朋友传来消息,边夹带粗口地告诉他报社被搜的消息。李仲燊整个人马上清醒过来,刷一刷新闻,自己也忍不住一声:“屌!”
李仲燊是应届新闻系毕业生,数月前刚加入《苹果日报》做副刊记者。对比起追即时新闻,副刊的自由度相当大,他也很喜欢这份工作。不过,入职才一个月不到,国安法就通过了,李仲燊当时就已经知道,《苹果日报》终会面临被矛头指向的一天。但他没想到的是,速度会是如此之快。
醒来不久,手机的工作群组后来里传来消息,有人通报公司因发生突发情况,呼吁同事不要回去。李仲燊打开直播,看着平日会经过的地方都被警员用封条给封住了,里头的人不能出去,外头的人也不能进来,像围城。他有点生气、有点不满,他形容现在就像是不受房间主人欢迎的人,穿着鞋“啪塔啪塔”地闯进房里,踩来踩去,踩上床铺、踩上书桌又翻乱文件。
“是一群人,不是一个人,”李仲燊还强调。
回想刚获《苹果日报》取录时,李仲燊的爸爸不怎么高兴。他说,爸爸立场偏亲建制,认为《苹果日报》“收美国佬钱”。起初,李仲燊还会反驳爸爸,但爸爸始终不服,后来他也放弃解释了。
刚从象牙塔走进大观园的李仲燊,就像被妈妈抛下水里学游泳的孩子一样,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学习、自己做。因为工序不熟练、稿子也靠得相当紧密,李仲燊常常会在公司待到深夜,成为该楼层最晚离开的人。有一次他上司还开玩笑说:“我(做完gym)回来不要再让我再见到你!”嬉笑怒骂间,李仲燊还是觉得有点窝心。
8月10日,李仲燊刚入职不到几个月,公司的未来就被卷入国安风暴之中,“想像到会被人留难、找一两篇报导说你有问题,但没有想过这么多人会冲进去。”虽然错愕,但他说工作还是要完成、稿还是要交的。
李仲燊相信:公司“无咁易收皮的”,“咁公司唔收皮、我都唔会咁易收皮住”。(没有这么容易玩完的;公司不玩完,我也不会这么容易玩完的。)
(尊重受访者意愿,文中杜彦均、苏澄、阿水、郑家康、王雄、李仲燊均为化名)
如果还可以再回应一句,那就是@ATTTTTTT 如果让我见到你真人,我一定把你的头剁下来!
我只想回应下面一句:抓尼玛逼!
真的是大快人心,抓得好,拍手叫好
論挑起民粹,蘋果日報就係香港版嘅「環球時報」。不少文章都係添油加醋,無出處,造謠,毫無深度,錯字連篇。新聞自由大哂?濫用自由嘅結果就係無自由。現實d啦。
說實話,蘋果不是我喜愛的媒體,不過在極權下,她是不可缺少的!
香港人加油!
蘋果撐住!
感謝蘋果 撐住!
端也要撑住,加油
撐蘋果!另,就憑這篇既快既佳的報道,就值得再說一句:撐端傳媒!
「撐蘋果」這三字更代表我們對新聞自由的嚮往與堅持,更謝謝端這個快而詳細的專訪,希望有更多人訂閱。同路人,一起掙扎!另外想說的是,五毛,腦袋是個好東西,你就是沒有。
致敬!
做骄傲的公民,不做暴政的走狗。致敬,给所有不跪低的媒体人。
我也想撑苹果,但是八字不合,所以来撑端了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
感謝端,也感謝蘋果,以及每一位追求真相和公義的傳媒人。
想不到端傳媒也有一些習慣舐共的低水平讀者,但幸好是少數。夏蟲不可以語冰。跟自甘被圈養的家蓄談論自由、尊嚴,是沒有意義的。
端端要加油啊
這是一件好事。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外國的強力制裁,是國安法通過後開始的。而這一次緝捕黎智英和派二百多的警察進入報館,更是舉世矚目。所以,接下來將會有更多的好消息會陸續出現。1,確認美國對港官制裁的合理性,對下一步的行動有了更多的依據。2,增加和加強其他國家對中國的厭惡,例如日本外長的發聲明(與周庭被捕有關)和瑞士的聲明與金融公投的推動。3,加強中國人的民族自信心,嘻,希望他們能對國家的能力有更多的支持和信任。4,破壞中國的國際形象,雖然幾乎等於沒有。5,對香港的民主發展,看看今天的蘋果日報的銷售和股價就知道香港人並沒有放棄。基於以上理由,所以謝謝中國,謝謝港警。這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唉,共產黨真是無恥啊
端傳媒的各位也加油,支持你們
訂閱蘋果日報,訂閱端。
作為所謂藍營的台灣人,即便從來不喜壹傳媒和蘋果,但兔死狐悲,我只能確信即便得拼個魚死網破,此生也決不成為中華閹人國的奴才。
希望端傳媒能一直存在 ~
言论的自由市场,就应该允许多种声音存在,而不是消灭那些你不喜欢的声音,以达到所谓的“和谐”。
就正如需要解决的是现实存在的问题,而不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大家不用理過激的評論,用行動支持該支持的媒體。端是唯一一家在掃蕩第二天便報了蘋果記者專訪的媒體!
現在還有誰敢說端是藍媒?即刻續訂一年,支持獨立媒體
蘋果的報導手法這些年來一直不喜歡,特別是早年他們一味捧溫和派攻擊激進派,早已經讓我對他心寒。
不過他不該被打擊,大公文匯都沒事憑什麼只打壓蘋果。
到底是網評員還是讀者不重要,樓上那幾根韭菜覺得蘋果不配新聞自由,卻自以爲配有言論自由,自相矛盾的韭菜一直是華人社會裡永垂不朽的笑話!從清皇帝禁止人民與洋人交流到如今,習皇帝以勾結境外勢力治罪,這些韭菜在任何時代都能被割得如此心滿意足,活得如此舔不知恥!
雖然大家平日就指責中國政府,但如今看來,最大的錯誤是這些指責仍舊將中國政府想像得太道德了。
《端》的評論區就如當下的縮影。評論須知早就把規矩列明,給予公共空間裏應當舉止的具體說明。但肆意的人總是無法自禁自重,將一切視若無睹,任意踐踏蹂躪。來往的人過後,剩下腦海中肖像模糊、繼續在原地工作的人。
沒必要清理+1,因為我們跟他們不一樣
这位BigBroWatching是从1967年穿越过来的吧?
自由就是不容許張三李四阿豬阿狗都能隨意判斷一家媒體配不配有自由。
香港加油
蘋果日報的報導也配叫新聞自由?2020年最荒謬的笑話!
出租車司機里有個場景也是這樣連夜印刷
苹果日报经常用一种煽动对内地普通旅客歧视和仇恨的方式报道新闻,这不是追求民主自由,这恰恰是反民主,反自由的。某些港人只是图普世价值的名,行反动排外的实。
满口支那贱畜的香港废青也配自称民主开放?我呸!
8月10日,是香港变成臭港的第一天。中共,如你所愿。
关闭苹果日报 或者全部换人只是迟早的事情。和平手段解决不了问题。
在這一篇底下威脅要棄端的,不是有點搞笑嗎
可考慮續端了⋯
祝平安
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先去7仔買份蘋果。
五毛沒有想法,都是工作。
端再是這樣 我忍無可忍會棄用。要不你學習立場,直接放棄評論功能。
沒必要清理,讓人見識到親共分子的露械行為,可揭破更多左人港豬的幻想。自由派人士講話尖酸刻薄,亦是立於個人修養之曲筆,而親共分子只會爆粗口而已。
还是那句话,端传媒再不对中国网军的言论进行审查的话,会失去读者
留着垃圾账号,才能知道垃圾的想法。
香港加油,捍卫媒体自由!
畜生,一看就知道是共用帳號,端到底何時才要處理這些垃圾污染版面
哈哈,爽,清算。找你英国主子牵回家?人家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