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份茶舍老板Ben挣扎了很久,决定通知各分店员工清理店铺内的文宣和连侬墙,一夜之间,五颜六色、写满运动诉求的连侬墙消失了。“其实我心底里是真的很不想撕走那些文宣的,但在和合伙人聊过之后…… 我们可以避免的了的,就尽量去避免吧。”
7月3日,记者走访了位于香港太子的九份茶舍总店。原先张贴满整间店舖的文宣与摆放的Pepe公仔,已不见踪影。墙面只剩下饮料的宣传海报;细看,仍有先前纸张残留的些许痕迹。午间时分,不断有市民前来光顾,其中不乏熟客,Ben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闲聊。每一位顾客拿到饮料后,Ben都会附上一句“加油”,大家相互一笑,心照不宣。
港区国安法空降香港,社会突然笼罩在恐惧的阴霾之中,公布的法例之宽泛令人们纷纷揣测红线和灰色地带。Ben告诉端传媒,最初他和员工认为并不著急做任何行动,静观其变。但很快,法例实施后第三天,7月2日,黄店“壹碗壹碟”表示有警员到其店舖内警告文宣内容或违反国安法,要求店方移除,否则采取行动,“壹碗壹碟”随即在官方Facebook发出休业声明并强烈呼吁其他店铺拆除文宣,一时间,“黄店”陷入慌乱。这天晚上,港府又发声明称“光复香港,时代革命”这口号有港独、将香港从中国分离出去或颠覆国家政权等含义。短短时间内,大量“黄店”清走整面连侬墙;也有的进行部分审查,仅撕掉自己认为“最敏感”的文宣,但此后不再允许顾客张贴文宣;也有的选择在撕掉文宣后,重新贴起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但纸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
“就等于你去一家餐厅,你连menu都没有看到,他就让你给钱了。你连自己想吃什么、有权吃什么、喜欢吃什么都无权知晓。”Ben说,这是他对港区国安法的感觉,市民在这个法案中没有被咨询、没有话语权,政府的解释也过于主观,执法的尺子随意性很大,“它说你是3cm就是3cm、4cm就是4cm,你没有得去辩驳。”
今天,国安法在香港生效踏入第八天,自反修例运动以来由黄店和各种组织形成的“黄色经济圈”此后将面临何种打击,仍待观察。眼下,大量黄店已相继撤下文宣,撕掉一面面连侬墙,经过旺角黑布街同希云街这两条“黄店集中区”时,已罕见运动文宣。此外,一些“黄店搜寻”手机应用程序和信息地图也相继从网上下架。搜索黄蓝食店的应用程序“和你eat”在7月2日暂停服务,搜索附近黄蓝餐厅的Google地图“终极黄蓝地图”也于7月5日晚在Facebook宣布经“团队内部商议”后,决定“暂时把在Google的地图下架”,但表示日后会重新上架。不过,连侬墙一片退潮之际,仍有部分店铺坚持将文宣保持原样。
“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光明正大的展示”
记者连日走访了多家黄店,被问及国安法实施后的想法,大多数都对于条例的模糊性感到不安与恐惧。在尖沙咀,奶茶店“小黑糖”的负责人Leo对端传媒表示,一些店铺在国安法尚未实施前就已经开始撤走文宣,起初他们也不解。“哗,一个法例这样就可以令你们这样做。”Leo说,不过,国安法实施后,一系列事件让他们开始犹豫。在可说与不可说,可做与不可做的界定尚未清晰下,大家都不想擅自行动,Leo无奈地说,他们最终撕走文宣,是“自我审查的一部分”。
“那时我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因为我们无法再去用一间店舖,一个品牌的名称去说一些代表著年轻人的话语。”Leo认为,过去将近一年,这些文宣与连侬墙不仅是一种文化输出,也成为整间店的一部分。“就算我们撕下来(的文宣)不会扔掉,但是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光明正大的展示出来。”
位于铜锣湾的一家饮料店老板表示,其实在5月中下旬国安法开始订立时,就开始挣扎是否要撤走连侬墙,他自言对店铺内的连侬墙有深厚情感,因此在撤与不撤间反复徘徊。最终,基于国安法出台后对公司营运的影响和同事安全的考虑,在周围同事以及朋友的劝说下,选择将连侬墙撕下,并保留了每一张便利贴,没有扔掉。“我记得连侬墙由第一张开始贴到6月30日晚都搣走晒,好多情节都历历在目。除了memo纸上写的内容之外,还有来店内写(便利贴)的人与我们的交谈,那种感觉至今都是很深刻的。”出于安全考虑,这名老板选择不透露姓名。
九份茶舍的Ben说,其实除了国安法外,一些语言甚至暴力方面的滋扰也让他们非常担忧。早前,他们几家分店多次受到滋扰,包括语言攻击,还有店舖被喷油、喷污秽字眼等。此外,其他黄店在近期也遭受暴力袭击。6月13日屯门“水门泰式鸡饭专门店”的店主遭4名男子以棍及挥拳击头袭击;6月28日元朗西裕街的黄店“亚玉冰室”老板及老板娘遭4人伏击殴打受伤;7月6日凌晨,龙门冰室厨师被两名男子以酒瓶袭击。作为老板,Ben说他非常担心员工上下班的安全。
作为一个父亲,Ben说家里的分歧也令他犹豫不决,“他们叫我不要站得太前,担心我的个人安全,又甚至如果我触动到法律,在里面坐个一年对屋企都是一个损失。”Ben说他不只是一个老板,也有其他很多角色。“我觉得现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负担,每一个身分都有。就我而言,我除了是一个老板,要对员工、对伙伴负责,我作为一个爸爸也要对女儿负责。”
面对国安法,Ben觉得不需与政权“硬碰硬”,规则变了,大家就转变,用自己的方法,“要触动不到它的神经去周旋”。他也认为法例刚实施不到一周,大家还在捉摸,或许需要更多时间去理解“管制的范围会伸到边”。
“你这盘输了没关系,还有很多局要下”
九份茶舍老板Ben认为,该做的继续做。“我们过往一年实在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在心中种下了一条根。”他觉得过去怎么做的,今后还会怎么做。形式上店舖虽然变干净了,但理念不会变。小黑糖负责人Leo也有相似的想法,表示他们过去做的事,今后也会继续做。
Ben认为香港人不会这么轻易退场。“等于你下盘棋,你这盘输了没关系,还有很多局要下,香港人是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
另一边,不愿具名的铜锣湾饮料店老板却对未来黄色经济圈的发展有些担心。“你不知道到底会打压到什么地步,或者假设你开分店,他们不批牌照。或许你会觉得这些太过杞人忧天。做生意牵扯好多野,供应商,业主。可能他会叫你做完这个月,就不要再做了。这些都系未发生,但是(会让)你进行自我审查的事。”
此外,他说,透过这一整年的观察,对于黄色经济圈是否能继续维持下去持保留意见。“一些所谓的黄店背后是否真真正正支持这场运动?”他表示,对于有些“黄店”是否为了迎合市场所需而有意表明立场,这一观点之后有待进一步思考。
国安法生效之后数天,面对警方执法和政府不断诠释法例,不少香港人尝试用幽默和创意来化解政治高压,“光复香港,时代革命”这一口号不断被二次创作,一时间“康复香港,时代拼命”、“光临香港,时代广场”、“烟肉香肠,时菜炸面”纷纷涌现,也有网民用英文“GFHK”代表“光复香港”,甚至同音调的数字“3219”表达“光复香港”。《愿荣光归香港》这一运动歌词亦被用同音调的数字代替歌词,在网上广传。
一些黄店也开始发挥创意,将彩色的空白便利贴贴满店舖,又有一些选择用白纸替代早前密密麻麻的文宣海报。7月3日傍晚,在希云街,记者见到餐厅在No Boundary店内贴满了一片彩色空白便利贴。这条街上,不少黄店餐厅门口排起长队,即使到了晚上9点,等待叫号的人依旧不减。
同一天在厚福街,小黑糖也将彩色便利贴贴满了整块墙壁。负责人Leo向我们解释说,“我会觉得我们照样贴memo纸是代表我们的诉求还在,但是我们不需要讲出我们的诉求是什么。”他相信,抗争发生的这一年,大家都已经深知想要的诉求是什么。
Leo认为,彩色memo纸是一种态度,代表著“我们还是一样”,他认为,文字不在了,不代表诉求不在了。
抗共之路,的確難行。
请不要像从前一样,再怪他们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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