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一堂上了十四年的生命教育课

步入千禧年代的香港，流行文化中多了许多电子元素，科幻小说、黑客电影等随处可见，而饲养电子宠物也是一时风潮。现在回头看，总觉得事情很超现实，人类仿佛与一团数据结成朋友，终日相伴。我当时也特别喜欢电子宠物，因为家里面积不大，不适合养宠物，电子竉物就成为了我满足饲养宠物欲望的唯一途径。

电子宠物的热潮从日本掀起。1996年，日本玩具及电玩设计商万代 (BANDAI)， 推出了掌上电子宠物机《他妈哥池》(Tamagotchi)，它不但挽救了万代的财政危机，也成就了一整代八十后的集体回亿。当时，香港的青少年基本上每天都与鸡蛋形状的“《他妈哥池》机”形影不离，每天忙于喂饲电子鸡，为它打扫家居。一年之后，鉴于《他妈哥池》的成功，万代进一步扩张电子宠物市场，推出了《暴龙机》(Digital Monster)系列。《暴龙机》的主角是数码宝贝，又称数码兽(Digimon)，为了迎合男生口味，《暴龙机》游戏除了要求玩家照顾数码宝贝的生活起居，也加入了更多战斗和冒险元素。

《暴龙机》推出后，非常热卖，由掌上游戏，到电视游戏，再到动画、漫画、小说，《数码宝贝》随之进化成跨媒体王国。这次重点介绍的就是第一代《数码宝贝世界》(Digimon World 1) ，它是万代于1999年推出的PlayStation电视游戏，数码宝贝也由原先的点阵绘进化成彩色立体画像。第一次接触这只游戏是在小学五年级，看到细小的《暴龙机》走进电视荧幕，我激动难耐，虽然过去了十四年，我对这只游戏一直念念不忘，经常在网上找到的PlayStation模拟器，回到数码宝贝的世界中。

出世、进化、死亡再重生

《数码宝贝世界》的游戏剧情，围绕著一个名为“档案岛”(File Island) 的数码世界展开，档案岛上的世界和人类世界很像，有城市、工厂、市集、森林，岛上有不同数码宝贝定居。数码宝贝是活于数码世界的智慧生物，它们有自己的职业，与人类操同样的语言，以数据为粮食，会大便也会睡觉，但它们没有性别之分，也不会繁殖，死后会将自己的数据转化为数码蛋，让生命获得延续。

有一天，因为突如其来的邪恶势力，档案岛遭逢剧变，岛上不少数码宝贝都暴走和失忆，它们失去共同语言，互相攻伐。于是，岛上的长老老伯兽把作为人类小孩的游戏主角，召唤到档案岛上，希望主角协助调查档案岛突变的原因。游戏主角要进行各种任务，邀请四散的数码宝贝回到“开始之街”(File City)，重建一个和平繁荣的档案岛。

游戏玩法易学难精，简单而言，玩家要养育自己的数码宝贝，照顾它的身心智体，期间要在档案岛冒险，以完成各种任务。在游戏开首，玩家会获分发一头数码宝贝，作为作战拍档。数码宝贝像一般宠物一样，会肚饿、有便意、有睡意，因此玩家要定时查看数码宝贝的状态，并提供适切照料，若果照顾不妥善，会影响它的开心度和教养度，以至影响寿命。

《数码宝贝世界》中有一套复杂的进化体系。游戏的进化表共收录了61只数码宝贝，共分为五个成长阶段，依次序为幼年期 I (4只)、幼年期 II (4只)、成长期 (9只)、成熟期 (29 只)、完全体 (15只)。玩家要为数码宝贝进行训练，提升它的各项能力值，最终目标是把数码宝贝训练成完全体。但这一过程难度极高，需要玩家要付出庞大的心力。但无论玩家照料把数码宝贝照顾得如何妥善，数码宝贝也会因年老力衰而终将逝去。成熟期的寿命大概15岁，完全体寿命则大概是20岁。死后，数码宝贝会化成蛋，玩家要重新由幼年期开始再进行训练新的数码宝贝。可以说《数码宝贝世界》就是一个经历出世、进化、死亡再重生，不断轮回的过程。

虚拟世界中的生命教育

游戏不同书本，它可以为玩家带来更有趣、更身临其境的体验，让人把教训记得刻骨铭心。而于我而言，《数码宝贝世界》就像是一本生命教育课本，预演现实生活的过程，也让人感到不同程度的阵痛。

由于进化系统非常精密，数码宝贝的能力值、开心度、教养度，以至体重都会影响进化机率，故此玩家要培养出很强的责任心，一丝不苟地控制数码宝贝的各项数值，才能完成游戏。若果纵容数码宝贝四处大便，就会突变成呕心的大便兽；如果成长期的数码宝贝疏于训练，则可能进化做能力值极弱的鼻涕兽；但反之，若果主角过份催谷数码宝贝，又会削弱开心度，影响寿命，若果主角只管纵容，而不在必要时责骂它，它又会因教养度过低而进化不成特定的数码宝贝。

《数码宝贝世界》的任务也十分重视“情感”的元素。有些情节是要玩家发挥同理心，帮助别人，例如要设法帮助被困山崖的贝壳兽脱险、要为受伤的独角马兽寻找药物、为辛勤工作的钻石兽帮忙做泥水工。此外，有些情节即要玩家心思细密，同时保持耐性，例如角龙兽独守大峡谷悬崖多时，玩家要替它看店，中间要跟客人不断议价，做到一定的生意额后，角龙兽会受到感动，回到开始之街经营商店；又如狮子兽一直在齿轮森林儆恶惩奸，玩家只要替它寻找失踪多时的祖宗遗物，它便会随之加入。

即使游戏很多任务是以战斗模式来进行，但止戈为武才是最终目标，而且敌人的形象也很立体鲜明，令游戏的战斗不像其他格斗游戏，添上几分情义。例如，在邀请奥加兽的任务中，主角要与它对阵四次，头三次它也会逃之夭夭，最终第四次败阵后，它便会心悦诚服，原来它是因为感受到档案岛的剧变，所以武装起来保护自己，最后它会加入“开始之街”成为巡逻员；邀请加鲁鲁兽的任务也是十分经典，加鲁鲁兽第一次战败后，认为主角和数码宝贝是以二敌一，赢了也不光彩，故此相约玩家于翌日黄昏，在雪地与主角的数码宝贝单打独斗，届时主角不能为拍档打气和使用道具，赢了之后，加鲁鲁兽会在“开始之街”经营餐厅。

《数码宝贝世界》最令能我感到震撼的，还是数码宝贝死亡的一刻。本来平常的一天，与数码宝贝依旧在档案岛散步，原本跟在身后的拍挡，却突然停下步伐，画面一黑，镜头把数码宝贝疲惫的身躯放大，然后身体化成碎片徐徐落下，幻化想蛋，再孵化成幼年期重新上路。即使知道数码宝贝是虚拟的东西，但人的感情是真实的，玩家所经历的回忆也是真的。把拍档由幼年期慢慢训练成完全体，喂它吃东西，带它上厕所，一起上山下海历险，战胜无数强敌，数码宝贝不单是虚拟宠物，也是玩家的伙伴。

有人说过饲养宠物是很好的生死教育，很多人平生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是见证宠物死亡的一刻。《数码宝贝世界》就是把这种死亡经历，以虚拟化的方式呈现出来。头两次面对数码宝贝死亡时，会很伤心，然后要休息好阵子。由于只能沿用同一个存档，数码宝贝死去重生后，就会把旧的数码宝贝数据盖过。可是，又正正因为《数码宝贝世界》是一个电子游戏，它容许我以各种方式把回忆留住。我可以为每一头暴龙留下截图，甚或至拍下影片，把游戏过程纪录；每次数码宝贝年老死去后，我也会重新载入它死前一晚的存档，这次不会带它四处作战了，而是再一次跟它于档案岛慢慢散步，到湖边钓鱼，以及带它到“开始之街”的餐厅饱吃一顿。这样做看上来很笨，但我就是想怀缅每一刻与数码宝贝游戏的时光。

一只打了十四年的游戏

我第一次接触《数码宝贝世界》是小五的时候。若果今天的我从《数码宝贝世界》看到情、看到生死，小五时的我，从游戏中看到的是自己。《数码宝贝世界》的世界很宏大，有漫天飞雪的冰封圣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之森，可以从大峡谷的隐形桥漫步，也可以从古代迪奴的巨大龙骨底下穿梭，儿时在没有攻略的情况下，我总是在游戏世界不断迷路，也许偶尔会误打误撞下，找到新的小径和任务线索，但对儿时的我来说，这游戏就像永远不会打完的游戏。

小时候，曾经有段日子很不喜欢上学，每天上课，就是为了可以回家打机。回到家里，我会躲起被子里，不愿一切，打得天昏地暗，哪管窗外世界天崩地裂。有时不想用脑袋做任务，就开著游戏“挂机”，与数码宝贝在开始之街漫步，由于街道设施的位置我已牢牢记住了，给我一种熟悉而安全的感觉，渐渐游戏的世界天黑了，外头的世界太阳也下山，游戏世界里的背景歌曲名为《File City (Night)》，非常动听，脱俗宁静的轻电子音乐，把现实和虚拟世界连接起来。

长大后，因为有了网络世界，我总算可以找到攻略和各种游戏示范，从我小五时第一次接触《数码宝贝世界》计算起，中间停玩了很多年，到十四年后的今年，我终于可以首度爆机。也因为有Youtube和网上讨论区的出现，发现原来世界各地的人，也有著类似的童年经历，《File City (Night)》不单止连接了两个世界，也连接了不同国度的人。

Bebe de Luz 是墨西哥人，他在讨论区留言，大概七岁时和兄弟玩《数码宝贝世界》，由于他们不懂得英文，在游戏世界里，他们总是走得不远，但教导数码宝贝的经历很棒；Salim Samuel Budiman 是印尼人，他读幼稚园时，常常跟家长告病跷课，然后玩《数码宝贝世界》玩一整天，他非常喜爱他的鼻涕兽，并起名为牛屎怪 (Cow Shit)，又感谢PS和万代给予人们一个快乐的童年。

十四年后，总算看到爆机画面，完成故事情节后，主角跟自己拍挡和开始之街众人说再见，走前留下这样的一句对白：I had a great time. Thanks.（ 我玩得太愉快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