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历史被统治当局封锁与噤声40多年,直到1995年,时任总统李登辉才公开向受难者道歉。2006年,民进党政府提出《二二八事件责任归属研究报告》,认定元凶为蒋介石,陈仪、柯远芬、彭孟缉等军政人员应负次要责任。
走过70年,史料仍然持续出土,当年事件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同时,诠释二二八的话语权争夺战也持续在不同的政治团体间展开。另一方面,台湾社会对于落实“转型正义”的要求呼声愈来愈高,重返执政的民进党籍总统蔡英文将有什么样的作为也备受关注。
在70周年之际,端传媒从今天起将陆续推出二二八事件相关报导,为这段历史留下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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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并非始于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人们惯常提起的那根导火线——天马茶房前的私烟查缉冲突,那是二十七日晚上;再往前推,还有零星冲突抵抗,星火在台湾各地窜生,最终在春天来临前,引发燎原大火。
当时的新闻记者见证了这一切。他们记下这些政治黑暗,传出那些民不聊生。例如《和平日报》记者蔡铁城揭露的“布袋事件”:战后海禁解除,两岸复航,日日都有一大批从日人手上接收的物资,连同台湾产的米和糖从布袋嘴(编按:现今为嘉义县布袋镇)运出去,而对岸运进的则是人和霍乱菌。嘉义沿海首当其冲成为疫区。不知如何处理的地方当局,将布袋嘴围堵起来,限制出入,并架起了机关枪;贫困无依的饥民,无法坐等死路,不顾一切冲破防线,只换来枪声与哀嚎,宛如修罗场。
政府代表找上主持《和平日报》嘉义分社的钟逸人,希望他补救或订正,钟逸人拒绝了。看尽各种不公不义的他,日后在著作《辛酸六十年》中指出:日本统治台湾五十年间不曾闹过米荒的台湾,在国府接收这一年间,却出现了有钱也买不到米粮的恐慌,“住在农村的人也许还可以找蕃薯、玉米、马铃薯、南瓜来充饥,可是城市人不同,他们到哪里去找这些杂粮呢?于是生存本能遂变成恐慌、迷惘和幻灭。甚至于冲出街头唤起群众向新政府示威。”
出生于一九二一年、台中干城的钟逸人,与台湾共产党创办人谢雪红是邻居,儿时曾被这个当时还是童养媳的女子背着、照顾着,俩人的前半生也走在相似之途:因反日被捕入狱,又在政权交接时,涉入乱局,扛起一支武装部队。但他初初是向往“祖国”的,日本战败消息传来,日军还在,钟逸人便立刻买来一面中华民国国旗悬挂在家门口,甚至加入三民主义青年团,急着宣扬祖国。但就像大多数台湾人那样,不久便对“祖国”失望,二月二十七日那晚的枪声,二月二十八日的行政长官公署前的扫射,甚至逼着这执笔的文人拿起了枪。
钟逸人刚开始并无武力相对的念头。当大稻埕的枪声传到大台中地区时,情势已趋于恶劣,戒严令发,地方青年学子和大众也各自组成保安队伍、民军部队,负起维护治安之责。同时间,台中的知识份子决意起身扭转现况,钟逸人也是其中一人,他与作家杨逵影印传单、分头散发,号召举行市民大会,希望直接诉诸民众意见,再要求当局改进。这个时候,他们对新政权仍有期望,认为可以协商谈判。
这场在台中戏院举行的市民大会吸引了数千人参加,会中推举谢雪红为主席;市民大会隔日,陈仪军队出动武装卡车进入台中,沿路扫射,民军于是持枪抵抗,当夜教化会馆(编按:位于现今台中市公园路和继光街口)一战,国军不敌,缴械投降,三月四日,民军攻下全台中的政府组织,包含警察局和军营,清空整个台中的军防警备。而被攻下的干城营区,因备有火药库,也顺势成为民军聚集驻扎之地,并改组为“二七部队”,以纪念二月二十七日发生的“二七事件”。
日后人们谈起二七部队,所下的定义是:二二八事件发生时,台中地区人民自发性组成,由谢雪红、钟逸人、黄金岛、黄信卿、蔡铁城等多人共同组织、领导,反抗国民政府的武装民兵(或称民军)。规模约有四百人。在台湾民众大多放弃抵抗、知识菁英带着残余的协商期望时,只有二七部队始终奋战不懈。三月十六日,警备队长黄金岛率领三十余名学生军驻守乌牛栏吊桥,迎战二十一师,直到弹药用罄,遂行解散。中部地区的武力战争亦告终结。
不光是补上一个碎片而已
“如果没有坚持打,他们就不会死了。我到底有没做错,留给历史定论。”
距离乌牛栏战役将近七十年,年已九十一岁的黄金岛对着镜头落泪--正确地说,摄影师还没准备妥当,老先生已经抓着导演李彦旻的手呜咽哭泣起来,语不成声反覆说着自己害死了四个人。
李彦旻记得那天是二○一六年四月二十七日,纪录片《二七部队》正式开拍,第一场访问,第一颗镜头。在毫无心理准备下,他面对了这个内心痛苦的老人,只觉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题材啊?此前,他对二七部队毫无所知,对二二八的认识也甚为粗浅,与一般人无异:有人受害,充满悲情。于是一边从头做功课,一边拍摄,也一边问自己:“难道只是一个关于台中二二八叙事纪录片?只是要在二二八这个论述里补上台中吗?这个做了三十年的题目,我们能不能谈出一个新观点?还是只是要补上一个碎片?”
这个挑战,是台中市新文化协会给他的。为了迎接二二八七十周年,这个由台中文史工作者与作家共同创办的地方组织,决定深入探讨二七部队的历史与意义。“讲到台中在二二八的投射,就是二七部队。它是台湾唯一的一支武装部队,因此,在二二八中,台中产生的意义,就是抵抗。”纪录片制作人、台中市新文化协会执行长陈彦斌解释,自去年的二七部队座谈、研讨会,乃至于纪录片与纪念碑,都是回应这段属于台中的历史。而因接触全景工作室研习营,从而踏入纪录片领域的李彦旻,便接受他们的邀请,加入这个计划,以不到一年时间,完成这段历史影像纪录。
但二七部队的意义是什么?长期投入二二八研究的作家李乔,说法点睛:“二七部队是偶然形成的。但是因为这件事情,使台中地区没有无差别的屠杀,没有,这是二七部队的功劳,功劳当然不能归功于一个人,就那里台中的人,尤其台中的一批年轻人,很值得钦佩,这件事情放到历史上,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这段叙事出现在《二七部队》开头约七分钟。此前,镜头先跟随着年已九十六岁的钟逸人回到绿岛,再转移到他台北的书桌,见他如何在年历废纸上爬写出几十万字,清理出将近一世纪的历史。荧幕上,半长发白的钟逸人中气十足描述书写的源头:“三十多年前,李乔很苦心,鼓励我要写。突然间要我写,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写,他就生气了,就来这里说,你怎么搞的,你一定要写啊,二二八的时候死了这么多人,你多多少少做过一点事情,能活到今天是上帝要你记下这段历史,不然的话你凭什么活到今天。好凶。”
然而,对李乔而言,钟逸人是一个“理论上应该被枪毙的人”但他没有被枪毙,简直是被历史留下来。为了强迫这个二二八当事人将记忆留下,斯文的李乔不惜手脚相向,钟逸人也不甘示弱回手,两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打成一团,钟逸人终于妥协:“他说的有道理啦,那时他很急,想说我已经七十多岁了,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知道……。我试试看。”
“他们谈这些故事都不悲情,因为当时他们就是要做这些事,后来失败了,没办法,但自己没有什么不对,毫不冤枉。他们有很强的情绪投注里头,很悲愤,但不悲情。”
这是时间与记忆的赛跑,没有任何一丝空间可浪掷。纪录片《二七部队》也是在这种急促中完成。
“在去年举办的二七部队研讨会中,许多老师都谈到一件事,那就是资料史料很少,几乎没有。”李彦旻表示,唯一能找到的史料是当时的报纸,但报纸也是不可信的,因为媒体受到国民党掌控,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当事人的口述,“即使有偏差,有误解,都是一个开端。”
在这情况下,若要呈现当时历史,必须要进行许多设计,甚至得演出来,然而,受限于时间经费,李彦旻不仅无能为力,后期剪接时,几乎崩溃:“一定要准时交差吗?”但最后解决这问题、安抚创作者欲望的,也是“时间”。“今年是二二八七十周年,无可讳言是很重要的时间点,更重要的是,这些老前辈都已经八九十岁,没有时间等待我们了。十年二十年后,我们可以用戏剧形式表现这段历史,但若以纪录片形式,只有今年,这是最后的时间点,不能再拖了。”
确实不能再拖了。纪录片片末字幕打出的二七部队参与者名单有五十五,是学者翻遍史料确认的,而活着、能清楚表达的已剩六人,《二七部队》中出现的仅有五人。
这些前辈的话语带给李彦旻一个新的视野。过往以为谈及二二八,必充满悲情、冤枉情绪的他,在这些二二八直接参与者的身上看到的却是一种意志:“他们谈这些故事都不悲情,因为当时他们就是要做这些事,后来失败了,没办法,但自己没有什么不对,毫不冤枉。他们有很强的情绪投注里头,很悲愤,但不悲情。”
“我们是不是忽略二二八参与者的主动面向。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想争取什么?”李彦旻认为,不只二七部队,当时的事件处理委员会、那些青年学生,或谢雪红这样的左派团体,是都想站出来争取台湾人的最高自治权利,方式不同,却是唯一共识。
被逼出来的台独意识
后人谈二七部队,各有理解诠释。有人称那是钟逸人的二七部队,有人说二七部队是谢雪红创的,连成立日期、规模人数都众说纷纭。在缺乏史料的情况下,若纪录片全依赖当事人的记忆和说法,势必得从这纷杂中找出一个合理的解方。“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这也是后来我们看这些史料时很麻烦的地方,他们会互相攻击。”李彦旻坦言困难性,但也认为这些争论仅只是表面,细细耙梳并不矛盾,纪录片所要做的就是依照时序将脉络梳理清楚。
“我对二七部队的初步印象,只觉得跟太阳花学运很像,都是青年群众参与。”三月二日,群众攻下台中市政府机关后,纷纷取得武器,成立保安队伍,各地巡逻。台中一中、中商、中农等等青年学生也各有队伍,李彦旻补充,“当然二七部队激烈程度超越很多,但如果我们说二七部队是钟逸人或谢雪红组织的,就像我们说太阳花学运是林飞帆、陈为廷领导的一样,都是有偏差的,不能只是归于这两个人。二七部队是自发性的组成,只是这几个人扮演比较强势角色。”
尽管谢雪红与钟逸人是邻居,幼时就有交情,但在钟逸人著述中屡屡强调二七部队和“欧巴桑”(谢雪红的昵称)无关连,二七部队并非红军;但在谢雪红子弟兵的说法,若无谢雪红,二七部队无法组织起来。“谢雪红毕竟受过左派训练的,知道如何在群众中主导,也比较有组织化。”陈彦斌解释,谢雪红在市民大会取得主席地位,是因为组织经营很久,她从反日开始累积,终于在二二八这乱局中找到舞台和机会,“你看三月三日国军进城扫射,情势紧张,她单枪匹马进县长官邸劝他缴械投降。这种气慨,现在都找不到。”
谢雪红要做什么?无非是搞革命。陈彦斌称,若谢雪红要站出来当二七部队领导人,应该能当上,但她不能,“为什么?台湾从日本政府到国民政府,都把共产党当负面名词,大家见红就怕。这就是钟逸人当上部队长的原因,即使他没有打过仗,但因为年纪大、人面广,没有共党色彩,很适合出去谈判。”
“没有一件事比二二八对台湾影响更大,二二八的了解,到了今天几十年都在谈。重点是,如何诠释二二八的意义,诠释之后,在思考如何改变现在的状况、现实,改造它、修正它,不行的话,反抗它!”
除了谢雪红外,二七部队还有许多出色的领导者,像是担任部队长的钟逸人,仅仅是出于记者对不公不义的愤怒,挺身而出;担任警备队长的黄金岛是台籍日本军,看到街上有人被射杀,怒不可遏,投入战斗;当前统派大老陈明忠也是成员之一,但他拒称自己是二七部队队员,“我是台中农学院队,后来加入埔里战斗。”
二七部队从一个地方保安队伍升级到武装部队,也是从此开始。为了回应陈仪政府的暴力升级,加上担心双方开火殃及无辜市民,二七部队转进山区。三月九日,二十一师从基隆上岸,时任高雄要塞司令的彭孟缉已经在高雄杀人,当时台中保安队伍承受很大的压力,因为事件处理委员会、地方仕绅主和,要求他们不要和政府对抗,三月十二日,二十一师进城前一天,保安队伍就地解散,只有二七部队转进埔里,要长期对抗。
此刻注定二七部队与其他保安队伍的差异。李彦旻解释,原因有二,一是武力足够,二是谢雪红的意志,“在国共内战下,如果可以长期盘据山区,撑个一两年或许就能赢了。这是她的盘算。”但二七部队数百名青年学生并没有一样的意愿,他们当初加入,仅是为了维护治安,到山里作战,是另外一回事。因此,人数从数百人降到一两百人,其中有许多是谢雪红的人马。
《二七部队》中描述国民党军队见到这支部队时的惊恐,不单单是里头有着与之敌对的共党,还有日本军。他们光是看到穿着日本军服的黄金岛、以日本军令指挥的钟逸人,便不敢靠近,影片中甚至出现军情局文件,文件中指出:潜伏在埔里雾社山区的台籍暴徒,有数千人,日本军上万人,五千个前日本军,埔里五千人,雾社一万人。“很荒谬啊,国民党情报竟然这么写。”李彦旻忍不住大笑,“这些国民党军队看到这么多山里的日本兵,都怕了。钟逸人和黄金岛讲起这一段都很自豪,他们说自己比日本军还日本军。”
但日本并不是一个解答也不是唯一的元素,仅仅是个符号,李彦旻转述陈明忠在影片里的说法:“谢雪红之所以有号召力,是因为她反日。”他进一步解释,以我们现在的概念来看,会发现二七部队里头充满各种冲突,像是谢雪红左派,日军是右派,但这些最终都可以被统一起来,“对谢雪红反日这句话的诠释,不是她反对日本这个符号,而是她反对殖民政权,国民党这个新政权,既然带着殖民的态度,谢雪红同样反对。一般老百姓钦佩她,并非她是个共党,而是她为了反殖民者而坐牢,今日又愿意站出来领导大家抵抗新殖民政权。”
因此,《二七部队》制作团队认为,二二八当时知识份子与青年所争取的,无非是一个高度自治的空间,二七部队想抵抗的也是贪污腐败的政权,当时,他们心里并没有独立意识,但纪录片却以钟逸人的一段话作结:“我事情做这么大,稳死没救的,所以对国民党特务审问拷打,采取不合作态度,只是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把我送去枪毙……,到那个时候,我要留给我同胞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些,没想过求活,没想过要逃脱,什么都没想,因为我已经绝望了。那我要留下什么话呢?台湾人不是中国人!我想留下这句话。”
李彦旻解释这结尾并非指向国族省籍,而是凸显台湾主体性因二二八而萌生的关系,“即使这个意识在当时并不存在。”李彦旻说,二七部队拥有武力,拥有组织,也就有跟政府谈判的筹码,或许跟国民党对抗会输,但没关系,有筹码就能找到政治施展的空间,即使当事人无这等念头,但台独意识确实因此萌芽,“我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中国人,那我是什么?台湾人。”
“确实是那个氛围把台独意识逼出来。”陈彦斌也认同这个结论,但他也补充,还有另一群人则是受到左派启蒙,“当国民党不是对的选择,共产党就是一个选项,他们投入地下党工作……而这又是另一段白色恐怖的故事了。”
说到底,二二八与二七部队究竟能给我们什么启示?或许可以再次引用李乔在纪录片最后的结语:“没有一件事比二二八对台湾影响更大,二二八的了解,到了今天几十年都在谈。重点是,如何诠释二二八的意义,诠释之后,再思考如何改变现在的状况、现实,改造它、修正它,不行的话,反抗它!”
乌牛栏大护法
鐘聲未響之前
https://taronews.tw/2018/04/26/29914/
二七部隊紀錄片這種才叫做還原真相
那種現實跟歷史模糊分不清楚的瞎攪和
把七十年前的政治延伸到現今政治的根本就是狗放屁
消費歷史跟還原歷史根本是兩回事
感觉三方对此事件都有不同的解读,第一次了解到这个事件,阅读了一些材料,云里雾里…
不知大家对这篇看法如何?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4Nzg0OTgxNA==&mid=2652727967&idx=2&sn=c61b6a1b04edca6e3df588cf78a3961b&chksm=8bdae4a6bcad6db0be4071f4e01f9f567d40461f4d8e5db0fb28ab78b574de73a46332c856d4&scene=4#wechat_redirect
噗~老共有什麼事是不能轉為共圓中國夢的能量XD,果然是無時無刻搞統戰。
大陸紀念「二二八事件」是將歷史傷痛轉為兩岸共圓中國夢的能量
http://www.fingermedia.tw/?p=480239
題外話~在那時代為了消滅國民黨,毛主席還是贊成台獨的呢.,左派當時在台也是一股新興勢力…..歷史發展中各方敵我立場的變化讓人有種錯亂的感覺。
當歷史被當權者掩埋,後人有必要也有責任釐清事情的脈絡,勇於究責,否則歷史只會一再重演,如何記取先人用鮮血寫下的教訓?
對呀 是該考慮那些獨裁政權的擁護者及其後代的感受,一定很反感(笑)
記得歷史的教訓就好,再過渡消費二二八只會讓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