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半晌,装出一个万分惊讶表情:“慢着,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点都听不懂。”我再次挣扎,却动不了,那些钉在皮肤上的银针定是某种中医手艺,断掉了我拉动肌肉的神经线。我硬笑:“CY,嘿嘿……这是什么一回事呢?我们不是同志吗?先把我放下来吧—”
“叫我特首。”他木无表情。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
画面色彩浓郁得突兀,诡异得让我想起电影《三更》,黎明和曾志伟主演的一段。
“不是你说的吗?”他嘴角没有上扬,却予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场,走到病床边,一个金属架子旁。架子上,立着一部犹如鞋盒般大小的摄影机,取出一柄录影卡带。哇,打从幼稚园毕业已没见过这东西。我看见机侧的牌子写着“SONY BMC-220K”,我忽然想到,若然把那部留在沥源村的iPhone 6卖给任何的电子公司,早三十年的科技,足以让我便为亿万富豪了吧。当然,此时此刻想这样是滥情的,因为,CY已把那片录影卡带放进了一个读卡器里,接驳着一台电视。
“噗—嘶!”电视着了,我看见另一个我自己,出现荧幕里。
“我……叫何乐。”电视中的我躺在床上,双目闭上不省人士,气若游丝地说。这年代还没有高清拍摄,画面色彩浓郁得突兀,诡异得让我想起电影《三更》,黎明和曾志伟主演的一段。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一把画外音响起,CY的。
我的眉头一皱:“何乐是我真名。”
说完这句,画面安静了片刻,有物件移动的声音,CY可能在纪录着什么,片刻又问:“你在那一年出生的?”我心里一惊。
电视中的我却言听继从:“我是在一九八七年出生的。”
CY即又问:“一九八七?现在不才一九八四年吗?”
电视中的我重申:“我是在一九八七年八月十四出生,在广华医院,我今年廿九……我的母亲叫邓芬,父亲叫何广良。”
CY:“你认为现在是什么年份?”
电视中的我:“二零一六。”
接着,电视里又安静了一下。而现在看着荧幕的我,则是愈看愈惊心,额上都是汗,我却动不了手去抹。
电视中的CY:“五爷。”
画中的我依然昏迷,眼皮跳动了下,五爷一副贼样:“嘿,他不可能说谎。”
接着那个叫五爷的中山装男子入镜了,手上拿着一个铁盘,盘上是一根根的银针。五爷拿起一根,熟稔地用指头测量穴位,一按一戳,针己整根没入我的体内。看到这幕我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因为我知道,那根针,现在还在我体内。画中的我依然昏迷,眼皮跳动了下,五爷一副贼样:“嘿,他不可能说谎。”
电视中的CY:“如果你真的出生在一九八七,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画中的我毫无抵抗力:“飞机……”CY:“飞机?”我:“我们从台北回来,遇上气流……然后就一九八四了……在沙田沥源,我看见了年轻时的爸爸……九龙城寨……他们把爸关住了……要我到测量行里工作—”听得关键词,CY提声:“—谁?谁让你到测量行工作?”我迷糊:“我不知道……那个姓沈的……”CY:“姓沈是什么人?”我:“我不知道……苏珊说……飞机是英国军情五处的秘密计划……”
电视中传来一记呼吸声,CY的深呼吸。
他问:“告诉我,你来的地方,三十年后的香港,那是怎么样的?谁是最高领导人?”
电视中的我无意识地头偏侧:“你……你是特首。”
下一秒,画面定格了。
他的语气平静,咬字清晰,高低抑扬,我又想起二零一六年的他。
“还要继续看吗?”CY的手指放在暂停放映键上,我无语,让他径自说下去:“要看的话我们可以一直看下去,从那天晚上在街上倒下始算,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天三夜,五爷在你身上下了六百七十七针,每多一针,你就说多一点,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从你来的地方,九七已过,香港顺利回归祖国了,一切都朝着最美好的轨迹推进了,不是吗?”他的语气平静,咬字清晰,高低抑扬,我又想起二零一六年的他,在政府总部外见记者的那种嘴脸:“莫论把飞机送回这里的是否英国政府,他们的计划都不可能得逞。特别是你昏迷间说到的那些事。”
我明白了。我刚才经历过的人生跑马灯,我所看到的凌碎片段——我回到家,回到了二零一六年没有回归的香港,我重遇爸,到格仔山上糊里糊涂一番,那都是现实世界中被铐问时,我在脑海中自动补完的影像。我大概是一边把想到的和盘托出,脑袋一边把它串连成一系列我所明白,可以诠释的故事和现实。我只以为坠进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在九七后不回归予祖国的香港,那是不存在,也不可能发生的。”CY关掉电视,把录影卡带收藏好。,嘴角终于轻轻一扬:“那……接下来,该怎么处置你好呢?”
这时候我已完全清醒,耳鸣和混沌感都一扫而光。虽不能动弹,我踏实地了解到现在状况。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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