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香港学生自杀轻生,刺痛着每一个人。疗愈有各种方法,说故事是其中一种。雄仔叔叔,原名阮志雄,曾为学校老师,后来离校,渐成说书人,又称“讲古佬”,1994年创办“慢慢走故事坊”,2012年与朋友创办文化团体“四围讲古”,走进幼稚园、小学、社区,用说故事拉近人心。今天,端传媒邀请了雄仔叔叔给香港讲一个故事,关于生命,关于逃离大咕窿的力量。
大约年多两年前一个下午,我在床上看书,阿婆(我们家乡叫嫲嫲做阿婆)来访,我们谈了不少,但谈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她问我是否知道死亡的样貌,我没怎思量,答道:是一个大咕窿。她笑笑口就走了。
最近很多年青人轻生,朋友叫我写点什么,阿婆到访这个情景浮现。更确切点说是那个大咕窿浮现。
很多人说过了,人一出世,就是走向死亡,但那是年岁日增,身体衰败的自然定律;如果那大咕窿在人的生理机能仍大有作为的时刻,横放眼前,那种痛、割、寂,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当事人也很可能说不清楚,谁可说清楚一个大咕窿是怎样的呢?
阿婆到访那刻,我已远离在大咕窿旁徘徊的日子很久了,为什么失惊无神,去世多时的阿婆有此一问,而我又好像满有睿智,提出洞见?不知道。但讲古人就习惯了这份懵懂,让故事一边讲一边发现自己的理路。
那年大咕窿到访(或者是我去找它?有分别吗?),是在一个晚上。那时一个人住离岛,睡到半夜,要上厕所,起身,双脚放落床边,却感到下面是水,都是水,看清楚是一片汪洋,床孤单地在大海飘浮。那当然是一个梦,但那梦真确如床上的枕头、被褥、天上星月、脚下水波;梦中我抽身事外,看着自己坐在床边,过了好一会才缩脚回床,那个置身事外的自己,自说自话:踩下去,就要淹没于浪涛。
大咕窿到访过多次,只是那次实在确切。那时很怕睡觉,失眠是一个原因,但更叫自己难受是:明天起来,可以怎样呢?一个曾经希望改变世界的人,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日常生活变得漫无目的日常生活变得漫无目的日常生活变得漫无目的。每晚,看着那床,怕。
我没有掉进(踩落、跳入、被吸入)那大咕窿,这个不及时的死亡渐渐退走,我找到走近这个不完美世界的方法。但在那大咕窿旁徘徊一刻,是什么叫我回来?我不大清楚,但一定有各种精灵。我说过,故事要边讲边发现自己。
几年前,一个独脚戏演出中,提及那梦,另一个情景浮现,是父亲无端从乐富老远走来,拿一把旧风扇给我消暑;呀,就是这个爸,找个借口,来看这个身在困境的中年儿(那时我也身患顽疾)。我们对着外面一片天空,不懂如何说话,晚了,他离开时,在我背上,由下而上扫了一下,呀,就是这个爸,不懂言说爱,却在这小小的动作给了我一个,生的泉源:温润。
我明白这点,是后久以后的事。当时拯救我的,不是脑袋想到的,而是心里感到的。爸一生里多少次以这不懂言说的爱放到我身上?以至我在大咕窿前徘徊时,身体感受到生命的温润,不舍得,脚就缩回来,人绻回被窝里,准备重生。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些留存在心里的情感记忆,足以抵御这个横空杀出的大咕窿,又或直面着它,叫它离开?我相信是有的。我相信是有的。我相信是有的。
只是,扭曲的制度让我们轻易忘记最简单的东西,把我们一件一件保暖的外衣脱掉,告诉我们世界就是这样严酷。能够发现自己的情感力量,从大咕窿前走回来当然重要,遂层思索制度的残酷,直面这个扭曲的社会的横蛮与虚伪,不让它把人迫向大咕窿,也刻不容缓。
(雄仔叔叔,讲古佬,也写诗,1994年成立“慢慢走故事坊”,成为工匠,制造想像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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