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腾芳想起深夜林佳领她到桥下吃早餐的事情。
自从腾芳随着林佳遇上了连城,她在这两个男人身旁,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牵引。旁人不知情,或会以为是父子。腾芳就是无法相信林佳跟连城已有十八年没见上一面。林佳闲闲一句,我只不过是在多年以前,跟他的女儿谈过一场恋爱。
如今小灰娓娓道出连城带她去吃豆浆、粢饭的事情,让腾芳想起日前的遭遇,并生出了回旋的联想;冥冥中,仿佛是菲林的负片,又像是拓印。
林佳却说,他是正,我是负,他是实体,我只堪作模糊的对照。
2 小灰虽然愿意吃豆浆、粢饭,但大家还是小心翼翼,不敢催迫,耐着性子在等她的食欲降临。
有一天,小灰靠在窗台前咬着马利饼看街,忽然有所发现,问,怎么一街的人都穿黑?连城在看报纸,头也没抬,说,要不要跟我去吃豆浆、粢饭?穿黑的人跟豆浆、粢饭明明毫不相干,偏偏小灰又知道连城是在说同一件事情,点点头就跟着连城出门去。
东西行六线的轩尼诗道上,黑压压的都是人。浩浩荡荡,城在震动。
3 二人到了铜锣湾,已见一街都挤满了人。连城仍旧气定神闲,吃他的早餐精选。有人说,来了,终于。小灰站在店门前,就看见游行群众密密麻麻正从远处鱼贯而来,没有尽头似地。她素常穿黑,混在人潮中,就似是他们的一分子。小灰回过头来问连城,我们加入吗?连城说,好呀。边说边领着小灰跟随行进的队伍从小街走出轩尼诗道,这才看见,东西行六线的轩尼诗道上,黑压压的都是人。浩浩荡荡,城在震动。
4 小灰平日坐车经过轩尼诗道,总是塞车,只觉得它实在狭隘,如今踏足其上,忽然发现了它的广阔。小灰看见记者们都挤在分隔东西行车线的石壆上取景,摄录机的显示屏上只见人群如涌动的河。当他们越过路中央一整排无人的电车,就似潮水漫过河岸沙洲。小灰好像都没亲历过这么壮观的场面。
沿路有人手持扬声器在叫口号,群众都热烈地和应,小灰一时间没搅清楚那些口号的意义,只觉万众一心,好像真的可以将那个他们反对的人拉下来。有人给她单张,她接过,边走边看,有人挥旗帜,有人高举示威标语,小灰也是边走边看那些旗帜与标语上的字句。看着看着,小灰渐渐领会了群众的愤慨与热情。
她从没想过,处身其中的这个城市,竟是如斯百孔千疮。
小灰随着群众,没想过终点在哪里,也没想过行进会于何时结束,她就这样一直前行。她看连城,连城看她,二人并没有退出、停下来的理由。
看着看着,小灰渐渐领会了群众的愤慨与热情。
群众互相打气,他们也只能如此。小灰与连城处身其中,同悲同喜。小灰察觉,一股甦醒的情绪正自胸臆深处涌动而起,她早已忘记心底原来仍有这样的一块。良久,小灰终于辨认到,这些渴望与希冀是跟自身无关的,她终于再次与外在的世界接轨。
5 那天晚上,小灰和连城十点多才回到家里,那模样就像刚自野营归来。二人在钣桌旁坐下,什么都没说,薇拉为二人张罗吃喝。小灰一个人喝光了一大碗蕃茄薯仔牛肉汤,大碟的炒芥兰和叉烧炒蛋也吃得干净,扒清一大碗白饭,末了二话没说,和衣睡倒在厅中沙发上,过没多久就打起呼来。
三多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
小灰终于辨认到,这些渴望与希冀是跟自身无关的,她终于再次与外在的世界接轨。
连城领着薇拉回家去。
第二天,三多起了个大早,房子寂静,正要摊开瑜伽席在地上,身后就有抖擞的声音招呼她,早晨。三多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看见小灰在阳光中张起报纸头版在看,桌上咖啡与半片多士,已是早餐的尾声。
三多双手捂着脸,过了好一会,才知道原来是在啜泣。
小灰去找连城,问,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连城反问,你会做些什么?小灰思忖良久,说,我什么都不懂得。连城说,那就去学习呀。
连城领着小灰去老街坊经营的相机店。店里有不同年代出产的相机,无论老的还是年轻的,都是昂贵的。连城为小灰挑了一部数码相机。小灰说,这好吗?连城说,轻巧耐用,是好工具。连城又给小灰买了个背囊,就对小灰说,去呀,去好好认识这个地方。
就是这样,小灰当上了背包客,带着相机在自己出生的城市里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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