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艺术新星空 2 ]萧伟恒:以旁观的方式关心社会,可以吗?

“我希望自己的摄影讲的是可能性,希望能引起人们思考,不断问问题。在我看来,一件作品能让人想一想,这已经是一种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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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巴塞尔、一些顶级大画廊的名字……谈论香港艺术界,常常见到这些来来去去的词语,一种窒闷就是这样来的,重大事件和机构固然对整个艺术界生态十分重要,但亦有许多正在昂扬生长的力量。年末新气象,我们制作“香港艺术新星空”系列,专访青年新晋艺术家,聊聊他们与前几代殊为不同的生长环境和艺术世界......(编者按)

年轻艺术家萧伟恒。摄:王嘉豪/端传媒
年轻艺术家萧伟恒。

“……去了刺点画廊《780》的开幕礼,展览展示对摄影解读的新方向。过去香港没有很多概念摄影师,但现在一下子冒出了七位有实力的年轻艺术家,我只认识其中两位……”

写这话的是香港著名建筑师、收藏家林伟而(William Lim)。去年底,他开始应本地艺术杂志 Pipeline 邀请,以《收藏品的日记》(Diary of Collection)为题,记录下他正经历的香港艺术圈,其中一条就提到本地专注摄影的刺点画廊(Blindspot Gallery)于去年底筹办的《780s展览》

林伟而是积极参与当下香港艺术圈发展的收藏家,如果对于他而言,“香港概念摄影师”尚是还不太熟悉的群体,那么听到《780s展览》参展艺术家之一的萧伟恒,说这样的话,也大概不会太奇怪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做艺术家,也从没有想过,影像创作可以是一种出路,一种终身职业。”

关于摄影的困惑

萧伟恒说自己走上艺术创作这条路,是某种“误打误撞”,但他拿相机的历史可不短:“念中一时,人人都得读某种兴趣班。我那时候喜欢打机,本想读动画,但名额已满,只好改读没什么人报的摄影课,这样买了自己第一部相机。”

对于还是中学生的萧伟恒来说,那时并不太懂摄影究竟是什么:“以前以为摄影就是,过节的时候,拿相机出来帮家人拍一张大合照。”上兴趣班后,“天生空间感不错”的他,从自己拍摄的照片和他人的称赞中,获得“小小的认同感”,开始花更多时间在摄影上:“不仅会和其他喜欢摄影的同学朋友去拍跨年烟花、花市、夜景、日落,也开始帮学校拍一些类似颁奖礼的活动照片,又会参加一些学生的摄影比赛,获得一些奖项。”

我禁不住想,大家都拍花市、拍烟花,我拍的东西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带着对摄影的兴趣,萧伟恒就这样拍了四、五年,然后他开始思考一个大问题:“拍了这么多年,拍的东西都差不多,我感到闷,我禁不住想,大家都拍花市、拍烟花,我拍的东西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因着这样的困惑,萧伟恒在中学最后两年,几乎暂停了摄影,等到入读城市大学摄影副学士一科后,这关于摄影的困惑变得更具体了:“中学的时候,我总相信,摄影是讲述真相的方式,所以我一度想成为新闻摄影记者,无奈分数不够,无法入传理系。在城大读摄影的两年,由于我早在中学阶段,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摄影技术,因此花了更多时间研读究竟什么是摄影上。我知道摄影有很多类型,更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摄影并不一定与真相有关。我因而更觉得迷失。”

我尝试用艺术一点、或者疏离一点的方式,去处理我关注的社会议题。

这迷失大概在两年的副学士结束后、再经过两年在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的训练,才找到一点方向:“我从小看铿锵集、新闻透视长大,是个很关心社会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度想做摄影记者。经过大学教育,我认识到,当镜头跟生活贴的很近时,它也可以充满剥削性或者侵略性。镜头有猎奇的一面,我可以去拍一个很悲惨的情景,又通过贩卖他人的悲惨故事获得声誉和金钱。想到这些,我的心会忐忑不安。因此,我尝试用艺术一点、或者疏离一点的方式,去处理我关注的社会议题。”

萧伟恒在向记者展示他拍摄的与大陆偷渡香港潮有关的《境内景外》  系列。摄:王嘉豪/端传媒
萧伟恒在向记者展示他拍摄的与大陆偷渡香港潮有关的《境内景外》 系列。

“从地景出发”的拍摄方法

翻看萧伟恒这几年的作品,会很显然地发现某种矛盾,一是在题材上,他处理的话题可以说都是这几年报章杂志上的关键词:移民、空气污染、军营、中港边界……但另一方面,从视觉上看,他的表达方式,又有一种似乎不带情绪的旁观感。

“你可以说,看我的照片,会感觉不到我在这里存在过,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拍下这些照片,”萧伟恒回应道:“我利用摄影的某种客观性,去讲一些社会议题。我们也可以用很 personal 的方法处理社会议题,但这多半会变成一种情绪宣泄,或者说教式的东西,而我希望自己的摄影讲的是可能性,希望能引起人们思考,不断问问题。在我看来,一件作品能引起人想一想,这已经是一种得益。”

正因为此,萧伟恒在拍摄前要做大量的研究工作,并且发展出一种“从地景出发”的拍摄方法:“摄影最后都要落实在一个拍摄对象上。我目前的对象就是地点,我拍摄的路边‧草系列、军营系列、偷渡系列,都与地点有关。通过研究,你会发现一个地点的一草一木或者建筑物,都是历史的表征。有人看了我的照片,会问我,到底拍的是风景还是人。我会说,我拍的是人文活动。”

“大学毕业后,我仍然未想过创作可以是一条出路。但 K11 的人看到我在毕业展上的作品,给了我一笔费用,邀请我创作一个新作品,并在K11展出。这次机会让我想,也许自己可以试试做创作。当时我还在中学工作,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就出去拍照片。虽然十分忙碌,但很愉快。”图片为《逐“绿”都市》系列之一,由萧伟恒提供
“大学毕业后,我仍然未想过创作可以是一条出路。但 K11 的人看到我在毕业展上的作品,给了我一笔费用,邀请我创作一个新作品,并在K11展出。这次机会让我想,也许自己可以试试做创作。当时我还在中学工作,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就出去拍照片。虽然十分忙碌,但很愉快。”
“我一直想拍关于空气污染的题目,但苦于找不到恰当的视觉表达。有一天我在坐巴士时,看见旁边的汽车尾气,直接排放到路边的植物上。我想,我们呼吸的空气不就和这路边的植物一样吗?然后我开始做研究,发现我的观察正和环境署的报告不谋而合:车辆排放的废气正是香港空气污染来源之一。我采用类型学的方式拍摄这些植物,意在告诉人们,香港路边的植物就是这样,充满灰尘、憔悴。”图片为《路边‧草》系列之《旺角弥敦道》,由萧伟恒提供
“我一直想拍关于空气污染的题目,但苦于找不到恰当的视觉表达。有一天我在坐巴士时,看见旁边的汽车尾气,直接排放到路边的植物上。我想,我们呼吸的空气不就和这路边的植物一样吗?然后我开始做研究,发现我的观察正和环境署的报告不谋而合:车辆排放的废气正是香港空气污染来源之一。我采用类型学的方式拍摄这些植物,意在告诉人们,香港路边的植物就是这样,充满灰尘、憔悴。”图片为《路边‧草》系列之《旺角弥敦道》,由萧伟恒提供
“在我看来,军营是香港城内的边界,虽然它离我们很近,但却不容易进入。我早就想拍军营这个主题,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直到在大学教书,讲到早期动划一课时,我想到以前播放动画片的方式,可以用来呈现我的摄影。对于我而言,这整个装置就是一件摄影作品,因为它的的确确装有30张照片,而转动的呈现方式,十分贴近我的拍摄经验:来去匆匆、看不清楚,军营的印象只是我们脑里的残影”图片为《捉不到的》系列之一,由萧伟恒提供
“在我看来,军营是香港城内的边界,虽然它离我们很近,但却不容易进入。我早就想拍军营这个主题,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直到在大学教书,讲到早期动划一课时,我想到以前播放动画片的方式,可以用来呈现我的摄影。对于我而言,这整个装置就是一件摄影作品,因为它的的确确装有30张照片,而转动的呈现方式,十分贴近我的拍摄经验:来去匆匆、看不清楚,军营的印象只是我们脑里的残影”

在香港做一名艺术摄影师

城大毕业后,虽然获得本地活跃的艺术筹办机构 K11 受邀做展览,但萧伟恒开始认真地想像“自己可以做艺术家”要到去中文大学艺术系读艺术硕士学位后。“我在城大是没有想过,有 artist 这种东西存在。城大训练的更接近一种多媒体人才,就是可以写游戏、可以拍片子,什么都知道一点,但什么但不会很精。那个年代,香港讲多元智能,多元经济,多元教育,大学教育也受到这些趋势影响,”萧伟恒说:“进了中大以后,我发现竟然中大的本科生已经在外面卖作品了,而他们还会跑过我问我经验,这实在是很令我震惊的事。”

我目前的想法就是有得做就做,有机会就去。如果有一天不行了,我可以收山,去开 GoGoVan。

“这是全新的体验,我开始想,如果以创作为职业或者谋生,如果可以认真创作,我可以做多少东西呢?”萧伟恒就这样开始创作,研究生毕业后,一边做兼职的大学老师,一边坚持创作。“香港乃至国际上,摄影都不是容易卖掉、且价格较低的种类,再加上我的照片尺寸比较大,因此卖掉的作品不多。”

萧伟恒在自己位于赛马会创意艺术中心的工作室外。摄:王嘉豪/端传媒
萧伟恒在自己位于赛马会创意艺术中心的工作室外。

对于艺术市场的这种运作方式,他表示“理解就好,不必强求”。但他也在学习通过比赛或者与机构合作的方式,为自己继续创作,争取资源和机会。2014年,他拍摄的《路边‧草》系列获得旨在通过摄影引起观众对香港社会关心的“WYNG大师摄影奖”,目前又成为M+ 首个大型校园计划“M+ 敢探号”首轮合作艺术家之一。

对于未来,他有某种乐观:“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家,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艺术家。我目前的想法就是有得做就做,有机会就去。如果有一天不行了,我可以收山,去开 GoGo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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