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发生了太多事,心知肚明,百感交集,任食任做,走马观花。“城市放题”是个全盒,是个百子柜,包罗了城市生活与文化的种种。本栏邀请不同的城市观察者,对城市生活与文化指指点点,或情深叙事,或精辟分析,并有艺术家何倩彤每期制作作品。这期谈后巷,认识一下后巷如何为香港的边缘社群,提供珍贵的城市空间,以及在发展的脉络中,又在一点点被吞噬。──放题者语
处于城市森林里的后巷往往并不显眼,甚至会与两旁鲜亮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很少人会刻意考据其前世今生。其实,在经典英式殖民城市的长条型街区设计里,土地规划者会将地块分开两边,建筑物紧密并列于两侧大街,中间就这样拉出了一条细长的后巷。在过往卫生就等同于财富的殖民城市格局中,一个接一个方型街区里的后巷,有着加强空气循环流动的重要功能。故此,有别于不少城市中较生活化的巷子(如日本、台湾),香港的巷子空间只会在“后”,扮演着相对功能化的角色。
功能化 VS 生活化?
但功能主义的原初设计,不代表在日复一日的城市生活中,城市自身不能为后巷交织出特殊的生活空间。曾有几位大学生走进深水埗数条后巷,考察后巷空间的日常运作作为给我的功课。连续四次的考察经验,他们发现有些后巷入口放置大量纸皮与帆布,增加了空间的不透明度。再走进里面,一些在热闹街头上罕见的活动都在这里发生。后巷这里未必有《志明与春娇》这般热闹的“煲烟”聚会,却有餐厅员工在繁忙的日常劳动中独享一支烟的短暂时光;不像街道商店的光鲜橱窗,巷内会有婆婆出售回收物品的地摊,还不时抱怨冷气机滴水沾湿了她的廉价货品。仔细观察,亦可发现后巷也成为运输工人避过满街人流的运货捷径。
还有无法放置洗衣机的㓥房户的洗衣盘、上海理发的“巷内请进”,各种相对隐藏的生活样貌,都反映着后巷成为了一寸城市底层的余地,让人在高度商品化的城市运作中找到了一处喘息的空间。
后巷这里未必有《志明与春娇》这般热闹的“煲烟”聚会,却有餐厅员工在繁忙的日常劳动中独享一支烟的短暂时光。
“食街”大作战
这种城市后巷格局保存至今,不仅对边缘社群来说是一片珍贵余地,它的地块形状也守护了一种城市小街的生态。然而,自80年代中后期冒起了“综合发展区”(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Area),后巷这套城市肌理正受到新规划概念的冲击。“综合发展区”信奉以一整片地块的综合发展,作为制造更好的城市生活空间的方法,当然事实上这正是通往为人诟病的“门禁社区”(gated community)、“屏风楼”、“私人管理的公共空间”的发展之门。但鲜有人提及的是,旧唐楼的后巷也成为被任意圈入重建发展计划的常客,往往在重建过程中“顺手”融合为“综合发展区”的一部分。
若果要检视过往的重建项目,不少都出现这种“食街”现象。后巷多多少少占了5%-10%的整体发展范围。作为公共土地资源,现在重建计划完全不用经收回物业就能唾手可得,变成了豪宅重建计划的一部分,又或者成为新豪宅管理的后花园。让重建计划增大了发展范围,就可以在数字游戏中用尽后巷的剩余“地积比”,增加总楼面面积,最后都肥了圈占土地的既得利益者。
电影《细路祥》里后巷童年的消逝,也代表着本土香港的消失。
无视“食街”的后果是致命的。我们可在过往重建计划,明显看到后巷的消失产生了愈来愈强的热岛效应,加重了城市密度的负荷,街猫群落愈益无处容身等城市恶果。电影《细路祥》里后巷童年的消逝,也代表着本土香港的消失。当然,最应该负上责任的是那些虚伪的发展主义信徒,一方面经常借抽象数字将香港的城市密度比较第三世界城市,来论证开发郊野绿化带有助降低市区密度,另一边厢却继续鼓励重建吞噬后巷来增加豪宅发展的面积。连人间的后巷也开发殆尽,天国自然也不会预留任何一处角落给他们。
符号价值的掠夺
今天最新样式的城市管治术,已一改过往“食街”策略,但现在吞噬后巷的做法,例如现时政府主动为九龙东进行十八组共三十六条后巷活化计划,已不再是物理上直接榨取后巷的土地价值,而是透过地方营造(place-making),将一些本来无名的后巷赋予“cult”的名称,改造它的景观来吸收后巷的文化意义,成为可以吸引消费人流的城市奇观,从而转化这种本来属于城市低层的后巷生活,成为有助推动地价的符号价值。
毋忘后巷空间被逐渐吞噬的城市历程,能让我们深思何以落入今日城市低层的生活空间节节败退,甚至退无可退的境地。置身在如后巷这种星罗棋布的边缘城市空间,将是我们重夺城市未来的座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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