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中美国宴之外

由于经济上对中国的依赖,美国对中国人权的关注,正处于低潮期。
美国总统奥巴马和第一夫人米歇尔迎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夫人彭丽媛。

“我宁愿在这儿喝味道不怎么样的香槟,都不想在国宴大啖美酒佳肴!”美国国会众议员James McGovern激昂演说,引来现场热烈掌声和欢呼。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受邀参加款待中国国家主席的白宫国宴。

当天早上9时许,白宫为来访的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举行欢迎仪式,代表最高礼遇的二十一响礼炮,轰隆响彻白宫南草坪。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国会山庄,九个关注中国人权组织合办的“Stateless Breakfast”(非国宴早餐会)正在进行。早餐会有七、八十人参加,包括国会议员、中国大陆异见人士,以及关注人权的非营利组织工作者。

“我希望看到具有建设性的中美关系,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就人权问题开腔。我们要求的不多,只是希望中国政府按照宪法和其他法律,赋予人民应得的人权。” 民主党人James McGovern主持早餐会。他从1997年起担任马萨诸塞州议员,如今也是国会人权委员会共同主席。

“如果一个国家在短时间内有超过250个来自19个不同省份、属于同一个专业团体的人遭到逮捕,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关注人权的非营利组织Human Rights Watch中国区负责人Sophie Richardson说。她认为,目前是十多年来中国人权问题最严重的时候。根据设于香港的中国维权律师关注组统计,截至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到访白宫当天,已有288名中国律师、活动人士及家属被约谈、传唤、刑事拘留或限制人身自由。

但是,她也承认,习奥会中两人会谈到中国人权问题,“但谈话的深入程度与人权问题的严重程度恐怕难以匹配。”

由于美国目前在经济上对中国的依赖,外界普遍认为美国对中国人权的关注,正处于低潮期。

“高智晟、胡佳、郭飞雄、李和平、刘萍、高瑜、吴淦、刘晓波……”
当维权律师陈光诚双手摸着盲文念出这些名字时,站在他身旁的众议院少数党领袖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注视着他,小声重复。一名藏传佛教上师在现场低声呢喃藏语经文《四无量心》时,她低头阅读经文的英文翻译,样子认真。

“我们曾经相信中国的人权状况会变好,” 佩洛西致辞时说,“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事情正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佩洛西曾在2007年至2011年任众议院议长,是迄今为止在美国政治史上职位最高的女性。她长期关注中国人权,批评中国对西藏问题的处理,反对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多次呼吁中国政府无条件释放所有政治犯。中国大陆网站百度百科页面,形容她是“极端反华政客”、“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干涉中国内政,伤害中国人民感情”。但由于她的政治身分,也曾获得中国政府最高层官员会见。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会见美国众议院的各党领袖,包括议院少数党领袖南希.佩洛西(左二)。摄 : James Lawler Duggan/REUTERS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会见美国众议院的各党领袖,包括议院少数党领袖南希.佩洛西(左二)。

当日下午,佩洛西作为国会领袖之一, 计划与习近平会面。端传媒向她求证会面内容,并询问她是否会向习近平当面批评中国人权状况,刚从早餐会中抽身的佩洛西略显惊讶。

“我的确会见他(习近平),但我不清楚会面会有多长,我不知道会跟他谈什么。” 她边说边快步离开,身边簇拥着五、六名工作人员和保镖。每当有媒体记者接近她试图采访,佩洛西身旁就会有至少两名助手迅速掏出手机开始录音存盘。

当日早餐会上,佩洛西还谈到香港,称“中国政府无视香港人民对早前普选方案的理解”。

当日,端传媒记者在国会山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办公室门口偶遇戴耀廷和李柱铭,戴耀廷胸口佩戴黄丝带。

此前有消息说,国际人权组织“自由之家”邀请两人及黄之锋访美,不怕与习近平“撞期”。戴耀廷和李柱铭在国会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匆匆走过办公室长廊。工作人员称,给他们安排了满档紧凑的行程,无暇与记者交谈。

正在竞选下任美国总统的共和党参议员Marco Rubio事先录制的视频在早餐会播放。他说,当白宫为习近平铺开红地毯时,中国维权律师身陷囹圄;当奥巴马在国宴中向习近平敬酒时,诺贝尔奖得主刘晓波还身在狱中。“奥巴马总统在华盛顿热烈欢迎中国主席的画面,会通过中国官媒广泛传播,这对担心不能继续信仰宗教的基督徒、被禁声囚禁的高龄记者来说,是一个骇人的信息。” 44岁的Marco Rubio被认为是共和党政治新星,支持率目前在共和党候选人中排名第五。

75岁的共和党众议员Joseph Pitts和德州民主党女众议员Sheila Jackson Lee也出席活动站台。但前者在开场不久就抽身离场。餐会中没有亚裔议员的身影。

由于习近平与国会领袖的会面是闭门的私人会议,国会事前不发采访通知,事后不设记者招待会、不公开发表会面会谈内容。佩洛西有否向习近平面陈她对中国人权状况的担忧不得而知。

而就在习近平访问国会前,众议院议长博纳突然宣布下月底辞职,给国会的消息发布造成混乱。博纳的新闻官原本承诺端传媒记者,在会见后接受采访,但在突如其来的变化之后,不了了之。

多名国会议员,在习近平到访之前,在主流媒体上发表文章,或联名上书奥巴马,批评中国政府漠视人权,而美国政府未向中国施加足够压力。尽管如此,人权并非此次中美首脑会谈中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网络安全、经贸合作,才是中美间头号议题。

Ed Royce是25日下午会见习近平的国会领袖之一。他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美双边投资协定是在会晤中他将提出的头号议题。除此之外,他会提及美国企业在中国发展受限、准入门槛过高等问题,呼吁中国进一步开放市场,给予美国企业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

相较之下,亚裔议员谈起习近平访美时,强调两国在经贸、抗击气候变化上的合作关系。

代表加州的日裔众议员Mike Honda较为委婉地表达对中国人权的关注,他通过新闻官向端传媒表示,作为国会中国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他会继续联合其他国会议员和美国政府,为中国人民争取更多的自由和人权。

Mike Honda的选区涵盖硅谷,是美国大陆唯一一个亚太裔居民占多数的选区。他从2001年开始担任众议员,被认为是国会亚裔议员中的“老大哥”。

他强调,亚太地区和全球的和平稳定有赖于中国“当个好领袖和好伙伴”,呼吁中美两国发挥国际大国的表率作用。“中美是世界两大经济体,两国有责任加强经济、政策和文化联系。”

国会亚太裔党团主席、华裔众议员赵美心则表示,网络安全和中国经济近期的波动是习近平国是访问中她关注的两大议题。“我希望在习主席此行中,中美可在网络安全等议题中获得突破,同时合力让不安的国际市场恢复平静。”赵美心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华裔女性众议员,目前是国会亚太裔党团的核心人物。

赵美心表示,无论是环境、经济还是安全议题,“相较于针锋相对,中美显然能在合作中得益更多。中美已在气候变化、伊朗核问题上并肩合作。“

她提到,来自中国大陆的投资者占外籍投资者比例相当高,支持了美国经济。例如,被视为“绿卡捷径”的投资移民EB-5项目,2014年8303名中国公民获发EB-5签证,占了当年这个项目签证总额的90%。

国会早餐会结束后,部分参加者匆匆赶往白宫前的拉法叶公园,与中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共同主席王军涛带队、从纽约赶来华盛顿的过百名示威者会合。他们头戴印有“自由”字样的蓝帽子,手里是同样写有“自由”的普蓝色大旗,与更多一身红色装束、挥舞五星红旗的侨胞区别明显。

“1978年我关注习仲勋,我现在也不后悔为他的平反呼吁。习仲勋挺好的。”当时二十岁、活跃于民主和社会运动的王军涛说,“我最想他(习近平)听见的信息是:把权力交给人民,让中国人民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实际上这是他爸爸那一代打天下的人,给人民的承诺。”

奥巴马与习近平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端传媒再次联系到“非国宴早餐会”的主要组织者、华盛顿人权组织“公民力量”发起人杨建利。他说,虽然奥巴马在联合记者会上对人权问题只是泛泛而谈,“但总比不谈好”,如果能指出具体案例,会给中方施加更大压力。

他认为,随着经济复苏,未来美方将走出人权关注的低潮。“我觉得未来无论谁当总统,在人权问题上都会比奥巴马更强硬。”

奥巴马和习近平在白宫玫瑰园内召开联合记者会时,白宫外传来高声浪的叫喊声。抗议者和前来支持中国访问团的侨胞,各自挥动旗帜,呼喊截然相反的口号。声音通过重重栅栏、建筑、绿化,再传到玫瑰园,化为一团高分贝却又无法辨清的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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