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评论大陆深度

未讲完的故事和异乡人的自我确认:纪念万玛才旦

藏地的发展和变化还会继续,我这个异乡人借万玛才旦的作品做了几次回家的梦。

藏族导演万玛才旦于5月8日过世,享年53岁。 摄:林振东/端传媒

藏族导演万玛才旦于5月8日过世,享年53岁。 摄:林振东/端传媒

侯奇江

刊登于 2023-05-21

#万玛才旦#异乡人

特约撰稿人,侯奇江

在北京从事影视行业的好友给我发来万玛才旦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办公室的工位上打瞌睡。我半信半疑地开始在微博搜索,希望找到辟谣的消息澄清误会。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媒体发讣告,巨大的哀伤冲散我的困意,我去公司的卫生间扣上马桶盖坐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嗡嗡地回想才读过不久的他的小说集,《故事只讲了一半》。

万玛才旦是一位作家和导演,1969年出生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他不但用藏汉双语写小说,也因他在藏语母语电影的成就,和对藏族主创团队、藏语创作的培养和扶持,而被认为是中国百年影史藏族母语电影的开创者。他与被他所影响的一代电影人产生了一种新的电影类型,被称为“藏地电影新浪潮”(又做“西藏新浪潮”)。去世时他53岁,仍然活跃在创作一线。

去年夏天,我趁新旧工作之间的过渡长假回到拉萨,想要暂离齿轮般的城市生活节奏和逼仄的楼宇。谁料想,五年之后重回故乡,恰好赶上了严格的疫情隔离。西藏也开始搭建方舱,强制转移某些藏民社区。在拉萨严格执行足不出户、严格消杀、下楼排队做核酸的50天里,我靠读闲书强迫自己从微博日常的愤怒中抽离。其中万玛才旦的两部小说《乌金的牙齿》和《故事只讲了一半》,算是补偿了我回藏度假休息的愿望,给我以无比的慰藉。他的许多故事有着标志性的开放式结局,其中一些甚至会在关键的高潮情节戛然而止。

《故事只讲了一半》短篇集中的同名篇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它讲述了一个民间文学机构的藏族文字工作者去采风。第一人称讲述者“我”是一个与北上广打工人几乎无差别的典型上班族。他每天吃同样的早饭,是牛奶鸡蛋而不是酥油糌粑;他上班打卡怕迟到,要配合本单位领导,应付“上面”的检查。

相比之下,“我”的采访对象扎巴老人讲述的则是魔幻的奇观化故事的另一极端:轻浮的藏族老汉对修行者瑜伽大师开玩笑,说自己在庄稼地种下的是“屌”,瑜伽大师回报以丰收的“祝福”。秋天他的田地果然长出了许多大屌。遭人议论的老汉尴尬地采摘下一个,送给见多识广的老寡妇,请她出主意怎么办。“老寡妇接过来拿在手上掂了掂,说:‘长得还挺结实的。’”然而,就在故事高潮吊起读者十足胃口时,老人身体不适,要求“我”明日再来。可惜,采访者等不到这个因逞口舌之快“种屌得屌”的离奇轶事如何收场:老人女儿凌晨来电话说“阿爸刚走了。”

“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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