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广场东京奥运会

身体、国家与同性恋运动员:一份体育与政治的书单

在本届赛事中,除了纯粹的体育竞技,有关性别、身体、国族认同与民族主义的争议,也在舆论视野中不停闪现。

2021年8月1日,东京奥运会男子100 米决赛即将开始,一道阳光照耀在选手上。

2021年8月1日,东京奥运会男子100 米决赛即将开始,一道阳光照耀在选手上。摄:Ryan Pierse/Getty Images

端传媒实习记者 贾溪

刊登于 2021-08-08

#书单#2020东京奥运会

【编者按】东京奥运会的全部比赛将于今日结束,闭幕式也会在东京时间晚上八点举行。在本届赛事中,除了纯粹的体育竞技,有关性别、身体、国族认同与民族主义的争议,也在舆论视野中不停闪现,端传媒特此整理一份有关体育与政治的书单,供读者参考。

In the Game: Gay Athletes and the Cult of Masculinity 体育的游戏:男同性恋运动员与受追捧的男子气概

In the Game: Gay Athletes and the Cult of Masculinity

作者:Eric Anderson
出版社:SUNY Press
出版時間:2005

Eric Anderson曾是美国第一个公开出柜并被广泛认可的高中运动员教练。但在他出柜后,他本人被学校行政管理层诽谤,他和他的运动员也遭到学校其他队员的骚扰和排挤,并在两年不断的暴力升级后,他队中的一个身为异性恋男性的运动员被殴打致骨折。这些遭遇最终使他放弃做高中体育教练,转而进修了体育社会学的博士学位,研究男性竞技体育中的恐同现象,以及体育作为一种社会制度对特定男性气概的塑造和接纳。

在这本耗时六年进行的社会学调查中,Anderson从不同的角度对体育这一领域的异性恋霸权进行分析,认为体育这一领域仍然被“男人就是男人” (men are men)式的霸权性男子气概所垄断,而同性恋与其他被认为与女性气质关联的特征则被认为是虚弱的,无助于在竞技场上获得胜利。Anderson分析这种霸权的实施如何被运动员、教练与体育组织共同实现的,这成为一种被制度化的、根深蒂固的闭环系统,比外界的性别意识与态度更保守落后。他认为哪怕没有直接的攻击,制度内部“不说、不问”的沉默风气无疑消解了同性恋队员的可见度和主体性,巩固了父权等级制度。Anderson从个体故事出发,聚焦于对竞技体育场上性别意识形态的批判,最终也结合他自己的经验和实证研究的结果,给出了他对如何改善状况、帮助同性恋体育从业者出柜并获得接纳的建议。

Transnational sport: gender, media, and global Korea 跨国体育运动:性别,媒体与全球性的韩国国族认同

Transnational Sport: Gender, Media, and Global Korea

作者:Joo, Rachael Miyung
出版社:Duke University Press
出版時間:2012

围绕着2002年世界杯的展开与媒体对赛事的全球播报,Miyung Joo从文化研究的角度分析首尔与洛杉矶两地的韩国社群对于跨国体育赛事的关注与参与,如何发展出不同但彼此关联的日常生活里的“韩国性”。对于那些同时对美国和韩国有情感联结和身份认同的人群来说,穿越边境在异国竞技场上拼搏的韩国运动员的胜利,也映射着他们自己的处境和理想。

他们既代表着新的全球性的韩国国民,为了事业离开了本国却仍然保持着强烈的韩国身份认同,也代表着韩国在新的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中突破过往被殖民的被动历史、加入发达国家队伍的愿景。运动场上的竞争在大众媒体跨越边境的报道下,放大了国际关系中的冲突与民族主义情绪,这一点无论对韩国本土的国民还是在美韩国人来说都是相似的,尽管韩裔移民二代可能与第一代在接受民族主义情绪与韩国性的身份认同的程度可能有所不同。

这样的民族主义情绪不完全是负面的,它也孕育着新的反抗性政治运动的可能。成千上万的共享着相似情感的韩国国民集结在运动场的空间里,借由竞技体育赛事的契机形成对社群、对共同体的想象与记忆,这样充满政治可能的身体经验激发他们在世界杯结束后再一次借由大众传媒组织反美政治运动,不光是抗议在世界杯期间死于美军坦克的韩国女高中生,更是借由体育赛事中已经被巩固的民族主义情感,来倾斜长期积攒的对美国不满的情绪并试图重新定义韩国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

此外,运动员的不同性别同样折射出变化中的韩国性别文化与依然存在的性别差异。男性运动员的肉体获得更多的主流媒体报道,肉体的力量代表着韩国在全球资本主义市场中具有竞争力的形象,象征着荣耀、力量与对祖国的忠诚。而韩国女性运动员与女性观众尽管在体育赛事中的参与度增高,一定程度上成为女性赋权的符号,但少数成功的女性角色却无力改变结构性的性别不平等。

尽管官方国家政策和资本主义市场对跨国运动赛事和相关投资市场有着重要影响,并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塑造“韩国性”的意识形态,但作者没有假设体育观众只是被动且单一地接受着同样的讯号、参与塑造着均质的民族身份,而是在复杂且流动的地带里发展出他们各自的主体体验与情感。

The Wrestler's Body: Identity and Ideology in North India 摔跤手的身体:北印度中的身份与意识形态

The Wrestler's Body: Identity and Ideology in North India

作者:Joseph S. Alter
出版社: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出版時間:1992

Alter笔下,摔跤场上的身体控制与塑造不仅关乎运动员自身的健康,更关乎“自我”的构建与国家的强健。身体的运动、禁忌和身份的塑造都成为具有重要政治意义的符号。竞技场上摔跤手与摔跤手之间的肉体接触以及他们对身体健康的理想都并非刻意的政治表达,而是本身就凝结着对印度种姓等级制度的重构和质疑,对一种同时包含着禁欲与力量的男性气概的表达,以及对国家的乌托邦式理想。

肉体的健康是肉体的健康,亦是摔跤运动所认可的更强健的社会与政治道德形态,内部包含着一整套意识形态与身份认同机制。摔跤手严格规训与塑造强壮且道德上克制的肉体,不将随意发生的性关系视作男性气概展现的平台,而是将被控制的性欲视作男性力量更具精神性的自我实现 。

而在社会与政治层面,印度种姓制度及其所包含的符号体系也在摔跤运动员的身体运动中被超越与重构。当外界社会警惕着对不同种姓之间接触所造成的“污染”与危险时,摔跤手却在比赛以及彼此的按摩活动中与其他选手产生肉体的碰撞与交集,他们所产生的情感与肉体联结超越了社会结构中种姓的界限;相反,一个十分在意种姓等级、财富与其他世俗权力彰显的选手则难以在这样的运动场上获得成功与满足。摔跤手的民族主义同样是以他们锻炼与塑造的肉体所主动构建与表达的,这种意识形态更倾向个人主义,认为真正的道德敌人是物欲对每个人内心的诱惑和动摇,而新的政治可能性的种子寄托于每一副符合“道德标准”的肉体中。

Race, Sport and Politics: The Sporting Black Diaspora 种族、体育与政治:黑人运动员的流散与异化

Race, Sport and Politics: The Sporting Black Diaspora

作者:Ben Carrington
出版社: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
出版時間:2010

不同于认为竞技体育无关种族歧视的论调,Carrington追溯了黑人运动员的历史与现状,认为种族冲突与体育发展史息息相关。二十世纪初黑人运动员的胜利,挑战了现代体育发展的欧洲中心论以及殖民和帝国主义时期的“健硕基督教”运动,质疑了白人肉体与精神的天然优越性,在有限的可挑战白人权力的领地里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并使得体育竞技场成为一个潜在的跨越种族界限、颠覆黑人从属地位的革命斗争领地。

但与此同时,种族意识形态也将黑人运动员进一步他者化与本质化,从而巩固种族意识形态中黑人身体被赋予的危险性、异常性以及过度的性化,将黑人运动员更多与“动物世界”的特征相关联。接受媒体采访时,Carrington批评英国的少数族裔运动员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在人们闭口不谈肤色的同时,却着重放大了他们身体部分上的“不同”以供白人娱乐与嘲弄。在一次访谈中,Carrington提到,黑人运动员要么被当成次人类(sub-human),要么被当成超级人类(super-human),唯独不是普通平常的人。Carrington因此批评了流行观念里竞技体育的平等性,而认为体育场本身也是制造与再制造种族概念与想象、向大众再生产黑人例外论的空间。

Training the Body for China: Sports in the Moral Order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为祖国训练身体:道德秩序中的中国体育

Training the Body for China: Sports in the Moral Order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作者:Susan Brownell
出版社: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出版時間:1995

上世纪80年代在北大就读,并代表北京队获得女子七项全能金牌的Susan Brownell结合运动员自身的直接体验与人类学分析,将社会转型期的中国运动员的身体,放置在更广阔的政治、文化与历史背景与复杂的权力关系下。

身体不仅仅作为闭合的物理存在隶属于狭义的竞技体育,它在国际体育赛事中的改造与展示,也对公共政治与道德秩序共识的形成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中国运动员的身体在80年代很大程度上处于国家权力的规训与管控之下,与社会转型期的国家利益与形象息息相关。身体成为了发展阶段的国家理想的隐喻,也折射出传统与现代、新与旧、“落后”与“成功”的交替节点上,共和国的新身体如何在体育作为一种改造技术的重塑下,面对性别、阶级与政治的变化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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