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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耀华:徒劳的重复

可是重复又有甚么不好呢?其实我也想不通,但就连我自己感觉也不太好。但我从别人的重复里,却出奇地可以得到一种安慰,一种静谧。

川端康城的《雪国》写得悲凉又凄美,里面重复了许多次“徒劳”这个词,不过当我们觉得一件事徒劳,当这个念头走出来后,反而我们又会欣赏这件事的纯粹,然后仿佛一切又变得不徒劳,甚至有点可爱了。

川端康城的《雪国》写得悲凉又凄美,里面重复了许多次“徒劳”这个词,不过当我们觉得一件事徒劳,当这个念头走出来后,反而我们又会欣赏这件事的纯粹,然后仿佛一切又变得不徒劳,甚至有点可爱了。摄影:林振东

刊登于 2018-09-08

#评论#钟耀华

最近因为媒体拒绝的关系,不再定期供稿写作了,藉著这个契机,我也想停一停了。因为也到了一个地步,我觉得无法再写出甚么来了,基本上是在重复自己。我也曾经写过,哈维尔说人有第二口气。第一口气,是我们在大约二十来岁之时,有了对世界初步的认识,开始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世界,然后以差不多十年内的时间,从各个方面释放这种对世界的初体验。然后到了某个关口,他们发现自己穷尽了自身描述世界的语言及表达方式,要思考如何走下去。他可以选择搜索枯肠另外展现自我的方式,去继续在社会中站一席位,但这基本上是在重复自己。如果不是,他就要放弃一切,告别诸众,从过去释放自己,艰苦困难地重新开始,是为第二口气。

朋友提到他也察觉我的问题意识与挣扎始终如一,我想也是的,不过这又有甚么办法呢?毕竟我生命里的日常,就是这些东西,我可以尽量减低这些情绪对我文字的掌控,但想要完全摒弃,却也是不可能之事。我也不想写得过于控诉,不过情绪就是这样,也就只好顺著走。有时候透过文字的发泄,自己似乎也得到一点放松。在断断续续之间,我在文字里面安插了许多符码,就我自己感觉起来,似乎到今天都未有人读到,读明白。也就像许多人所看到的我一样,就只是大家想看到的我而已。情绪无办法长久支撑下去,而卖文又是我为生的途径,所以我选择了写点关于书的话,我写的又不算是书评,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也没甚么把握评人家的文章,所以我写的,叫做书话对吧,就是那种拼拼凑凑,写点书的内容,又写点写下文章那个节点时自己的情绪,那就成一篇文章,好卖钱了。有时候,我觉得灵魂是要养的,他总不能一味的运转化成气,但毕竟我能拿出来喂养他的不多,只好靠写写书,多点引书的内容,让灵魂减少登场的时间,为他可以再次休息,买点时间。书之所以在我的文章里重要,在于拖延时间,回想过来,读书在于人的生命,可能都是一样吧,让我们可以暂时歇息,躲到书里所创造的幻想世界里头。

我没有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各种各样感觉的敏锐,我唯一能够享受及投身到创作的,就只有文字。其实这样的分类也有点奇怪,恰恰是没有上面所提及的各种感觉,文章才没办法写得更细,更好,更触动到人。一味的情绪发射,少不免连自己也伤到。我不想持续定期的写下去,不是为了甚么的第二口气,也许只是有点累了,毕竟一直用差不多的方法做同样的事,也确实有点厌恶。读书和写字,应该都是让人换一种状态,过一种别的生活吧。我还是想试试别的展现自己的方法,我有想过演戏也许我会享受吧(那还真是个毫无概念的幻想而已,有谁会要毫无经验又自怨自艾的人吗?),尝试待入且当真地过那个角色的生活。

写作者其中一个动力,即使算不上最主要,也肯定是想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吧,相对于别的职业来说,至少是想证明一种微小的坚持,大概是说自己还不至完全进入那个体制吧。早几天在序言书室,让我找到“五南出版社”已绝版的《我为何写作》,乔治.奥威尔说到,作家这种自我中心想表展自己的特质,并非极端自私,只是别种职业的人普遍过了三十岁以后,他们就放弃了自己的野心,舍弃了身为个人的价值,而变得只为他人而活,靠辛勤工作来麻痺自己。写文章的人,只不过是在坚持自己想要过的人生,想关顾到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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