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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募救急不救穷!《端传媒》转生,同时尝试多方资金造血

“今天这对谈,其实非常奇怪,一般是成功的人才在分享失败经验,我们就像做一场活体解剖一样,我们还在挣扎。”

《端传媒》台北举办媒体茶叙现场。

《端传媒》台北举办媒体茶叙现场。摄:Tseng Lee / 端傳媒

小端

刊登于 2017-06-15

你可能会好奇,《端传媒》群募募来的数百万台币,能撑多久?

“肯定是撑不了太久。”《端传媒》总编辑张洁平昨天在媒体座谈会上,这么回答提问的媒体。她也同意贝壳放大创办人林大涵所提的“救急不救穷”概念;“(救)穷的话,就不要救了。你救的话又怎样?”

“我们不是期待这笔钱就能让我们活下去,”张洁平解释,“如果我们完全没有(资金)造血能力,就靠这笔钱活一辈子,就不会做这笔集资了。”“我们不是没有造血能力,包含做自己的小量广告、小规模付费等,收入来源多种多样……。”

《端传媒》于6月14日举办一场名为“如何拯救濒临破产新媒体”的座谈会,与谈人包括林大涵,以及刚获颁金鼎奖“杂志类个人奖:专栏写作奖”的资深媒体人黄哲斌。出席现场的媒体从业人员约占8成,问答交锋之际,张洁平首度在公开场合证实,《端传媒》财务危机、失去70%员工主因,就是最近一轮融资失败。

至于媒体关切的运营金额,她则表示以目前运作规模,每年运营成本约为100万至150万美元。如何支应这些成本?她说,除了群众集资、广告收入各占三分之一,也将发展朝鲜等地深度旅游、实体活动等,拓展收入。

一场活体解剖:我们犯了所有创业者会犯的错

张洁平说,《端传媒》现在的状况是“端2.0”,这是一个理想化的自我解释。《端传媒》于2015年8月3日上线;2017年4月遭遇危机;2017年6月6日启动群众集资计划;2017年6月12日转型改版;2017年6月下旬推出深度内容付费机制。“22个月,我们开创出一个独特定位的品牌,虽然还没长大,但是和现有媒体不同的品牌。同样的,我们也犯了所有媒体创业会犯的错误,”她说。

“今天这对谈,其实非常奇怪,一般是成功的人才在分享失败经验,我们就像做一场活体解剖一样,我们还在挣扎。但我们也认为我们的问题不只是端要面对的,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是时代产业的切片,我们也很乐于分享,这个路,一定要大家一起走出来,”张洁平说。

她做了一张图,称图中密密麻麻的术语为“编辑和记者耳畔常浮现的恶梦”。这些词语包含了 DAU(每日活跃用户数)、MAU(每月活跃用户数)、TP(用户在页面平均停留时间)等指标。

不仅如此,22个月来,《端传媒》团队过著这样的生活:“老板或投资人不停说,你要做短视频,你要做直播 broadcast,你要追著资本的风口来走,记者们不能像以前一样,你要有 KPI,你要为你的点阅量负责,记者已经没用了,我们有我们有大数据……”,张洁平说,不仅仅是《端传媒》,这些词会不断在新闻工作者耳边回响,这也导致媒体产业里,很多人的怀旧,称过去的媒体为黄金时代。

但,这些意味著什么呢?张洁平认为,所有错误的价值,在于体现“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她说:“活下去,就有勇气和有资格去把我们犯过的错叫作‘成功道路上的试错’。现在还没到那时刻,但我们盼望能尽快到这样的时刻。”

她细数犯过的那些错误。包括发展内容优于模式,先做内容产品,才发展商务,更后来才发展用户;陷入流量焦虑与品牌形象的拔河;以及被资本风口牵著走。有了这些过错,端传媒不得不重新想像媒体、新闻与内容;以及,未来究竟要以资本、读者,还是以客户(广告)为中心?

《端传媒》总编辑张洁平。
《端传媒》总编辑张洁平。

“拔起你的头发,把你自己从泥土里拎起来”

她强调,《端传媒》想做的事情,从头到尾甚至不是深度报导和优质内容,因为,这两种东西是想做内容的人该有的底线。“我们非常希望有一个视角:‘跳出本地的圈子,看回本地’。”

张洁平的出生地是中国,香港给了她一个非常特别的“回看故乡”经验。到香港定居之前,她从未以这种角度看待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香港让她得到的,不光是被曾经政治力量屏蔽的真相,还包括一种视角,这个视角让人重新认识自己,还有重新认识自己来的地方,更让人清晰地知道“往哪里去”。

既然共享同一种语言,先不论身份认同,有没有一种视角,能够稍微高一点,重新看待这个共享语言的华人社群?

张洁平常思索,身为讲华语的人,都喜爱看外媒怎么报导中国、台湾、香港;“你会发现大家都很需要一个‘外人的视角’,告诉你这土地上有这些问题,这些过去没看到的亮点。这个视角能够拔起你的头发,把你自己从泥土里拎起来,”她说。

她强调,《端传媒》提出跨区域报导,透过故事和对话,读者能在阅读过程中见到真实和自由,对世界有好奇心、有同理心。而这个能被共享的视角,甚至不一定要做新闻——它可以是讲故事,可以是旅行,可以是活动,当然,他们必须都优质。

至于现场媒体关切,未来报导的选材是否会调整?“我们不会让角度变钝,”张洁平答,未来的内容仍以读者中心,“如果我们敢让角度变钝,我胆敢不做铜锣湾书店,我可能就会失去你。这是一个正向循环。”

传播者的三层肉:你在第几层?

黄哲斌则引数据分析网站指出,2012年上半年,光是 Google 的广告收入,就超越同期美国所有杂志和报纸广告收入的总和。Facebook 在此后加入战局,同样成为广告市场上的赢家。他引统计指出,去年 Google 和 Facebook 的全球广告营收相加(分别为794亿美元、269亿美元),两笔相加后,已经超过同年全球总广告量的五分之一!

这些数据皆显示,传统媒体依赖的广告模式,早就难以为继。他指出,网络时代,大家很自然认为内容就该免费;然而,网络上许多免费的“美好的事”,对认真的专业媒体工作者而言,必定产生冲击,陷入流量红海的焦虑。

流量红海带来的各种现象,包含即时新闻、内容农场、抄袭爆料社团等生产“大量廉价但能带来流量”的内容生产行为,则是不难预测的后果。

黄哲斌常开玩笑说,现在的新闻产业环境,根本就是要让所有新闻媒体成为非营利团体,还要让所有媒体工作者成为免费部落客。收费,是挑战读者的习惯。但他认为,向读者收费,能逼著一些媒体走出来,和读者沟通、以内容和读者买单,体会到核心不再是广告主,而是读者。

但这并不容易。他也分享了自己的中文媒体订阅“帐单”,媒体包括《端传媒》、《苦劳网》、《焦点事件》、《公民动影音资料库》、《报导者》与《天下全阅读》包括赞助制和订阅制,每个月的帐单费用约为新台币1500元。但值得讨论的是,如今的台湾社会,有多少人能负担一个月1500元的订阅帐单?

黄哲斌也以“传播者三层肉”解释媒体的时代困境。他解释,“一级传播者”为个人内容生产,包括脸书图文、部落格等;“二级传播者”为 Facebook、Twitter 与 Youtube 等社群平台;“三级传播者”则是将新闻、影像、声音传送到终端用户的电脑或手机萤幕上的网络电信服务商。

“各位难道都没有为内容付费吗?”其实行动上网、上脸书看内容,使用者是需要付费的,只是你付钱给电信商,而非辛苦产制影音和文字的内容生产者!

“如果智慧财产也是一种财产,文字劳动也是一种劳动,不妨在这个时代重新思考,前述分配系统是否合理?”黄哲斌抛出这个想像,有没有可能,未来每个家庭每周能掏出新台币1000元左右,去支持产出公共性内容的媒体?

《端传媒》台北举办媒体茶叙现场。
《端传媒》台北举办媒体茶叙现场。

“社会会不会进步,取决于好人会不会得到好报”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Paul Krugman 的著作新台币500元有找,我为何要为了订阅《端传媒》,一年付上千元台币?”林大涵在募资计划扮演关键角色,他回忆最初和《端传媒》的合作关系,其实是受邀写文章,他发现稿费超高,自己文章的点阅率却很低,他当时就想:“他们(端传媒)活得下来吗?”

他分析,新媒体商业模式常见“方向不对,半生白费”状况,尤其,内容创业是一个“非 control market”,不但受到文化地理限制,也不是在小市场实验成功就可以复制到大市场的一门生意。他也注意到,大众并不是不愿意为内容付费,而是“需要更多动力,让使用者付费”。

谈到新媒体的商业模式,林大涵忆及,创业之初,曾有人问他:“你们商业模式是什么啊?”一开始,他觉得不太开心,“这就好像我和未婚妻将来生出一个小孩,人家问我,这小孩长大会怎样?”

他也分享,在做集资时,听到很多私底下的声音,例如:“我很喜欢端的理想,但我不会考虑支持,就算支持了,他半年后来会有一样危机。”林大涵这么答:“是噢,那上次总统大选,你投给谁?”

“如果有一天,订阅《端》的人,像是当年资助电影《看见台湾》一样,纷纷很骄傲地分享在自己脸书上,那不是很好吗?”林大涵指出,群众集资案件里,看见许多人对理想的追逐,而这些追逐的效应是会持续的;例如当年太阳花学运,众人集资登广告上《纽约时报》头版,许多赞助者今天还会津津乐道:“我曾是纽时的广告赞助人。”

林大涵指出,“做新闻”绝对不是 VC (创投)喜爱的好项目,但若是每个人都只挑战“看起来会成功的事情”,那世界就不会变好。“社会会不会进步,取决于好人会不会得到好报,”林大涵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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