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在今年出版的新书 Doom: The Politics of Catastrophe 台湾译本序言,为作者本人专为中文译本所撰写,端传媒获出版社授权全文转载。
一九七一年,亨利.季辛吉(Henry Kissinger)曾问中国总理周恩来对法国大革命有何看法,周恩来回答:“现在要下结论仍言之过早。”这话乍听真是深思熟虑,说明中国人想得就是特别长远,眼光总要放到几百年以后,不像西方政治家往往只看几个星期。但实际上,这应该是冷战期间最令人难忘的一次鸡同鸭讲。美国外交官傅立民(Chas Freeman)在二〇一一年就透露,周恩来当时以为季辛吉问的是一九六八年的法国学运,而不是一七八九年的法国大革命。
对《末日》最常见的批评,就是本书写得太早、出得太快了,因为COVID-19大流行的严重程度与后果,“现在要下结论仍言之过早。”但在我书中的十一个章节中,只有三章是在谈二〇二〇年的疫情。骂我书出得太晚可能还比较有道理,因为要是我在二〇一九年就把书写出来,搞不好还可以多帮上一点忙。但写得太早?期待书籍能跟报纸一样每日更新自然不切实际,但要求历史学家非得等事件结束才能动笔,其实也没有比较合理。谁能说得准疫情何时才会结束呢?本书的主张之一,就是并非所有灾难都是各自独立的事件。比如伦敦就在一三四八至一六六五年间频繁遭受黑死病侵袭,二十世纪的流行性感冒更是杀人如麻,从未彻底被人类制服。政治灾难也是如此。法国史学之父朱尔.米榭勒(Jules Michelet)的《法国大革命史》(Histoire de la Révolution française)的确等到法国大革命后才动笔,该书问世于一八四七年二月革命前夕至一八五三年拿破仑三世称帝之间。不过相比他的著作,应该有更多人读过爱德蒙.柏克的《法国大革命反思》(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这本小册子惊人地预言了当传统体制被颠覆以后,只会变成“丑恶卑劣的寡头统治”,最终走向军事独裁。柏克也说中了法国知识分子的乌托邦思想会导致什么后果:“四下环顾尽是荒芜,除了绞刑架外别无他物。”这些话付梓于一七九〇年十一月,比路易十六出逃瓦雷讷还早了六个月,更比他被送上断头台早了两年。有人说过柏克的书写得太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