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的国际讨论,“世界主义”并非自明。例如今年七月刚出版、探讨现今政治哲学里各种具争议性议题的新书Current Controversies in Political Philosophy,第一章问的,就是在现今世界脉络下,我们需否全是世界主义者。2013年,剑桥大学出版、从法律与政治角度思考世界主义的专书Cosmopolitanism in Context:Perspectives from International Law and Political Theory,其中一个章节就是专门思考移民是否人权一种,而该论文作者的观点,是外来移民情理上没有凌驾性权利,原因是本地人的意愿亦同样重要、需要重视。即使比利时学者Marco Martiniello在其著作《多元文化与民主:公民身份、多样性与社会公正》(中译本)主张较宽容的人口政策,但其立论重点亦非抱持“本土等于排外”这种过于简化的立场。Martiniello这样写道:“民主型多元文化主义承认不同文化、族群/种族和宗教群体之间互动、交流对话的重要性,但在此之上,它也为承认和发展族群/种族、文化或宗教群体内部集体生活留了一个空间。”这些外地哲学讨论议程,与香港颇不一样───香港论者往往论断前,少有以此较全面的视野,看待“本土身份认同”。
要妥善回应香港如今的本土意识崛起、处理“本土身份认同”的存在意义以及其衍生的道德与政策议题,首先要理解的,是为何此时此刻,“本土身份认同”会成为一个政治议题。关于这点,学者沈旭晖最近在文章《香港人进联合国工作的梦》提了一个很引人思考的问题:“香港人本来就是最适合在国际社会生存的人之一,是什么时候变得沉溺在『中国梦』与『本土梦』这两极梦呓中不能自拔?”
一国之中的多元认同
这涉及国家如何构成、构成之间衍生何种内部矛盾的大问题。世界之中,少有国家是真正的单一民族国家,于此中央政府有两个对策选项:或则是自上而下推行单一同化政策,继而激起反抗、衍生在地不同族群为保护自身原有文化而有的“反抗性民族主义”(reactive nationalism),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亚、英国的北爱尔兰、菲律宾的莫洛等都属可参考案例;又或者,公开承认国内不同族群的“亚国家民族主义”(sub-state nationalism),给予他们平等的地位,推动一国之中的多元认同(multiple national identities)。政治哲学家Will Kymlicka关心的一大议题,就是如何合乎道德地处理一国之内这类“亚国家民族主义”。在这方面,加拿大是具代表性案例。这个国家由几大族群组成,法语地带魁北克曾两次进行独立公投,但加拿大亦曾通过一个动议,指“Québécois form a nation within a united Canada”。两位研究如何在加拿大保存魁北克独特性的学者Alain-G Gagnon与Raffaele Iacovino,他们在著作Federalism, Citizenship and Quebec: Debating Multinationalism主张,英裔主导的联邦政府,必须承认魁北克人是拥有主权与自决能力的族群(sovereign people)、而非单纯的少数族群(ethnic minority)与利益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