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高俊贤:梅西,告别孤胆英雄,告别腐败足总

美斯的情况,与1966年球王比利退出巴西国家队的背景颇为相似……
2016年6月26日,美洲国家杯,阿根廷败给智利后,美斯与队员等候颁奖仪式。

梅西多次在禁区前的危险地带孤身引球推进,试图招引智利五名球员贴防,为队友制造空间。然而抬头一看,旷野无人,脚下皮球瞬间被断,只能无功而返……以上画面,贯穿美洲国家杯决赛全场,然而孤胆英雄式的表现只换来一片落寞。梅西终于要和阿根廷国家队道别──和马拉多纳的转世灵童身份诀别,和阿根廷足球管理部门的腐败诀别。

不断寻找马拉多纳的转世灵童

1986年世界杯,马拉多纳一手带领阿根廷夺冠。在强调集体主义的现代足球风行前夕,马拉多纳的神迹让无数阿根廷人顶礼膜拜,甚至让他们崇信英雄主义是通往成功的唯一蹊径。马拉多纳终有退下来的一天,但阿根廷人依然相信总有别的转世灵童继承他的伟业。只可惜,奥尔特加、艾马尔、里克尔梅、达历山德罗等前人均无法承此大任,唯独梅西获得举国认同。2011年美洲国家杯结束后,迪维斯渐渐淡出国家队,梅西被树立为球队独一无二的核心。

这种寻找马拉多纳转世灵童的心理,为梅西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亦成为阿根廷足球的独特风景。无数阿国球员渴求成为新灵童,但是稍经球迷认可为“马拉多纳继承者”后,却又因为无法胜任这角色而被媒体冷落,然后举国一下又再回到寻找灵童的循环里。灵童身边的队友,只是无关痛痒的陪衬品,毕竟阿根廷人民早已把国家队的成败和灵童的个人发挥划成等号。阿根廷不少球会的青年军执意主踢4-3-3或者4-3-1-2阵式,因为这两套阵式能确保培植出更多进攻中场,亦正正是灵童成长的温床。

这是一场1vs11的战役。不过单靠灵童主宰的阿根廷,始终无法胜过整体为上的智利──由桑切斯、比达尔到加里·梅德尔,都确信每位队友无分高低,是争取胜利的过程里不可或缺的拼图。马拉多纳在两年前世界杯决赛后也坦言,当代球坛早已容不下英雄主义,而阿根廷足球要回到正轨,就只有跟英雄主义诀别。

丧钟早已鸣响,只可惜梅西仍在孤岛。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梅西倾力为阿根廷争取荣誉,却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队友伊瓜因不断浪费宝贵的入球机会,使阿根廷在近三年来的三届大赛与冠军绝缘(一届世界杯,和两届美洲国家杯);照样有阿根廷传媒认为梅西对国家队的付出不如球会巴塞隆纳。足球记者Gabriel Anello就曾经不停嚷着说,梅西不是阿根廷人,而是西班牙人──自13岁起梅西离开母会纽维尔旧生,在巴塞隆拿一直成长和发展。2011年阿根廷失利美洲国家杯,梅西也成为了被球迷狂嘘的对象。

在西班牙,梅西是异乡人;回到阿根廷,梅西依然是异乡人。最终梅西认同自小抚育他的巴塞隆拿、决定放弃他在国家队事业,倒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选择。

和阿根廷足总的腐败诀别

当然,梅西选择退出国家队,也有可能基于另一个目的──向腐败管理的阿根廷足总示威。

阿根廷足总向来以混乱见称。话说自格隆多纳(Julio Grondona)在1979年接任阿根廷足总会长一职以来,阿根廷足总屡屡传出贪污受贿和资金管理不善的丑闻,并曾遭阿国政府四次刑事调查,但仍未能动摇格隆多纳的权力。格隆多纳早年获得军人政府的代表人物Carlos Lacoste的支持,及后在国内暗通政界左、右势力,一直操控阿根廷国家队赛事及国内联赛、杯赛的电视转播权交易。格隆多纳死后,由副会长施古拉(Luis Segura)继任会长一职,足总的电视转播费收益问题也浮上水面,而施古拉也成为众矢之的。由于他本人在会长选举里涉及舞弊(选举里出现幽灵选票),国际足协索性在美洲国家杯决赛前夕,成立委员会代理阿国足总日常事务,施古拉被罚停职。

这一连串的混乱严重影响阿根廷足总的行政工作,连带国家队对美洲国家杯的备战工作也受到拖累。球队抵达波士顿后无法即时入住酒店(因为下榻酒店在办婚礼,导致房间不足,球员要逗留在健身室),后来又曾因航班延误而被迫滞留机场达九小时。梅西对此自然很反感,也按捺不住在个人Instagram斥责阿国足总:“又一次要在飞机上等待前往目的地,阿根廷足总简直是个大灾难,我的天啊。”另外,阿国足总原定安排U20球员跟成年国家队一起跟操,但因为经费不足而取消;而主教练马天奴更被足总欠薪多月。更荒谬的是,足总曾向球员宣布一旦球队夺冠,要先挪用奖金数月后,才会发给球员。

阿根廷足总为了捞取更多收益,更不惜大搞不必要的友谊赛、热身赛,使国脚们舟居劳顿、苦不堪言(两年前阿国大军访港,便是一例)。梅西年近三十,伤患渐起,又岂能为部分权贵中饱私囊而白白牺牲自己、四出奔波?

梅西的情况,与1966年球王贝利退出巴西国家队的背景颇为相似。根据贝利的个人回忆录My life and the beautiful game,巴西国家队在备战世界杯前夕所用的训练方式和球员选拔方法混乱不堪,而且教练、领队之间出现复杂的权力斗争,致使球员在1966年世界杯的表现不济。在当年赛事结束后,贝利宣布不再为国家队上阵比赛,直至巴西足总内部重新整顿后,70年世界杯才重新为国披甲,并且取得冠军。如此一来,梅西是否与贝利一样,以个人引退要挟阿根廷足总拨乱反正?

阿根廷球迷由衷盼望他们两人的剧本是雷同的。无论梅西退队的用意如何,喜欢梅西的人都只有一个愿望:且让他好好休息,不费他对足球的一片热情。

(高俊贤,自由撰稿人、体嘢SportsYeah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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