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号风球的晚上,我独个儿坐在西贡海边的石滩,面前是一道石级,走下去就是黑沉沉的大海。我不懂游泳,走下去正是死路。这晚只有风、没有雨,我就这样呆坐了数小时,一边喝着酒,一边准备着自杀。
那是我抑郁症最严重的时期,以往事无大小都笑翻天的我不见了。走在街上会哭,上班时看着电脑会哭,在家里抱着枕头也会哭。哭什么我也说不上,反正眼泪就自自然然的在流。那时候我开口闭口,说的也是自己有多不快,有多想寻死,手腕上则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身旁很多朋友都努力替我加油,另一些朋友则想把我骂醒。但不论他们用哪一种方法,他们用的都是同一个策略:大家都说我面对的那些,不过是小事,很多人面对更大的难关,也不会轻言自杀。然而,那一刻我就是怎样也看不透,对我来说,那一刻正是我如何努力都跨不过的难关。
我想抑郁的人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小事”。学业是小事、感情是小事、婚姻是小事、事业是小事,如果这一刻令他们失意得想死的事,原来都不过是一椿小事,未来还有更多的小事,甚至大事等着他,那叫他们要如何走下去呢?
我想哭,大家却只想我笑
渐渐地,我觉得没有人明白我,我就是想哭,我就是难过得要死,大家却只想我笑。渐渐地,我不敢再找那些朋友,因为我还是不想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他们的安慰都成了压力。
没有朋友在身旁陪伴,我天天沉醉于抑郁的世界中,天天计划着如何寻死。由写遗书到自杀的方法,我全都在脑海了预演了一万次,自杀成了我当时唯一的目标。至于家人朋友会否伤心,让我伤心的人会否内疚,那时的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我死了就好。
大概很多人都会觉得这种想法很自私,但受到抑郁症困扰时,想法就是这样难以理解。很多人安慰抑郁的人时,都会叫他们想想家人朋友,甚至质问他们死了会如何对不起别人。然而,想想他们已经被迫得走上绝路,身边的人还不断说他要为谁和谁的喜怒哀乐负责,那不是更大的压力吗?
放开“正常人”理性,才能走近他们的心
后来让我活过来的,是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那时候我想死前倒不如见多一些朋友,就应邀跟他去吃饭。谈着谈着,我将一切都告诉他,从那些让我伤心的事到我的自杀计划,我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他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骂过我半句。最后,他淡淡的说:“真的很难过,其他人不会明白的,因为没有多少人经历过这样的事,你走到今天已经很厉害了。”
我还记得,那一刻我在餐厅里痛哭起来。终于有人告诉我,原来我伤心并没有错,原来我已经很努力,原来每个人会遇上不同的波折,而这些波折,终究还是有人会理解的。
话说回来,那夜在西贡石滩坐了一整晚,凌晨时分天文台公布将会改挂八号风球。那时我想想,不好了,这样很难找回尸体,于是我就放弃了自杀计划。对,我就是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没有死。所以说,抑郁的人就是那样难以理解。所以说,也许放开“正常人”的理性,才能走近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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