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人性之善,只有在它的承受者毫无力量的情况下,才能尽其纯粹、尽其自由地展现出来。人类的真正道德考验,最根本的考验(它深藏不露,我们察觉不到),就在于你怎么对待这些命运完全由人类摆布的生命:动物。在这方面,人类从根上彻底失败,其他的一切失败,根源都在这个根子上的失败。”
在《人性的镜子:动物伦理14讲》最开始,钱永祥教授摘引了米兰·昆德拉写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的一段话。他非常喜欢和珍惜这段话,它明确说明了动物多么宝贵。
书里的内容原是音频节目“看理想”的稿件,繁体字版2023年5月在台湾出版,简体字版迟来一年。过去三十多年,动物保护在台湾有了相当大的发展,钱永祥这次把大陆读者视为潜在对象。
他再次讲到中央研究院那只可爱的流浪狗。他希望它活得更有尊严,送它去医院,请医生找寻个容身之所。没想到它短短两天就染病去世。“因为我愚蠢的善心,就让它死掉了。”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嚎啕大哭,心中充满罪孽感。那是二十多年前,他接近五十岁,历来鲜少哭泣。
这件往事想必带来了强烈的冲击,进而汇聚进形塑钱永祥思考的诸多力量。“在我的观念中,伦理和道德有两个最主要、最重要的主题,一个是我们怎样对待其他人⋯⋯第二个问题一样重要,我们希望自己怎么样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专访那天的上午,钱永祥参加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座谈会。他把学者孙歌的一段话记在笔记本上,给我念了出来。大概意思是:大家都容易走极端,但,“生活从来不在两端发生”。这是他在很多道德问题上的角度,动物问题、吃肉问题上莫不如此。
动物伦理的思考者当中,彼得·辛格(Peter Singer)保持素食,玛莎·纳斯鲍姆(Martha C. Nussbaum)出于身体状况仍旧食用鱼肉,寄希望于人造肉技术的进展,黑尔(R. M. Hare)提出“半素食主义”。钱永祥则希望走中间的路子,即“量化素食主义”。
消除人类中心主义和研讨动物伦理,都看得到长久的思想源流。《圣经》、亚里士多德、人道主义、效益主义(更常见但容易产生歧义的译法是“功利主义”)、康德主义⋯⋯观念终将落实到个体的生命。
“我自己越来越想,过去我们习惯的伦理要求是很高调的,要求自己能做到很高的程度⋯⋯其实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失败的,所有人里面最后能变成圣贤的没有几个。”听众问起理论与实践如何在生活中自洽时,他回应道,“所以呢,我是要求低调,不要做伤害的事情。如果要做,做到最低。”
在最近一期、也就是第五十期的《思想》中,钱永祥在《致读者》里化用孟子的言语,写下“仰不负于天,俯不怍于人”。谈起这本刊物,他的语速变慢直至停顿,似乎轻微哽咽。
文章还有一段:“在漫长的过程中,我们始终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规划专辑,安排内容,无论政治上还是财务上,不曾受过外来的压力和干涉。这种出版和发表的自由,在中文世界完全不能视之为当然,所以我们非常珍视。”
访谈延伸出若干议题,由素食开始,再到社会、猫、学术进展以及《思想》的变迁。与生命相关的碎片彼此映照,显示出着一以贯之的实践。
不希望给别人制造一种道德压力
“其实不只是动物的议题,在性别、族群平等的问题上,年轻人都比较开放包容,我希望趋势能够继续保存下去。”
端传媒(下称“端”):你现在是素食者吗?
钱永祥(下称“钱”):我没有当素食者。关心动物保护以来,我一路碰到很多人,他们关怀动物,也觉得吃肉有点不对,但觉得吃素很难。所以我帮我自己、也帮这些人开脱,不把吃素看成绝对的。我们把它量化,叫“量化素食主义”,就是吃多吃少的问题。
即使在“不能杀人”这么绝对的道德义务上,“量”的概念还是起作用。吃肉这件事情,我觉得可以不用绝对的角度看。尽量减少吃肉的量,就是减少对动物的伤害。
我希望每个人继续往前走,从吃少量蔬菜、多量肉,逐渐变过来,吃少量肉、多量蔬菜。量化观念对很多人很有帮助,没有这个小门,大多数人宁可放弃少吃肉,更不想再谈素食的问题。一个社会里,吃全素的人其实非常少数。
我倒不是特别喜欢吃肉,就是不希望给别人制造一种道德压力。大家聚餐,我宣称不吃肉,朋友也许可以宽容和谅解。但你的拒绝隐然是挑战,也许是谴责。我很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端:接触全新的动物伦理时,你会不会感觉震撼?
钱:当然震撼。彼得·辛格那本《动物解放》出版是1975年,我刚开始在英国读书。我根本没注意到,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我跟大多数人一样,从小几乎不会用脑子去想动物。我喜欢动物,一直蛮觉得动物需要人类,可是没什么机会养动物。
然后我从英国回到台湾工作。台湾有个很大的问题是流浪狗太多了,只要开车上高速公路几乎就会碰到路杀。我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所以去找关怀生命协会,算是台湾第一个动物保护团体。
我说想对动物保护出点力,协会的负责人就说你介绍一点西方的东西,例如把辛格这本书翻译出来。我就开始翻译,几乎所有看过这本书的人都觉得受到强大的震撼,像当头棒喝。
彼得·辛格会写,才29岁的一个哲学教师。不纯粹写理论,书里面有两章,讲实验动物和农场动物。他搜集了大量资料,详细描述了很多动物实验的情况,农场动物就是我们肉食的来源。
翻译这本书对我是很大的唤醒。我1996年把它在台湾翻译出来了,1999年在大陆出版。
端:动物伦理和动物保护符合你对公正的追求,就像生命里有章可循的流动过程。
钱:回头看,也好像算是平稳的流动。即使最关心社会正义的哲学家想的还是人,没有把动物纳进来。书里提到女性主义是挑战男性支配的学说,但是大部分女性主义者也没有想到动物的问题。为什么没有把动物拉进来?就是人类中心主义。我们觉得所有的问题都是人类的,我们只谈人类。
人类屠宰的数目是非常惊人的,有一本书称动物在人类手里的命运是“永远的特雷布林卡”。特雷布林卡(Treblinka)是一个纳粹灭绝营,这句话来自用意第绪语写作的犹太作家艾萨克·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 我还做了一点历史的追溯,人类对动物的残暴是怎么样慢慢转变的。本来西方世界是充满暴力和残酷的,严刑峻法非常普遍。例如16世纪,伦敦每个星期大概都要吊死十个人,犯了小罪就吊死,挂在那里示众。如果对人类都这么残忍,显然对动物只会更为残酷。为什么后来人类要开始关怀动物?一个原因就是18世纪发生了一些思想上的变化,对“痛苦”开始敏感和反感,于是才有19世纪的效益主义道德哲学,20世纪才有动物伦理学的出现。
端:在动物伦理方面,你看到了什么希望吗?
钱:当然有希望。大家还是大量吃肉,以台湾那么小的地方,一年就要杀3亿5000万只鸡。用人口比例来看,大陆就是乘六七十倍。所以人类会继续食用动物,非常残酷地滥用动物。
可是在另外一个层次上讲,人类对动物的关心在增加。像台湾社会,公然虐待动物大家会群起而攻之。舆论或人心是怎么改变的?
我很难想到单一的理由或者原因,不过1990年代我参加台湾的动物保护运动,社会上基本没有什么同情者。关心动物的人通常极少数,很多是中年的妇女。那时很多中年妇女晚上出来偷偷地喂家附近的流浪猫。人家看到会骂你,说你把环境弄脏了等等。
现在很多是年轻的白领甚至学生愿意做。当然也会有人批评,也得小心不要污染环境,但是不会像以前那样,要等到晚上天黑了偷偷做。
这些都是进步,书最后的结论就是人性在进步,社会是在进步之中的。进步有快有慢,有时候也会倒退。可是我觉得这一代的年轻人会有更多的动物保护意识。
我非常寄希望于年轻一代,年轻人对于动物的处境、动物的苦难会更敏感。其实不只是动物的议题,在性别、族群平等的问题上,年轻人都比较开放包容,我希望趋势能够继续保存下去。
人与人的感情变成变态的支配
端:说起来,你是个蛮乐观的人。
钱:有点觉得,我怎么这么傻乎乎的?你不乐观,就觉得没什么好干的了。大家都躺平,以后有什么意思呢?我相信人类或者社会都会进步。人类历史上,进步就在那里。
最重要的,你回到1924年,中国女性是什么样一个处境?回到1824年,女性连书都不能读、不能参加公共生活。200年的时间很长,总是慢慢走过来了。女性超过人口的一半,她们处境的改变对整个社会性格的影响很大。
小到对儿童的态度,我们小时候被打得一塌糊涂。父母打孩子理所应当,学校里老师也打。我们念小学的时候从早打到晚。1950年代末期,我们的老师很多受日本教育,权威很大,这要多少年的改变?台湾的老师今天绝对不可能打学生。家长打孩子,邻居会打电话给警察局的。
台湾社会的进步还是很有限,但我也喜欢回头看看自己的成长历程。几十年来台湾社会确实有进步,我绝对不敢否认这一点。
端:那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吗?
钱:可以说是。里面还是有一些原因的,比方经济发展、政治制度改变等等,都会让人的态度有所改变,人心变得比较宽厚。
以前的人没有情感吗?真的。这么讲中国,我有点觉得没证据。但看看西方人的研究,18世纪最重大的改变就是言情小说出现。
我们只读过《少年维特之烦恼》,其他几本现在没有人看,据说有些肉麻。之前只讲英雄、武士怎么样征战。18世纪这些小说出来轰动整个欧洲,它直接把原本很男性、讲究勇武的文化增加了很多软性。大家看小说讲少男少女间的情感,发现别人是有情感的,跟你很相近,你看到了会流眼泪。
我不晓得以前的人怎么样,但是相信以前一般人不能哭。庄子太太去世了,他小小地哭。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当然难过,但嚎啕大哭太失态了,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在西方就是要能控制情感,不能让情感自由地抒发,长久以后自然把情感压制住了。所以你看到各种残暴的景象不会有同情之心,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中国的学者、历史学家如果多研究中国人在历史上的情感状态,中国历史上动物在社会生活里面的位置,古人怎么看动物,对我们也会有很多帮助。有这种资料,我们就可以把动物伦理学的场景移到中国本身。这本书其实都是讲西方的。
端:正好看到段义孚的《制造宠物》讲人与宠物背后是存在权力和支配的,“人类天性中深深埋藏着对动物的残忍”。
钱:很多人饲养宠物,讲出来的理由是“我喜欢动物”。其实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为了炫耀、为了支配。我很怕看到有些男人喜欢养大狼狗,然后下命令“蹲下”、“坐下”。
人跟宠物的关系很复杂。你让动物进入你的生活、跟它互动,是引起情感上的认同,还是让你更能够注意、理解它的感受,还是拿来炫耀?它只是做玩具或者当成显示你权威的工具?
很多人跟动物的接触就是养宠物开始,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经验。我们要做什么事情,才是真正爱动物?“爱”这个概念其实很值得分析,就像你爱一个人,不要把它变成你的工具,它不要变成满足你的欲望或野心的媒介。
很多父母养小孩也是这样子,你要承认孩子是个体、有他的意志。我们常常看到人与人的感情变成变态的支配,希望儿女达成自己没有达成的愿望。谈恋爱的时候,自己要想一想,能不能把对方当成一个完整而独立的生命。
人跟动物也会有这些问题,养一只动物要自己想清楚。当然,我们养动物跟爱一个人情况不一样。你要让动物在家里生活,总是得对它有一些规训。
你要清楚这是剥夺它的一些东西
“学会把不是人的生命看成是独立的生命,这是我们很不习惯的事情,要慢慢做、慢慢学习。”
端:除了猫,你的家中还有其他动物吗?
钱:我们一直养猫,养了以后就停不住了。
现在养动物都要结扎,对动物而言是最残忍的事情,因为性对动物一样重要。不能说自私,我们把动物的性需求跟性能力都切掉,这里面还是有为了它们的考虑。
它们繁殖起来很快,像几何级数那样增加。放任繁殖的话街上流浪动物更多,动物受的罪更多。可是你要清楚这是剥夺它的一些东西,只是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心理下做这件事。
端:你回忆过2010年代初家中有一只猫去世,之后还有新猫来吗?
钱:我们原来有三只猫,走了以后我本来想说,因为我年纪大了,不要再养。
过了几个月之后,我太太有一天受不了了,说“一个家没有猫还像个家吗?”我们到领养猫的地方领养了两只回来。第三只自己上门,在门外“喵喵喵”。一看,“好,进来!”第四只是朋友家里养的,我把它带回来。现在就四只猫,是很大的负担。
养动物需要时间、金钱,自己的自由会受到限制,所以30多年来我没有跟太太一起出台湾。一定有一个人留在家里,因为猫要照顾。你可以托养,放在什么地方。我们又觉得猫很敏感,把它放在一个陌生环境,充满其他动物的味道,就会很紧张。我想算了,夫妻何必一定要一起出去。
端:这次来大陆,你的太太就继续在家负责。
钱:我太太大概9月会出去旅游一趟,我就留在家里面照顾。你既然养了它,就负点责任。要是不愿意负责任,开始就不要去养。这是一个很基本的——不要说什么伦理了——对待生命的态度,养小孩也是这样子。
端:你形容养猫是一个教育的过程,动物社会研究会的陈玉敏女士又说你与猫相处时和平常完全不同。这是怎样的不同?
钱:我这个人平常比较严肃,只是家里有猫,一天到晚笑逐颜开,甚至笑出声音。所以猫对我的情感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我跟猫在一起,跟在外面的态度也许不太一样。养久了就慢慢内化,现在的差别不会那么大。
养猫是一个道德启蒙的经验。学会把不是人的生命看成是独立的生命,这是我们很不习惯的事情,要慢慢做、慢慢学习。
端:既然是慢慢来的,一开始你们会彼此保持距离吧?
钱:那时我不会想到猫感觉什么,现在就非常清楚了。我每天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猫的状况如何。我们家有一只猫患糖尿病,每天打胰岛素。养猫以后,我对道德的理解大为增加。以前只有对人的道德,比较形式化一点,对动物得自己去慢慢摸索体会。
猫是绝对的弱者。书前面引了一段米兰·昆德拉的话,我自己非常珍惜。只有面对一个绝对的弱者,命运完全由你支配的生命,你这时候愿意表现出道德上的各种善良,善良才是最珍贵、最真实的。
端:怎么样能感觉到跟猫的感情关系在慢慢拉近?
钱:我家猫都跟我们一起睡觉。有个家伙喜欢到处撒尿,没养成好习惯。它在我床上撒尿,你能怎么样?你说真打屁股就不会了?打了它还是继续尿,算了,人就变得比较轻松、比较包容。
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另外一只也做,互相竞争吧,尿可能是保持它的地盘。猫到处撒尿,就把它干掉,那还是别养了,它本性如此。
今天大概没有人相信地球是平的
“以前的哲学家比较重视公共对话、公共论坛、公共平台等等,我自己现在比较重视的是公共情感。”
端:你很注重交流,希望大家用对方的道理来说理。比如说现在天气显然变化得很厉害,有科学证据,但仍旧有人认为气候变化是谎言,散播阴谋论。我觉得他是蠢货,他也觉得我是蠢货。撕裂到这种程度,应该怎么去对话?
钱:人类好像在很多问题上都要经过很长时间才会改变,慢慢放弃成见,学着适应别人的观点。今天大概没有人相信地球是平的。
当初根据《圣经》的说法,地球历史只有6000年。以前有很多人相信,今天的美国还有很多人相信,上帝创造了世界,创造了整个宇宙。不要辩论这么基本的信仰问题,辩论只是吵架、讲自己的想法而已。
在政治哲学里,我一直主张你做一件事情一定有理由,那个理由一定是别人也承认的。只有你自己承认的不叫理由,那叫成见。一定要经过别人验证,他也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他不见得同意,但觉得这是说得通的理由,这个理由就变得比较合理。
套用个字眼,我觉得“公共性”很重要。社会里人有百百种,这么多人,想法、观点、利益都不一样。我下面想做的一个题目,就是我们怎么生活在一起。
但这个题目很多人做过了,可是大部分是一个社会的人怎么生活在一起。以前的哲学家比较重视公共对话、公共论坛、公共平台等等,我自己现在比较重视的是公共情感。
我们都有一些情感,就是对别人的关怀。范围有大有小,有些人只关心自己的家人、只关心本国人。我们另外还有一些情感,比方说都有一些敌视别人、歧视别人的情感。
我们怎么去克服这些?怎么让比较包容性的情感取得优势,让比较敌意的情感的重要性慢慢降低?用一个简单的字眼来表达,就是“情感教育”。这恰恰不是学校能够做到的,家庭有一些作用,比方父母在婴儿时期怎么照顾,费多少心思,就决定他未来的情感形态。
有些人情感比较冷酷,有些人比较温暖,文学艺术也是情感教育很重要的一部分。情感需要教育。我们学到怎么克服身心那些比较不健康的负面情感,让它的影响力变小,让包容性的正面情感慢慢变得影响力更大。
公共情感这个题目能不能做出来不晓得,年纪大了,工作的效率、时间都大为退化,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如果不给自己找题目做,我会觉得“这两天干嘛呀”,浪费粮食,生活也没有意思。人总要找有意义的事情做,让你觉得生活也变得有意义。我觉得中国的退休老人都可以参考。
对中国人而言,这是很难得的经验
“这种刊物现在几乎没有了,大部分刊物都是有国界、边界的,以自己本社会为限。”
端:可以谈谈《思想》吗?最新这一期、也就是第五十期的《致读者》有一句“仰不负于天,俯不怍于人”。这一篇是你写的吗?
钱:对呀,是我写的。“俯仰”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说,我们办这份刊物,就要跟谁交代、向谁负责吗?我套用一句传统的话,也许没什么意义,可是你可以让它有意义——我对天、对人都没有什么惭愧的,至少要向天、向人负责。
现在办一份刊物,希望对人间的进步有帮助。可是“俯仰”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表示时间过得很快。《思想》这50期经过了16年时间,效率不好。今天还有朋友问我:你们是月刊还是季刊?我们做不到,一年能出三本就挺满意。我们的人力很缺乏,有个编委会,可是很多细节工作还是我自己做。
端:这项工作会占用你很多时间吗?
钱:对。第一,我给了自己一个借口,哎呀,如果不是编《思想》,也许学术上就可以写出东西来。实际上我不相信。编出《思想》,我获得了很多的满意,不是因为自己的成就,而是说让这样一份中文刊物存在。
我一再强调,这本中文刊物不是台湾的刊物,它是华人世界的刊物。每期都有大量中国大陆作者的文章,我有点关心比方香港的作者、马来西亚的作者⋯⋯这种刊物现在几乎没有了,大部分刊物都是有国界、边界的,以自己本社会为限。
我觉得中文是国际语言,像马来西亚那边有700万华人。他们在那边很辛苦,马来人对他们并不友善。尤其是马来人基本上是回教徒,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华人孤悬海外,然后才能维持中华文化。我们其他地方的要多重视他们的经验。
端:你参加保钓,也是在大的华人世界中发生的事。
钱:是没意识的。那时候的华人,不管韩国、马来西亚还是香港的侨胞都很关心这件事,很自然。现在办这份刊物,我比较自觉,想沟通各地华人、各地使用中文的人的思想。办得很辛苦,但很幸运有联经出版公司,完全赔钱,支持那么多年。这么多作者,稿费真的是可怜。
我现在年龄这么大了,跟联经公司的朋友说该找新人了。他说你再办吧,《纽约书评》主编(注:指创始人之一罗伯特·西尔弗斯 Robert Benjamin Silvers )八十几岁还在做。不过还好,现在我们找到一位新的副总编辑,比我年轻很多。我们需要有新的观念,七十几岁的老人编的刊物,眼界、能找到的作者基本上局限在他这一辈人。找比较年轻的编辑,开拓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主题,找他们这个时代的作者,这份刊物才有新的生命。
端:你曾经描述心中的理想社会,比如减少痛苦,让每一个生命得到充分发展。以这种标准来看,现在的世界变得更好一些吗?尤其是战争还在持续。
钱:有啊,至少我这辈子没有碰到战争,爸爸妈妈他们都经过战争。我1949年生,被打到台湾去了,之后就没有见到战争了。对中国人而言,这是很难得的经验,对不对?
1949年之前,对日战争、军阀战争或者内战,中国人几乎每一代都经历过战争。全世界而言,两次世界大战都伤亡严重。这一点上来说,人类的痛苦已经大为减少了,每个人发展自己生命的机会增加了。
当然,理想状态太远了,局部战争一直不断。怎么让局部战争慢慢减少,至少减少暴力的程度,这是该努力,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这几年看到俄罗斯跟乌克兰的战争,现在又跑来以色列跟巴勒斯坦的战争,损失了大量的人命、大量的财产。
对于两岸的中国人,都要把它当成一个教训。我来大陆,跟朋友彼此都问:你觉得会不会打仗?我都会强调,我们不会打仗的。
今天再打仗,中国大陆改革开放40年以来积累的惊人成果,全世界称赞的进步会化为乌有。中国人愿意付这个代价吗?我觉得大陆同胞不会愿意,台湾的同胞也不愿意。我希望不要发生战争,也相信不会发生战争。两岸之间的很多历史问题没办法在一时之间解决,我们就慢慢设法解决。中国人应该有这种历史智慧的。
第一件该做的事情是让两岸老百姓多来往。很多大陆朋友以前去过,疫情以来就没办法去了。现在我们来大陆几乎没有限制,我什么时候想来,起来拿上台胞证就可以过来。
我蛮希望大陆朋友赶快去台湾访问,看看台湾有很多缺点也有一些优点,互相观摩。我们长期在台湾生活,到大陆来看,那种进步真的惊人。有没有让你非常遗憾的事情?也有,并且也不少。可是总是要互相来往,互相了解多一点,情感慢慢就恢复。这是我也希望的事情。
希特拉晚年也是食素的。
善待動物與人格完全無關。
資料來源:wiki
https://zh.m.wikipedia.org/zh-hk/%E9%98%BF%E9%81%93%E5%A4%AB%C2%B7%E5%B8%8C%E7%89%B9%E5%8B%92%E4%B8%8E%E7%B4%A0%E9%A3%9F%E4%B8%BB%E4%B9%89
猫是很独立的动物,出门前可以拜托也爱猫的朋友每天到家check一下、喂一下水、清理一下屎盆,食物有自动喂食器呀。没有这样的朋友,台湾没有可以花钱请的pet sitter吗?
「你不樂觀,就覺得沒什麼好乾的了。」應該是「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