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原文刊于作者Medium,经作者授权转载。
2800万。这是香港旧启德机场一年的载客量,这个1925年诞生,位于九龙城区、维多利亚港畔,只有一条跑道的起降高难度机场,国际客运量一度达到世界第三。
和各种移民家族史的开端一样,这里是绝大多数泰国人到达香港的第一站。Vita 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去启德机场接泰国来的亲戚。从妈妈在九龙城开的“三姐妹杂货铺”一路向东走,穿过启德道和机场隧道,迎面就是一条斜坡路。从飞机上下来的泰国亲戚们吹着大风拖行着李,从斜斜的路上走下来,让那时读小学的 Vita 觉得,“就像是走T台一样,好有型啊!”
今年已经37岁的Vita,是泰国妈妈与香港爸爸生下的混血儿。妈妈在20世纪70年代末来到香港,在九龙城的城南道和两个亲姐妹一起,开了全香港第一家泰国杂货店。杂货店后来卖盘给泰国友人,改名“同心”,至今生意兴隆。同一条街上,还有Vita表哥开的“昌发”,有粉面屋,也有杂货铺。隔壁街叫做龙岗道,曾经有着Vita舅舅工作了26年的香港第一家泰国餐厅:黄珍珍。姨妈和姨丈经营的泰式按摩店,则在再过去一条街的南角道上。
这旧启德机场隧道外连接的三条狭长街道,在今日几乎抬眼全是泰国商铺,往北,则是昔日被称为“黑暗之城”的九龙寨城。90年代,曾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地区的寨城清拆,启德机场关闭,加上九七移民潮,太多人霎时从九龙城离去。而在龙城暗淡之时,接手这些被放弃的店铺、街道和住宅的人,许多都和Vita的家族一样,来自泰国。Vita说,他们的泰国社群,就在那时彻底成型了。
这和菲律宾人、印尼人、印巴及非洲人在中环、铜锣湾乃至重庆大厦把一些不景气的楼宇街道兴建为自己的生活社区,是同一个道理。
香港政府统计处认为:“香港大致为单一种族社会。”理据是,92%的人口都是华人。但剩下的8%,也足足有58万多人。泰国人在其中数量相当之少,仅一万多人。无论是与近20万人口的菲律宾人相比,还是和香港人眼中总是打架、斗殴、偷盗的印度、巴基斯坦人相比,泰国人在香港故事中,总被诉说得很少。然而在大历史中,居于昔日繁华中心九龙城近50年的他们,真的没有故事可说吗?
过埠新娘
Vita的妈妈有六个兄弟姐妹,七人中,如今有五个都在香港。七兄妹出生在泰国北部以农业为生的彭世洛府。“是乡下地方。”Vita 说。她只在七岁时跟随妈妈回去过一次,虽然庙很漂亮,但人们住在一打雷下雨就会停电的木屋,蚊子也非常多。“你有没有看过《鬼妻》?”这是一部取景阴暗的泰国恐怖片。“就是那种木屋。”她说。
穷人家的女孩常以远嫁来寻找出路。而在20世纪70年代,香港正兴起过埠新娘风潮,刚好撞上Vita妈妈和几个姨妈的青春年少。香港开埠时,男多女少,又尚未开放大陆新移民,就有不少泰国、越南、印尼女子到港相亲。媒人会在两边都打好招呼,再让女孩子搭飞机过来,双方见了若合适,就结婚。先嫁过来的是Vita的大姨,妈妈跟着来玩,也生起了嫁人留下的念头。
Vita说,她们在泰国见到的华人往往比较富有,皮肤也比较白皙,泰国女孩子们就比较愿意嫁华人。而香港是移民社会,九龙城原是潮州人盘踞之地,和说广东话、客家话的社群作区分。刚巧,在泰国华侨中,也有不少祖籍潮州的家族,后代的女孩子仍然会说潮州话。语言相通,彼此相亲的好感就加了不少。
Vita的妈妈就这样嫁了过来,用半年学会广东话,但是不识中文字。不过乡下人,本来也不认识泰国字,所以不要紧。爸爸做装修工人,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妈妈则在家里帮人做衣服,补贴家用。生活稳定了,妈妈再买机票给小姨、舅舅们过来旅游,有本的就一起做生意,女孩子相亲嫁人,男孩子打短工,逐渐都聚集在九龙城。
从70年代到80年代初,这一批过埠新娘主要都来自贫穷的泰东北,也有少数来自泰北。泰国大致可分为四部,泰中、泰北、泰东北和泰南。泰东北的语言接近老挝,菜色也和今日我们熟悉的主流泰国菜不同,例如冬荫功汤(台称冬阴汤)可以是白色的,称为“家乡冬荫功”,这也是九龙城最早兴起的泰国菜系,服务泰国社群而不是香港人的“家乡泰国菜”。Vita记得,生活稳定后妈妈从泰国聘请了几个佣人姐姐照顾她和两个弟妹,佣人都是来自泰东北,而泰语就像是中文的普通话,是不同地区的泰国人用来沟通的工具,所以她能听得懂泰东北话和泰语,会说的则只有泰语。
贫穷人家无法供养孩子读书,但都会送孩子去学一门手艺,所以这些过埠新娘个个都有谋生的本事,例如Vita妈妈会做衣服,舅舅会煮菜,姨妈会按摩,还有的人学的是化妆、剪发等等。到了Vita上小学时,家里已经能够负担起一间杂货店的开销,妈妈和两个姨妈开起了香港第一间泰国杂货店“三姐妹杂货铺”,利用机场近在咫尺的优势,从泰国空运咖喱、指天椒、泰国人参、泰国沙爹、泰式虾酱、泰国龙眼、泰式粉面,乃至于各种泰式日常百货。因为是独一家,九龙城的泰国人就靠这些来煮出家乡味,生意十分兴隆。没过几年,Vita的表哥也开了一间杂货店,全家人的生活都好了起来。
不过,并不是每个过埠新娘都像她们这样幸运。服务九龙城百年的慈善机构乐善堂就有几位受助人,是当年嫁到香港而婚姻不幸的泰国过埠新娘。除了异乡生活难以适应外,丈夫家暴,或是婆媳关系难处理等等,都是潜在的危机。一些过埠新娘结婚生子后,实在不能适应香港的生活,又重返泰国,但男方必要留下孩子在港,新娘只能孤身返乡。Vita就接触过这样被留下的孩子,他们长大后希望学习泰语,到泰国去寻找妈妈。除此之外,还有未嫁就被骗得血本无归的,媒人两边骗钱,拿走护照就消失了,女孩子只能被迫滞留在香港,等亲人朋友来营救。
远嫁始终有风险,在异乡落地生根更不是易事,直到80年代中后期,泰国经济逐渐好转,九龙城才不再有新的过埠新娘。
寨城内外
那个年代,除了嫁过去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泰国人长期留在香港,那就是从启德机场入境后,直接往西走一走,进入司法真空的三不管之城,九龙寨城。九龙寨城曾被称为“黑暗之城”,因为城中鱼龙混杂,黑帮横行,出名的就是黄、赌、毒。香港政府在1987年统计过寨城的人口,约有33000人,但寨城的面积却只有26000平方米,算一算,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十多层的大厦毫无规则地挤在一起,几乎是墙贴墙,居民靠私拉电线和水管来满足基本生活需要,抬头是粘满蜘蛛网的、黑压压的电线,低头是阴沟中窜出的老鼠。城内只有几口井供应干净的饮用水,商业公司就趁机涌入,私自打井泵取饮用水,卖给居民。当时的香港政府提供的服务,只有邮差送信和清洁工来收走垃圾的服务,还有香港警察不时的巡逻。
寨城之所以会如此,最早源于1898年中英租借条约的争议。九龙寨城本是清朝驻兵之城,但其位置刚好在九龙界限街以北的不远处。当时英国人要求租借99年的土地,就是从界限街一路往北画到深圳河以南。当时签订条约的李鸿章坚持,即使英国人租地,也要允许在寨城里的中国官员可以“各司其事”,但又不得“与保卫香港之武备有所妨碍”。字句模糊之余,一年后,时任港督亲自率兵把寨城内的五百多个清兵全部驱逐出境,但又没有再做他用,一直搁置。城内从此就陷入主权含糊不清、行政司法接近真空的状态,直到1994年完全拆除为止,都是如此。
这种状态,为一些没有长期居留签证的移民提供了栖身之所,不少早期的中国大陆移民都在寨城生活过。Vita的舅舅Anuchat也曾在寨城中工作。“当时寨城没有人管,有些人没有签证,或是来旅行之后不想走了,就到寨城里去。”今年已经60岁的Anuchat说。他在1980年到香港来探望几个嫁过来的姐妹,包括Vita的妈妈,先到新界的上水做藤条、雕花的工人,之后就进了九龙寨城,在里面一间修理电线和插头的小作坊工作。
初时,他也没有工作签证,只能偷偷做一阵子短工又回去泰国,过半年又飞到香港,直到1984年,寨城里的一位传奇老板娘改变了他此后的人生。这个人就是70年代嫁到香港的泰国女人黄珍珍。今时今日,在香港提起“黄珍珍”三个字,几乎无人不知是九龙城最出名的泰国餐厅的名字。从太子道西进入九龙城,最明亮的大招牌,就是黄紫色调的“黄珍珍”。不过,今日的黄珍珍本人早已回到泰国养老,店铺和招牌都卖给了香港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了,唯有已经自立门户的Anuchat和几位大厨,还保留著当年的手艺。
寨城街道狭窄之极,所幸在90年代拆除之前,有文化保育人士手绘了街道图,还制作寨城模型,让Anuchat能回忆起当年工作的位置。但他不记得街名,又或者那条街本身就没有名字,只能指出是在“中间”,而黄珍珍的餐厅则在“后面”,距离很近。“我一收工就走过后巷去那边吃饭,就跟她熟了。”
就像Vita说的一样,黄珍珍也是泰东北人,做的是“家乡泰国菜”,起初在家里煮,一盒一盒地卖给城寨内外的泰国人。后来赚到了钱,就出到寨城外面去,到离机场最近的启德道租个店铺,学做香港人和西方人喜欢的“经典口味”泰国菜。黄珍珍见Anuchat为人勤奋,也有煮菜的天赋,就帮他做担保人,申请七年的工作签证,还在寨城外给几位大厨买下一栋独栋房屋做宿舍楼,一人住一层。80年代,月薪就有5500港元,年终双粮,年年加薪,到2011年,工资已经涨到14800港元。除此之外,黄珍珍还给他包吃包住,还包一年回泰国三个星期的来回机票,如此好福利,Anuchat一口气为黄珍珍工作了26年,经历四次搬店铺。26年间,他也顺利拿到香港永久居民身份,在香港娶了一名泰国女子,生下两个孩子,也就是Vita的表哥表姐。
当年在香港很难买到泰国进口食材,黄珍珍全部都从泰国空运,即使这样,也赚到盆满钵满,可谓经历了寨城最热闹兴旺的年代。他还清楚记得当年的价格,80年代,一锅冬荫功汤卖45港元,明炉鱼最贵80港元,都是寨城里的香港人来吃。即使后来九龙城开了其他餐厅,香港人也比较爱光顾黄珍珍,“比较高级一点,菜又美观”。黄珍珍的招牌菜是Anuchat当年发明的“港式泰国菜”咖喱蟹,“因为香港人不如泰国人可以吃那么辣,所以放少少的辣,不同于泰国的配料,小孩子也可以吃”。这菜式到了今日,已经是九龙城数十间泰国餐厅必备的菜肴。
生意最兴隆的那几年,他11点到3点做午市,晚上6点到凌晨1点做晚市,16个大厨一齐上阵,一天卖掉300斤咖喱蟹,一天净收入13万港元,除去成本,最少都有一日8万的赚头。
树大招风,一间泰国餐厅做到这地步,寨城内外的黑帮终于盯上了这块肥肉。“他们来收管理费、保护费,你不给,他就搞事。”Anuchat说。他常常见到在黄珍珍餐厅的后巷,放着黑社会的棍棒刀具之类。“有时黑社会进来,一张桌子坐一个人,坐满了,客人进不来,他们一人就要一瓶啤酒,这倒是有付钱……但客人进不来,就没生意,亏钱。”有几年,晚上十点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些人总来黄珍珍餐厅做这种“问候”仪式。Anuchat还见过一次,他们用布包了几块石头,从餐厅的玻璃门外直接扔进去。“真的很恐怖,里面桌子椅子什么都砸烂了。”他说。这样工作,不害怕吗?他说,怕,但是,“在里面这么久,都习惯了,见得黑社会多”。
寨城在1994年完全清拆,这一切都成为过去。Anuchat也离开了九龙城,到新界的大埔去开泰国餐厅,只是如今进货方便多了,只须打个电话到九龙城的泰国杂货店,对方就可送货上门。寨城清拆三年后,香港回归。大量居住在寨城内外的九龙城居民移民海外,店铺清空,住宅放售。再过一年,运营了超过半个世纪的启德机场也正式关闭,和机场有关的一切地名都被迫更改,地标“富豪机场酒店”改成“富豪东方酒店”,Vita喜欢的“机场隧道”也改为“启德隧道”。九龙城作为人口最密集的商业中心、运输中心的时代,也随之过去了,但没有走的,是泰国人。
我这一代泰国人
和上一代不同,1981年出生的Vita,在九龙城度过了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和她一样的这些混血青年,被称为“泰二代”,往往对自己究竟是泰国人还是中国人有着模糊的认同。
“我是在妈妈的店里,听启德的飞机声长大的。”Vita说。
妈妈的店在城南道,泰国人和香港人都会光顾,Vita从小就会在店里做作业,和朋友玩耍,作业做完以后,就会帮妈妈卖东西。她和妈妈一样,都会说泰语和广东话,但妈妈不识字,她在香港读书,当然认识中文和英文字。“有些香港客人来,就说想做冬荫功,我就问舅舅,写下食谱,冬荫功怎么做啊,咖喱蟹又怎么做啊……我就帮客人挑选食材。”泰国人多数信佛,讲究积善德,卖不完的食物都会送给衣衫褴褛的过路人。Vita就是送饭的信使。
尽管在九龙城的时光十分快乐,但一旦进入香港本地学校,Vita就感到文化差异带来的不便和歧视。小学时,同学就不跟她玩,到了中学则变本加厉地欺负她,连老师也不喜欢她。长大以后,Vita回想,觉得其中的原因在于彼此不了解文化的差异。“例如泰国文化教导孩子不可直视长辈,就连从长辈身前经过也要躬身,但是香港的学校氛围很西化,老师会觉得你不看他的眼睛,就是不尊重他,或是觉得你不专心。”
泰国女孩爱美的特质也让她在学校备受嘲讽。妈妈会做衣服,连校服也是自己做,务求合身,用柔顺剂洗得香香的,再熨好,才可以给Vita穿。泰国人认为香味代表幸运,所以每天洗完澡还要擦爽身粉,头发也绑得美美的。“我的同学会问我,你天天都要抹香水吗?学校不可以抹的。”老师见到她的头发辫子,觉得她不是在上学,是在开个人秀,会生气地训斥她:“你不如剪了它吧。你不要搞这么多事了。”因为这些事,她常被老师骂“读书多好都没有用”,那时她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这边厢被香港同学老师责骂,那边厢,她也不讨泰国的老婆婆喜欢。中学时,她有一次在表哥的杂货店帮忙,一个不识字的泰国婆婆让她帮忙看看一袋食物的标签写什么,但她却看不懂,被婆婆骂她,“小小年纪就不愿意帮助别人”。她觉得委屈,自己是真的看不懂泰文,只会听说读,不会认字,可是百口莫辩。“当时我就觉得,是啊,我是泰国人,怎么不认识泰文呢?”中学毕业后,她跟父母争取了半天,终于回到泰国去住了一个多月,专心学泰文。
如今的Vita已经是泰文、英文、广东话和普通话的多语老师,在九龙城拥有自己的补习学校,还主办每年在港泰国人的最大节日:泼水节。泼水节在每年4月举行,相当于泰国的新年,寨城清拆后重建的寨城公园和贾炳达道公园,就成了泼水节巡游的起讫点。这一天的中午12点半,Vita会带领大家穿著漂亮的泰国传统服饰,头戴花环,从公园出发,沿着城南道、龙岗道和南角道这个“泰国城”区域一路巡游、跳舞,直到2点,回到公园,晚上再分两次出来泼水庆祝。
这是Vita每年最重视的节日,但是却一度受到香港政府的阻挠。她记得在2015年的时候,香港旅游发展局的人不允许他们在香港过泼水节,因为“这不是中国的节日”。Vita很气愤,她质问对方:“我在香港出生,拿中国特区护照,有香港身份证,也流着泰国人的血。那我是香港人还是泰国人?你是歧视我这个香港人,还是歧视我这个泰国人?”她还举出反例,“香港也有人庆祝圣诞节、万圣节,很多都不是中国的节日,我们不是共融的社会吗?你不可以扼杀在这里长大的人。”对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七天之后就通过了泼水节的审批。
Vita觉得这是泰二代必须面对的共同问题。“我们做共融的活动,就是想更多人认识我们的文化,才不会像我们一样,因为文化不同,所以小时候就被欺负。”
这种敢做敢想的作风,已经和第一代到香港的泰国人完全不同了。Vita在香港的泰国长辈们,多数都是温吞、低调的佛教徒,只在九龙城泰国人多的地方活动,舅舅Anuchat广东话不好,连尖沙咀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去。
糅合了泰国与九龙城性格的这一代人,就像是Anuchat为香港人特别设计的微辣咖喱蟹,或是一些泰国餐厅发明的其他“泰国没有的泰国菜”,榴莲炒饭、芒果炒饭……这也让人想到居住在九龙城的泰国人那混杂的宗教信仰,泰国四面佛、潮州人的观音、香港人的关公和黄大仙、泰国的泰王,都分享同一个神龛,庇佑着同一户人家。
说是青年人,Vita也已经37岁了。九龙城已经有很多的“泰三代”、“泰四代”出生长大。随着泰国旅游业的发达,已经没有年轻女孩会因为经济因素而嫁到香港。
“所以移民潮已经结束了?”记者问。
“是反过来了。”Vita 说。
这几年,她的补习学校有越来越多香港人来学习泰语和泰国文化,想要退休之后到泰国去养老。“毕竟在香港生活很辛苦,要不停工作,房子也没有泰国大。”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规划,在九龙城的小泰国,如Vita般的泰国移民们还是充满活力地生活着。
那泼水节可以不用去泰国了哈哈哈,坐个车到九龙城寨去过
有不少泰國餐廳
意思是現在的九龍城還有很多泰國人?😆(好像沒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