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9日,为期六天的柏林色情电影节在 Monarch 酒吧落下帷幕,最佳短片、纪录片、剧情长片三个奖项各有归属。热闹的电子音乐响起,嘉宾观众们把酒言欢中包含着颇多不舍,空气也弥漫着暧昧。我非常有幸作为参展导演亲历了这次电影节,也是电影节历史上第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嘉宾。
“色情”这个字眼在当下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包含着各自的意涵,在有些国家它会是资本、商业的汩汩泉源,在另一些地方却可能招致祸患,当然在更多时候,它被当做社会污垢,被蔑视、不齿。
和大多数中国大陆的孩子一样,我其实很早接触色情资源。早期通过长辈们私藏的录像、光盘,后来又使用更为便捷的互联网。但真正看到色情作为艺术的陈列还是到了国外。
2007年开始,我拍摄的关于同志运动的纪录片受邀参加很多影展,我发现这些影展的手册上但凡标有“18禁”的影片很快就被售光。我心想“靠!我也得拍个18禁的!”
没等到我拍出来,我的片子就被“80禁”了(连80岁的观众也不能看。)2014年,我的纪录片《彩虹伴我心》被无缘无故从网络上下架,我打电话给视频网站,对方问我影片中有没有色情内容,我连忙解释说没有。挂电话之后,我不禁反思自己的回答:就算有又如何?作为公民连这点表达的自由都没有?
当然,这在依然缺乏网络信息分级制的国家,又何谈信息自由?正是这份对于色情的愧疚,让我更加坚定要为之添砖加瓦的决心。2016年,我终于有机会做了一部《胡同震动》(The Hutong Vibe),在北京的短租房里,建构起这个精巧的性爱故事。它不仅是关于色情,也更是关于沟通的话题。
这次的电影节,我在柏林见到影展创始人尤根·布鲁宁(Jürgen Brüning),他胖胖而柔软的身体与温柔的说话口吻非常协调,讲起关于色情、电影的东西眉飞色舞。
“因为你的片子是放在《拉拉色情短片》里,所以会放三遍”。我没太懂,拿到手册发现其余片子就放两遍,拉拉片放三遍是政治正确的特殊照顾?
等到开场的时候才感受到柏林之神奇:三场影片被第一时间卖光光,哪怕第一场被安排在周三中午,第二场则是周四午夜。而第二场甚至因为超售不得不临时加映。我不禁想起来航空公司的做法,登机之前突然告知你“抱歉您的航班因为超售,给您安排了下一班飞机”。还好主办方没有像美联航那样从影院里把观众拖拽出来。
三场交流都充溢着满满的热情。对于非常女权、非常酷儿、非常艺术的柏林来说,拉拉色情短片集简直就是为这座城市量身定做,我感觉自己下半辈子可以一直拍拉拉色情片在柏林放都不愁观众。
放映之外,影展还有各种周边活动:派对、工作坊、表演⋯⋯ 影展的大本营,Moviemento影院处于柏林目前最时髦先锋的新克尔恩区 (Neukölln),中东人、酷儿、先锋艺术家融合在这里,影展的场地也集中于此。离影院不远的性爱俱乐部 Ficken 3000 自然成为影展官方的“休息室”。每夜观影的嘉宾、导演、观众在结束之后大都聚会于此,这里空间不大,楼上的酒吧可以豪饮狂舞,楼下的暗室则情欲涌动,不辜负一整天的活色生香。
在影展你总可以看到尤根·布鲁宁的身影,无论每天有多忙碌,他都会过来跟大家打招呼。组织影展的同时他也是一位资深制片人,仅在2017年的柏林电影节,就有他参与制作的三部长片入选,包括加拿大传奇导演布鲁斯·拉布鲁斯 (Bruce LaBruce) 的The Misandrists 和 Ulrike's Brain,以及台裔导演郑淑丽的Fluidø。这些影片的先锋手法和超大尺度令人惊叹。可以说尤根是给我们这个时代宽衣解带的人,既要挣脱传统观念,又要与资本主义对抗,这是否一项艰难的工作?我们跟他聊了聊。
坡坡: 除了是电影节的创办人外,你也是电影制片人,你是怎样开始拍摄电影的?
尤根: 1980年代初,我在纽约拍摄第一部短片。而我的第一步正式电影是我在电影院工作时完成的。那时我想拍一些独立的另类电影,就和演员们在电影院讨论拍摄方向,然后一起制作。那时候没有数码拍摄技术,我们只能用最便宜的方法拍。圑队二十人先决定题材,那是关于国家、家乡的题材,德文称为 Ima, 每人还要用一段音乐来表现,毎段片六至十分钟,拍毕后组合在一起。我们把电影交给柏林电影节,并在1984年播放。
之后,我们想拍部更长的电影,尝试向德国电视台申请电影项目。他们很喜欢我们的计划书,问可否拍一段十分钟的片段作试片。试片成功,我们得到一笔十七万马克的资金,非常可观,1986年我们拍了一部长片。
后来,电视台说要签合约,他们说我有组织能力,于是我成为制作人。1988年我移居美国,住在水牛城,非常接近加拿大边境,经常去多伦多,接触一些有趣的制片人。我们打算跟三藩市、西雅图的电影人合作。三藩巿的朋友交给我一份计划书,我们给了他们一些资金开拍电影。我请了在柏林的朋友协助,并把电影送交伦敦电影节播放。后来纽约的朋友形容它是安迪华荷式电影。它在电影节播放,也在德国找到发行商。但当时,独立电影很难找到影院播放。那部片在1991年完成。
后来,因电视台限制太多,我决定停止跟电视台合作。我回到柏林,第三部电影在洛杉矶拍摄。资金一万五千马克,十二天内拍完。可以想像压力之大。电影拍完后,我获邀参加柏林电影节。电影非常成功,并在美国,法国和德国上映。此刻,我仍认为自己是制片人。我制作了多套电影、纪录片,越来越多人找我制作。我也去了日本,跟当地制片人倾谈一些实验性电影。
但我想制作色情电影。我在1995年开了一间色情电影公司。我有朋友在艺术学校修读,主修解构色情艺术。我们一起拍,一起选角。我们当时不知道如何发行色情片。就去柏林的地下会所,找色情片发行商。电影发行后非常成功,人们非常疯狂,认为这是很新鲜的尝试。我们紧接著讨论应否拍第二套?其后五年的时间,我们拍了很多色情片。
坡坡: 柏林色情电影节是如何开始的?
尤根: 2001年,我不再在电影公司工作。我计划开拍一部色情片。选角时,有好多人申请。我们还接受了柏林杂志访问,同时在同性恋博物馆举行男同性恋色情片的展览。这说明那时就有很多人关注这方面的知识。
2005年,我留意到越来越多人拍摄实验色情电影。我想不如把他们聚在一起。我跟电影院联络,又找色情片发行商。有间电影院叫 KANT , 他们愿意成为节目场地,所以笫一个色情电影节在 KANT 举行。但我不希望是酷儿电影节,我想做的是包含所有的性取向,所有的性倾向。刚开始时,是有好多主流色情片参加我们。因为这是人们第一次可在公共空间讨论性,讨论性幻想。虽然今天人们可在网上看色情片,但我仍想在公共空间讨论。有很多媒体注视着我,有些人说只有老年人会来我们的电影节。但现实是,很多年青人参加,很多女性参加。
坡坡: 哪类电影能被选在电影节播放?有何标准?
尤根: 标准就是我们喜欢的电影——我们比较主观,我们来决定哪一套有趣。选择的电影不一定很露骨,我们播不少纪录片,例如日本的性工作者,墨西哥的老年性工作者,为何在性行业工作,各种人的性欲,不同年代女性如何看待性的,等等等等。电影也不只是关于性爱。
坡坡: 那节目如何反映性别平衡,如何反咉社会议题?
尤根: 我之前为柏林电影节工作,很多人投诉柏林电影节播很少女性电影。的确,应该有更多女性拍摄电影,应该有很多电影讲跨性别,有色人种,性幻想,恋物等题材。事实上,这些题材也确实有越来越多人在拍摄。我们收到的投稿一直在增加。影片不限于欧洲,也有亚洲、拉丁美洲的电影。电影永远多元化,包含不同题材。例如,恋物系列,有吻高跟鞋的片,这是性别概念不能完全应用上的。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在电影里某种性欲获肯定,所有事都不成问题。
坡坡: 你入行以来整个色情电影行业有否改变?
尤根: 随着科投进步,很多大影院倒闭,人人在家看色情片,也导致影片质素下降。另外还有非法色情片公司提供免费色情片。这影响了整个行业,人们不再付费看色情片。
而在专家会议上,很多人指出色情片情节并不现实,人们想看真实生活中的性。即便小型色情片商愿意制作更多不同种类的影片,由于资金短缺,如何可持续运作公司,公司能否生存也令人担忧。我认为资本主义会把所有多元化的事物给停止。我们必须变得更强,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坡坡: 你怎様看亚洲的色情片发展?
尤根: 毎种文化都有自己表达性的方式,就像日本禁止在色情片显示性器官,就我而言,显示性器官及性高潮射精的一刻是有趣的。欧洲有法例禁止在片中展示体液,所以我们必须剪走这样片段。在当代中国的电影中,虽然不能显示插入的画面,但裸露却是允许的。我们拍色情片在选角时,会给申请人填问巻,了解他们对片种的喜好。申请人常常表达不愿跟亚洲人性爱。
(范坡坡,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酷儿导演,纪录片作品有《彩虹伴我心》、《来自阴道》等,曾获香港同志影展玲珑大奖。现居柏林准备拍摄自己的第一部剧情长片。)
因为亚洲短?
啊,為什麼申請人多不願與亞洲人性愛?感覺文章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