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老人来到我、德雅和老爸前面,我们仨拿着鱼蛋烧卖,有点傻眼。
“不好意思。”我拉着德雅向后,让路予他。他实在是太胖了,通过不了,我是这样想的。
圣诞老人却不为所动,说出我的名字:“何乐。”
国安男的职责原本就是监视我们,以防逃脱,也许是他的职业本能嗅到了不对劲。
我吓一跳,更惊人是,圣诞老人也一拼说出了德雅和老爸的名字:“张德雅,何广良。”圣诞老人声音低沉,有点像《铿锵集》内声音经过特别处理的受访者,我无法相信有任何人类的声音是这样的。说话时,他的脸部肌肉抖了一下,却因为假胡子和特别浓厚的脸妆,看不清他容貌。
我们还意识不了这是什么回事,站巷子尽头的国安男已一个箭步往这边冲——国安男的职责原本就是监视我们,以防逃脱,也许是他的职业本能嗅到了不对劲。
圣诞老人又说:“别呼吸。”
我一愣,感觉德雅的手微微握紧了。
“什么?”老爸也忍不住问。
问题的答案却立即现身了⋯⋯
“卟—!”就像香槟开瓶的声音,圣诞老人的衣服下忽然冒起白烟,吱吱腾起。我嗅得一种洗洁精般的碱性气味,下意识明白到圣诞老人刚说的是什么,即以手掩鼻,同时也盖着德雅。老爸见状,也急忙掩鼻。
圣诞老人身上的白烟有增无减,鼓胀的衣服下,仿佛藏了十几个烟雾弹似的——我没有想过,我这随便乱想的假设是真有其事,只见圣诞老人把身上套衣脱下,露出挂在两边,一个又一个的灰黑小罐瓶。每一个小罐瓶也百花齐放地喷射着那些白色烟雾。我赫然明白圣诞老人声音为何会如此怪异了,只见他一手把圣诞帽和假胡子扯下,露出原本的真面目——那张特别浓厚的脸妆根本不画在皮肤上,而是一个在塑胶质地画出来的花纹——由始至终,他都戴着一个防毒面具!
我看出她故意往人多的方向钻,慎防有人跟着我们。我想起还在后巷里搏斗的国安男。
圣诞老人按动手上的某个装置,招牌声音响起:“呵呵呵!圣诞快乐!”
原来也是预先录好的装置!
小巷子这时已被白烟填满,能见度骤降为零。
国安男不愧是天朝精挑细选的特种人士,情况危急至此,仍临危生智。只见他一手抓起身边的小贩车上,一块沾满了咖哩汁和豉油的毛巾,无畏污秽和沙门士菌,掩在鼻子上,我猜这是遇到火警用湿毛巾盖鼻的同一原理。同时间,国安男伸手往衣服内袋探去——其姿势正是电影中那种拔枪的感觉!
什么情况?!
千钧一发,我所看见的就在这个关节眼上截住了。
白雾中突然涌出了一个同样戴防毒面具的人,伸出左右手,拉走我和德雅,接着又一扯傻更更站在原地的老爸。我们仨在白雾里前进,只知道双脚移动,却无从判断实际走了多长的距离。小巷子明明并不长,那雾中乱窜却像一万年般的长。
我本来就是个不太会游泳的人,闭气这功夫实在不行,也许我才忍住十秒钟,也许更长时间,我感觉肺部快要衰竭了,再走不动,却看见白雾中的巷子里躺着好些来扫街的无辜市民,他们此刻都倒卧地上,不省人事。
我知道,只要多吸两口这雾霾,我将会落得如此下场。
终于,有着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眼前白茫忽然消散了,视觉中央的一点光向外扩展,变成了可以看得清的画面——尖东喷泉广场,我们还在这。我们冲出了小巷了。
只见她领着我们来到一个混凝土地基,突然曲腰,掀起地上一块圆形铁板,那是下水道的盖子。
大批市民此刻正站在小巷前指指点点:“哗,搞什么?”“拍电影吗?”“是小贩车起火吗?”
那个迷一般的防毒面具人士,脚下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他一直拉着我们的手,穿过人群,欲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我这才看清这位蒙面怪客的模样,只见他身材瘦削,不高,防毒面具的扣带后是长长的头发马尾。他是个她!
她脱下防毒面具,随手丢在旁边的喷水池里——苏珊!
天台归英派的苏珊!
“你不是死了吗?”我冲口而出。
“一言难尽。”她脚下并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先离开这里。”这时我们已穿过了广场,进入一个商场。我看出她故意往人多的方向钻,慎防有人跟着我们。我想起还在后巷里搏斗的国安男。
“她是谁?”德雅问,我看出她的脸上有点在意。
“之前禁锢我的人。”我却无从说起,居然学习了苏珊的口吻:“一言难尽!”
我看到德雅的脸有点不悦,然而这根本不是处理女性之间胡乱猜忌和吃醋的最好时机,我只着眼于她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我们穿过商场,来到科学馆附近的一条马路。我说科学馆,当然是以三十年后的标准来回忆,皆因现在我们眼前的还是一个土地。
我原以为苏珊这蛮有派头的救援行动,最终点一定也考虑周详,大概有一辆车子等着我们什么的。岂料她一股脑儿的跑到工地里,在水泥槽子和铁枝中找寻着什么。说找寻也不对,那是因为我是惧怕而直觉苏珊在找寻,事实上,苏珊很知道她的去向,只见她领着我们来到一个混凝土地基,突然曲腰,掀起地上一块圆形铁板,那是下水道的盖子。露出的,当然是黑漆一片的下水道。
“下去!”苏珊很急。
“慢着!”我犹豫,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我们为什要下去?你为何突然冒出来了?而且你把我们救出来了,也不代表我们要协助你啊!我们两边都不帮!我们想离开这一切!We want out!”
听得我的一轮咀,苏珊只重申:“下去!”
“可是—”德雅也万般不愿。
“即使要逃,天大地大,也不用逃进下水道里当土拨鼠啊!”老爸这时候也忍不住说了,很像我会讲的话,不愧是他生的。
“下!去!”苏珊气急败坏,只差没把我们踢下去。
我们居然像个乖小孩的言听计从,首先我,德雅第二,老爸殿后的,爬到那黑不见底的下水道口中。
德雅最后一个下来,口水道铁盖“刮—”一声移回原位。
曾听说圣诞和新年是平安的节日,即使是在二战战场,那天晚上的战壕中也会有两军共组的足球比赛。却于一九八四,圣诞新年,战争来临了。而我却糊里糊涂地回到了战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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