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粉红经济，中国企业的暧昧与疏离

2015年末，厦门。华语天后张惠妹的“乌托邦世界巡回演唱会”正在这座海滨城市举行。27岁的林一和他的朋友们早早进场，能感受到“来看演唱会的gay不少”。当张惠妹唱出写给同志的歌曲《彩虹》时，一面巨幅彩虹旗在现场传递，引发包括林一在内的歌迷们的尖叫、欢呼；大萤幕画面随即切换到观众席上的一对同志，张惠妹还鼓励他们，“亲一个”。

这面达7500多平尺的彩虹旗是内地目前最大的LGBT（注：lesbians, gays, bisexuals, 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缩写）旗帜，赞助商来自blued。blued是时下中国最热门的同志社交APP，已有超过2000万用户，完成了B轮3000万美元的融资，目前市场估值3亿美元。

据LGBT资本公司（LGBT Capital）估计，内地同性恋人群数量约在8500万左右，而其年均购买力高达4600亿美元。

张惠妹演唱会主办方回应端传媒查询称，“绝不是出于商业目的，我们只是希望把爱传递出去”。在这次演唱会中，主办方主动找到blued合作，并由其出资制作彩虹旗，暖场视频中播放了blued的宣传视频。“我们是有特别关注到观众中的同志群体”，主办方表示。

意识到中国LGBT人群带来的巨大商机的，远不止张惠妹演唱会主办方一家。据LGBT资本公司（LGBT Capital）估计，内地同性恋人群数量约在8500万左右，而其年均购买力高达4600亿美元。而敏锐的中国企业也早已开始采取各种方式，来讨好中国同性恋人群，试图在这愈加壮大的市场中分一杯羹。

2015年6月26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做出历史性裁决，规定同性婚姻在全美所有州均合法化。随即，中国企业也紧跟趋势，推出了各种造势活动：天猫的logo变成了七色猫；海尔发布彩虹冰箱海报，百度优酷等互联网企业也表明态度，支持同性婚姻；P2P公司宜信旗下的网贷平台宜人贷与blued合作，披上了彩虹旗。一时间，看起来中国的企业已经张开双臂，准备迎接LGBT人群。

此前的2015年4月25日，中国上海曾开创性地举办了第一场LGBT人才招聘会，包括IBM、谷歌、福特汽车、IPG在内的企业均积极参加。但参与招聘的17家企业中，只有一家中国企业：blued。

“在LGBT招聘会筹备阶段我们给非常多中国本土知名企业发出邀请，很多HR经理很感兴趣，但他们告诉我们，‘邮件转给老板了，但他没有回复’”，大会主办方称，“对公司高层的领导人来说，也许这个人群太陌生，中国老一代的人没有认知”。

在中国，希望加入“粉红经济”大潮的企业不少；但在看似开明的行销手段背后，对于明确表态支援LGBT人群权利或LGBT平权运动，这些企业又小心翼翼，格外谨慎。
生活在广州的凌波是一名同性恋者，34岁，媒体业者。凌波年收入在20万人民币以上，有自购住房和一辆尼桑牌汽车，“我喜欢买有设计感的衣服，也有喜欢的牌子，像SAUCONY什么的”。现在，他正在计划自己4月和7月去往泰国和台湾的旅行——在像凌波这样收入良好，职业不错、有消费能力的同性恋人群身上，中国企业看到了巨大的商业机会。

“商家对同志的友善度会影响到我的购买选择”，凌波说，“因为反正都是买，为什么不买跟自己族群粘合度高的呢？”

根据非牟利商业平台WorkForLGBT提供的中国首个LGBT群体生活消费调查报告显示，有超过50%的LGBT人士居住在省会城市，平均月收入达到12098人民币——根据这个结果的描绘，LGBT人群虽不算有钱人，但收入比中国民众的平均值略胜一筹。这份报告由全球调查公司YouGov与其联合发布，是有史以来针对单个国家最大规模的LGBT人群调查。

而在这个前提下，报告中有48%的受访者表示，如果有商家 / 企业推出了支持LGBT群体相关政策法规，将会对他们的购买决定产生至关重要的积极影响。情感因素似乎在其购买决定上占据了重要位置。“商家对同志的友善度会影响到我的购买选择”，凌波说，“因为反正都是买，为什么不买跟自己族群粘合度高的呢？”

嗅到商机的中国企业趋之若鹜，其中不乏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腾讯的身影。

2015年情人节，中国电商巨头淘宝网（taobao.com）在其页面推出赞助同志伴侣前往美国结婚的活动。这项活动最终获得了超过100万次点击，并成功帮助7对同性恋情侣在洛杉矶注册结婚。与该活动共同推出的，还有淘宝网面向同性恋者的旅游线路促销，包括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化的美国、加拿大、法国、荷兰和纽西兰。

当端传媒向淘宝网查询是否开始关注中国的粉红市场时，发言人强调，“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一次性的市场和品牌推广举措，主要都是对同性恋人群的志向和梦想表示尊重，突显淘宝网作为一个‘万能’的网购平台的多样性”。当问到未来会否针对粉红市场展开更多的行销策略和行动等问题时，淘宝网并未作出回答，显得非常谨慎。
而另一家电商巨头当当网（dangdang.com）的CEO李国庆则通过一则微博表达了立场。在他上传的一幅当当网宣传海报中，两名男生牵手背对镜头，醒目的粗体字在海报上写道：我怕有色眼光，但我敢认真去爱。

“我仍然希望大家能够看到这张海报所表现的内容——包容、理解和公平也是敢做敢当的态度。在这个充满著虚情假意的时代，无论是谁，只要敢真实去爱，就应当获得喝彩。”李国庆表示。

但因为未通过广告审查，这张海报并未在当当网的任何官方渠道得到使用。
2015年，中国本土科技公司腾讯在QQ for Apple Watch的产品中推出了彩虹旗元素，被外界普遍理解为腾讯对基于LBS的同志社交的关注。端传媒记者多次致电及邮件询问腾讯公司对此的态度，腾讯公司PR陈小姐告诉端传媒记者，“已经向腾讯相关部门寻求回答”，但最终腾讯方面拒绝作出回应，称“不能提供回复”，并要求在报导中不要提及腾讯。

商业的推动对中国的同志们似乎是一个双赢局面，商家从中试探更多的盈利机会，而LGBT人士则享受到了专业的服务和在商业行为中的广泛曝光；但这样的推动，似乎还显得曲折而缓慢。

“如果粉红市场脱离了LGBT群体需求本身，它纯粹就是另外一个盈利的市场，那这个市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WorkForLGBT创始人、中国粉红经济市场大会发起人毕信乐对端传媒表示。

面对中国本土企业对于LGBT群体的暧昧态度，毕信乐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因为他接触到的中国企业对于这个群体缺乏认知，同时中国的传统文化背景让它们不太愿意开口表态。

“但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想要拓展市场、走向海外，不能回避LGBT这个问题”，毕信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