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最后的365里路

总统大位几无悬念,力拼国会过半的完全执政,才是2016台湾大选,蔡英文真正的最后一哩路。
2016年1月14日,台湾,民进党总统候选人蔡英文出席「点亮台湾每一里」桃园市造势晚会。
2016台湾大选 台湾 选举

屏东枫港,艳阳天,选前最后一个周六清早,数百村民已经在蔡英文老家附近的德隆宫前聚集,等待蔡英文到来。两个枫港阿嬷在兴奋的等待之余,对端传媒记者吟了一首台语自创歌诗:

“枫港本是好所在,出了英文是好人才。

学问地灵拢没歹,带领台湾有好将来。

枫港出了女总统,全国百姓有眼光。

英文理政人认同,给咱的台湾有希望。”

(歌诗大意:枫港本是好地方,出了英文好人才。 学问出身都不错,带领台湾有好将来。 枫港出了女总统,全国百姓有眼光。 英文的治理人人认同,让我们台湾有希望。)

“欢喜喔,咱枫港人做总统。一个女孩子毋(不)简单!”阿嬷忘情高呼。

选情冷 但票还是要开出来

4年前,选战之初,蔡英文在鹅銮鼻灯塔前,发表“台一线”造势的出发演说,沿着这条贯通台湾南北的公路一路向北进军。4年后,选战之末,她再次启动台湾尾走到台湾头的旅程。

这趟行程号称“点亮台湾最后一哩路”,从蔡英文的老家屏东枫港出发,一路向北。行经高雄、台南、嘉义、云林、南投、彰化、台中、苗栗、新竹、桃园、新北市,在选前之夜回到台北。

人们依旧簇拥着蔡英文,喊她“小英总统”,但态度并不疯狂。比起2012,蔡英文一点一点地改变着:她的演说语调平淡依旧,但多了难以察觉的温度;传统上民进党大老几乎人人台语流利,但乡亲如今已经习惯蔡英文的国台语夹杂;她的客语更加流利。表情添了些生动。

这次,蔡英文即将成为台湾第一任女总统几无悬念,但她这最后365里路的任务,是说服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让民进党完全执政──这是15年前陈水扁执政以来,绿营支持者挥之不去的梦靥──跛脚政府的痛苦,千万不能再重演。

“国会一定要过半,给小英好作代志(台语,指让小英好做事)”成了扫街车队一路对乡亲的千万叮咛。

蔡英文自选战开跑以来,一直保持与对手20%的稳定领先。实力悬殊之下,让蔡阵营有余裕往中间选民靠拢,频频抛出原住民、新住民、人权等分众性的议题,对于国民党一再在“两岸关系”的议题上纠缠,也已经有了一套论述。

4年前竞选团队刻意摆脱绿色,用黄和桃红的主色调来表现“台湾第一女总统”的新鲜感,他们费心为蔡英文的拜票行程塑造成“妈祖出巡”的意象,企图激起选民热情。但4年后,这种热度已经不必刻意操作。

如果说上回蔡阵营担心选情不热,选战思维还在尽量催出基本盘,这次大选有2014年“九合一地方选举”大胜的战绩在前,蔡英文自选战开跑以来,一直保持与对手20%的稳定领先。实力悬殊之下,让蔡阵营有余裕往中间选民靠拢,频频抛出原住民、新住民、人权等分众性的议题,对于国民党一再在“两岸关系”的议题上纠缠,也已经有了一套论述,这套说法至少先一步得到了美国方面的肯认。

知名设计师聂永真都会文青风格的竞选主视觉,和过去民进党的文宣美学极大不同。淡绿和接近黑的墨绿,都不是在乡村讨喜的颜色。冷调都会感违和地出现在台湾乡间,如同这次选情。

“冷。”是这一路各地人士给端传媒记者一致的答案,也反映在往年选举街道上必定纷杂的竞选海报与旗帜已不复见,“但是票还是要开出来。”负责大台南操盘的台南市副市长颜纯左对端传媒记者说。

南台湾没有悬念,2014年底的九合一大选,浊水溪以南的民进党阵地几乎坚不可摧,国民党一路从民心对马政府的不满,洪秀柱“一中同表”主张对南部立委选情的冲击,到3个月前临阵换将的自乱阵脚,让一些在南部实力坚强的蓝营立委畏战。几乎全面弃守。除了屏东钟佳滨以及嘉义蔡易余还与对手激战,民进党喊出云林以南“全垒打”的气魄。

选前最后的“超级星期天”,台南前所未有的一次挤进3组候选人短兵相接。在“九合一选举”中被民进党攻下的嘉义市,周日下午的文化路圆环前挤满支持者,鞭炮声不断。

2016年1月14日,台湾,蔡英文的支持者参与桃园市造势晚会。摄: Anthony Kwan/ 端传媒
2016年1月14日,台湾,蔡英文的支持者参与桃园市造势晚会。

小英勤跑艰困选区 盼助立委选情一把

也不全然是总统拉抬立委选情。蔡英文过于都会的形象,在乡村不容易得到共鸣。寻求连任的民进党籍立委候选人刘建国在位于斗六的云林县立体育馆举办造势大会,挤进5000人。31岁,下了工自行前往支持的水电工李先生向端传媒记者表示,自己很满意刘建国的服务,所以特地前来支持。但对于“蔡英文哪里好?”这个问题,仿佛过于抽象,他一时答不上。

台中市也是九合一大选民进党新攻下的城池,8个选区其中有4个选区稳定领先。在第三选举区(龙井区、大肚区、乌日区)参选的陈世凯,对上在本区经营多年的颜家二代颜宽恒,是指标性的激战区。蔡英文扫街队伍行经沙鹿埔子里,这个颜清标家族的根据地,出现唯一沿路空无一人的荒凉景象。但台中的操盘手,党内“新潮流系”大老利锦祥相信只要青年返乡投票,陈世凯赢面就很大。

客家大本营的桃竹苗,一向是绿营的艰困选区。苗栗依旧很冷,但新竹市在九合一的新斩获,以及新竹县一席和前县长郑永金合作,令外界十分瞩目民进党是否能再次成功复制陈明文模式;惟此举也被人诟病,民进党依旧重复利益交换的“旧政治”。

只是这样的“旧政治”仍有不可抹灭的影响力,车队在郑永金大本营竹南行进,用客家话和乡亲催票,鞭炮及烟火不断的气氛热烈。一位在地人士和端传媒表示,国民党候选人林为洲就没有这个气势。蔡英文“客家妹”的身份,再加上来了新竹至少20次,其用心程度对乡亲来说“很有用”。

民进党在最后喊出政党票告急,用意并非要瓜分进步社运政党的票,仅是对自己的支持者叮咛不要配票,把该有的盘开出来而已。

一名小英总部幕僚

4年前,蔡英文必须从和苏贞昌在激烈初选中险胜才得以出线,为了平衡党内派系大老,提出一份更多为寻求派系妥协的不分区立委名单,当时备受批评。

4年后,蔡英文在民进党内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让她可以提出另一份名单,前8位排名都是专业人士,几乎占掉“安全名单”的半数。民进党呼吁:“政党票一定要投给民进党,让优质不分区立委进入国会改革。”

但大环境也改变了,2014年初的太阳花运动,开出了新兴政党的空间,“时代力量”夹带着太阳花明星光环异军突起,在泛绿的老一辈选民心中,成了“台湾有救了,要让年轻人出头天”的投射。尤其对光谱更偏独的南部选民来说,政党票配票的效益更为明显,反而瓜分了民进党的基本盘。

一位小英总部幕僚私下向端传媒记者表示,民进党在最后喊出政党票告急,用意并非要瓜分进步社运政党的票,仅是对自己的支持者叮咛不要配票,把该有的盘开出来而已。

“如果没有配票效益,民进党这次一定过半,”“智慧交易所”执行长洪耀南对端传媒记者分析。“有就会非常危险。”

2016年1月14日,台湾,民进党总统候选人蔡英文出席「点亮台湾每一里」桃园市造势晚会。 摄:Anthony Kwan/端传媒
2016年1月14日,台湾,民进党总统候选人蔡英文出席「点亮台湾每一里」桃园市造势晚会。

但配票也有南北差异,相较于北部的时代力量风潮,一位高雄市府幕僚对端传媒表示,基进侧翼和绿党的李根政(为“绿党社民党联盟”不分区立委名单排名第二)都是扎根于高雄的小政党,的确会瓜分民进党在高雄的政党票;而台中参选的洪慈庸气势看涨,是否会连带拉抬时代力量在台中的政党票进而影响民进党,利锦祥低调表示,大家各自努力。

“我们本来自己家里都在配票,但现在小英说告急,所以都回归了!”台南延平郡王庙里面,一群相约来支持蔡英文的退休高中老师,热烈的和端传媒记者说。

一位早上固定到南投中兴新村公园散步,过去属于国民党黄复兴党部、海军陆战队退役的王伯伯,装作毫不在意的跟端传媒记者说,“谁当总统都好,只要为人民想就好。”但深聊后还是哀叹不已,“马英九离人民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国民党已经没有人真正忠于三民主义。”

无论如何,王伯伯的心情显示,过去蓝绿结构五五波的台湾选举,如同“民主内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15年前民进党执政,有一半以上的选民担心即将台独而造成台海动荡,但15年后,政党轮替已是见怪不怪的常态。

蔡英文踩紧两岸关系“维持现状”的底线,台湾社会逐渐不再因为民进党执政而恐慌“飞弹会打过来”,中国这个外部因素在这场选举少见的不明显,民进党已经可以自信喊出,“国会过半,让小英好做事”的内政主张。

“好吧,就让民进党这次完全执政,看他们有什么能耐,”一个台北的计程车司机蛮不情愿地说,“以后不管谁做不好,都再也没有任何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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