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2015年，网红成了中国互联网热词。什么是网络红人？顾名思义，因互联网而获得巨大的声望、影响力，在某一个圈子甚至整个社会成为大众偶像的人。在网络世界，他们的形象造型、话语和行为生活方式，乃至亲身介入的一些事件，受到网民关注，媒体讨论，街头热议，他们本人在现实生活也可能因网络上的追捧而成为公共人物，进而具有更多活动和言说的空间与资源。2015年年末，随着港星郭富城在微博上高调晒出新晋女友是一名美貌的网红模特，万达首富公子王思聪的女友是“网红”两个娱乐事件的爆出，大陆娱乐圈又掀起一波对网红女孩的热搜和大起底，原本属于中性的“网红”一词，再次与整容、眼球经济、电商和网络推手这些流行热词相结合，光怪陆离，不一而足。
但是，只有漂亮的模特和流行文化中的娱乐达人才可以做网红吗？ 商业的喧嚣泡沫之外，我们是否可以更全面地解读中国网红文化形成的经济与技术土壤？是否可以更加准确地解读网络上下，现实与虚拟中国社会的悄然变化？
端传媒用四篇连载的形式，力图呈现一个更深刻和多元的互联网生态，帮助读者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网红”，也会梳理网红经济和批量生产模式，解读如何成为一名网红。
“你有自己的偶像吗？”
“我说是我老公，你会打我吗？”
“你吸引你老公的地方是什么？”
“长的好看呀。”
“容貌对女人非常重要吗？”
“当然，就像钱对于男人来说一样。”
“女孩穿衣服给谁看？”
“就穿给男的看啊。”
“我穿给自己看啊…”
“别闹了。”
以上是端传媒记者与情感作家杨冰阳在采访中的一段文字节选。
32岁的杨冰阳是一位网络红人，网名叫做“ayawawa”，网友昵称她“娃娃”。她写了五六本情感方面的著作，出版商有中信、新星等中国知名的出版机构；在微博上，她拥有260多万粉丝；在微信上，她的公众号有将近95万的关注者。
杨冰阳让众多的女性粉丝笃信她们一直渴望的“事实”——“做女人是很幸福、很happy、很占便宜的事情，女人有非常多的我们自己不知道的性别优势。”
“男人呢，江山、美人——要么两者都有，要么两手空空。江山打拼下来，美人就有了；江山拼不到，美人也不会有。”杨冰阳解释，“但是女人，你至少可以拥有其中一个，你要事业也可以，要家庭也可以。进可攻、退可守。”
“我们把社会上的人分成一二三四，最差的是啥都没，第二档有家庭、没事业，第三档有事业、没家庭，第四档家庭、事业都有。男人只能在最后两个档里选，女人可以在中间选。”杨冰阳补充，“女人是保本收益，他们是风险投资。”
“我的点儿赶上了”
杨冰阳在自己的家中接待了端传媒记者。那是一片位于天津市区的高档别墅院落，记者从停放着保时捷跑车的地下车库进入，杨冰阳已经化好淡妆出来迎接。她穿着橘粉色的天鹅绒运动套装，手上戴着硕大的钻戒，皮肤白皙，身材窈窕，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她成名是在2001年。那时候家用电脑尚未在大陆普及，去网吧打游戏或者泡聊天室，是中国年轻人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之一。杨冰阳在以男性用户居多的“猫扑”（mop）论坛上贴出了自己的照片，其长发飘飘的清纯形象一下子引起轰动，成为众多网友的“梦中情人”。
她在猫扑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网络事件，譬如宣称自己智商145、匿名攻击张曼玉的外貌等。她的照片曾被山东某报纸盗用为子宫肌瘤广告的形象代言，于是粉丝组成“女神亲卫队”，到该报的新闻网页大量发帖留言，使得该报一度无法正常工作，只得道歉了事——那是网络水军的雏形。
争议也纷纷而至。杨冰阳称自己是“人肉搜索的第一批受害者”。在彼时，尚未有经纪人团队来参与网红的炒作和商业策划，“你想我那时候一个19岁的姑娘，老底都被他们挖出来的”。如今，在百度上以“ayawawa”、“黑历史”、“扒皮”等关键词进行搜索，仍然可以得到数千条结果。
但是她抓住了互联网带来的机遇。成名之后，杨冰阳开始以两性情感为主题写作，出书若干，上电视做情感节目嘉宾。她自称28岁那年与门萨俱乐部（国际智商俱乐部，加入需通过智商测验）的成员王鹏相识，并且“闪婚”。先生与她一起筹备淘宝店铺，售卖护肤化妆品，迅速将名气变现。
她的淘宝店铺在2015年的“双十一”活动期间，营业额是阿里巴巴美妆店铺的第三名。
杨冰阳的解释是“我的点儿赶上了”。“什么火的时候我就在玩什么。猫扑火的时候，我在玩猫扑；天涯火的时候，我在玩天涯，”还有后来的博客、开心网，到现在的微博、微信。
“如果你相信‘找到好男人才能让自己获得幸福’”
现在，杨冰阳每天都会收到三千到五千条粉丝留言，向她咨询情感问题。一位31岁的单身女性网友向端传媒记者表示，“如果你相信‘找到好男人才能让自己获得幸福’这一个命题，那么相信娃娃（网友对杨冰阳的昵称）没有错”。
80%的咨询者都是女性，从十几岁的中学生到六十多岁的退休阿姨都有。杨冰阳的助理将这些留言整理出来，一条一条念给她听，她再进行点评，助理把她的口述用录音笔记录下来，整理成文字，再发到微信公众平台上，让粉丝们看到。
一位27岁的北京女孩向她求助，说自己“名校研究生，身在帝都家境优越”，十年来一直痴痴等待在美国投行工作的初恋男友，希望对方能给自己婚姻。而男友却仅仅要求她到美国来做他的工作助手，毫无结婚之意。
“这个男孩子很有可能是一个gay，”杨冰阳在微信上直言不讳地回复，“你等到他的几率很有可能是零，即使到最后运气好，等到他，也是等到了一个做大房的机会。”
“当你浏览过10个万以上的案例，你一下子就会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类型的。”杨冰阳对端传媒记者解释说，“这女孩年龄有点大，有点急，素养比较好，是名校的研究生，有钱，在北京条件优越——这是最容易被gay盯上的。Gay是不会进行亲职投资的。他就会找有钱、学历偏高的类型。”
“亲职投资”是杨冰阳经常使用的心理学名词，指的是“交配前，两性为交配而做的付出”。为了吸引那些愿意进行亲职投资的男人，女人必须要提高自己的“MV”，即Mate Value（婚姻市场价值），降低自己的“PU”，即Paternity Uncertainty（亲子不确定性）。
杨冰阳总结，对于一个男人来讲，MV的衡量标准主要有八项：年龄、身高、长相、财富、智商、情商、性能力和长期承诺；而女人来说，MV的八项标准则是年龄、长相、身高、罩杯、体重、学历、性格和家庭环境。
而她觉得，PU就可以简单地理解为“男人的安全感”，“也就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可靠不可靠”。
因此，女人不要穿太暴露的衣服，不要混迹夜店，不要穿比基尼和其他男人合影，不要总发喝酒的照片，而是要“走路不疾不徐，笑容抿嘴就好”，要“懂得体贴他人”，“要矜持，要自爱，要明理”……
同时，女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爱你的男人身上”，“要在最青春貌美的年纪里提升自己”，“要像个女人多穿裙子，多梳妆打扮，保持小蛮腰和好皮肤。”
还有，女人不要“踩雷区”，比如“讽刺对方的性能力、看不起对方母亲、对前任恋恋不舍”等。
如果能做到以上，杨冰阳觉得，这个女人的情路一定会顺利美满。
“我说的都是事实，每句话在社会上都可以得到验证”
她向端传媒记者展示了她的书柜，大多是心理学和生理学方面的书籍，比如《物种起源》、《第三种猩猩》、《表观遗传学》、《大自然的猎人》等。她靠大量的阅读专业著作，总结发展了一套自己的情感理论。她也会看看同行的书，比如在大陆非常流行的情感专家乐嘉、陆琪、庄雅婷等。
“你看看我的书架，我说的肯定不是瞎说的。”杨冰阳说，“我说的都是事实，每句话在社会上都可以得到验证。”
她最欣赏的夫妻相处模式是习近平与彭丽媛那样的。“习主席对彭丽媛是充满保护欲的，他老婆落后他两步，他都要伸手把她接过来，而且是很自然的。”杨冰阳喜欢看那些有关习彭二人的报道，“可以看到彭丽媛对习近平是充满了崇拜，嫁的是可以驾驭她的男人，非常欣赏、非常崇拜的。”
“那么男强女弱是不是男女间唯一的理想相处模式？”端传媒记者问。
“是不是上大学就是唯一的出路呢？还真不是。可是上大学比较保险，比较稳妥。这个也是一样的。”杨冰阳回答。
“时尚圈的审美是吸引不来男人跟你好的”
反对者对她的理论嗤之以鼻。“那个什么PU、MV，感觉就是让姑娘自己把自己往货品上靠，”一位豆瓣网友评论，“姑娘健身、化妆、打扮自己，应该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卖得更好。”
“她的理论把女人的价值完全建立在男人身上，”一位居住在北京的女性网友对端传媒记者说，“适合那些没有经济自主能力、有点小姿色、想靠男人过好日子的女人。”
随着杨冰阳在两性情感方面成为了诸多女性的“知心大姐姐”，她过去在网络论坛上的历史也逐渐被遗忘，粉丝更熟知的是她现在的形象——有一个高帅富老公，一儿一女，幸福美满的家庭。
在如今的人们眼中，拥有这些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杨冰阳在2015年11月新成立了淘宝店铺，专卖服装，自己充当模特。
“有很多个直男（指异性恋男人）陪我挑衣服。”杨冰阳说，她的店铺第一批衣服款式是四个直男充当顾问挑出来的，因为“女人喜欢穿的衣服和男人喜欢看的衣服，真的不一样。”
“你要买一件正儿八经的、可以见男神的、哪怕婆婆很讨厌也挑不出毛病的衣服，同时还要兼顾到好看。”杨冰阳解释。
她觉得，“平胸加长腿”的时尚圈审美，“是吸引不来男人跟你好的”，因为“对女性有亲职投资的男性，他们是要大胸的，宁可对方腿短。”
2015年12月，杨冰阳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关注娃娃让你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的文章，收集了大量网友在践行杨冰阳的理论之后的收获。
有很多女性表示，她们在“积极运动”、“嘴甜崇拜”、“努力提升颜值”、“学穿衣打扮化妆”、“永远正能量满满”之后，“感情浓度更高了”，甚至有人声称杨冰阳是她“整个命运的转折点”。
“这样的女性才符合男权社会的标准啊，”一位网友评论说，“然后就有一批有一批的女性被训练出来，讨好男权社会。”
杨冰阳没有回应，她或许觉得粉丝的声音已是最好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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