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体的维纳斯

男体的维纳斯,美而光明,不落影子。
图:Wilson Tsang / 端传媒
风物

[天光前告白]生命中那些不可捉摸、不停变幻的形而上或下的情感与性感。

图:Wilson Tsang / 端传媒
图:Wilson Tsang / 端传媒

M 是 W 的反面。他是肉体的,形而下的,高大白净,酷爱运动,时常开朗地笑,笑起来十分的好看。而当他有心事忧伤难过时,俊俏得一脸无辜,也像在窗口停歇避雨的白鸽。但对我而言,他又是植物的,感受不到他的荷尔蒙对我的刺激。疑惑而遗憾的,他从未引起我的爱欲。因此,他像是女身的阿波罗,男体的维纳斯,美而光明,不落影子。

他像天使一般出现,抓住我的尾巴,从深谷直直飞起。

第一次进剧团,他已热情而主动的搭讪。那种热度,甚至有点不真实,有点过火。巨蟹同样敏感而脆弱的水象气质,也许是他本能地跟我相吸、又始终保持亲密的距离的原因之一。害怕得不到回应,害怕回应不温不火,或过冷过热。讨厌丑陋,讨厌伪装,以及任何的咄咄逼人。

更重要的,M 来自工科,是大气系的系草。他和他女友,系草配系花,像童话般让人嫉妒,却又觉得本该如此。他们一个来自中国最南的广西柳州,一个来自最北端的黑龙江佳木斯,各有着少见的古老姓氏:蒙和房。虽是同级,他们一个在长江以南石头城大学的本部读强化班(自然是因为成绩特别优异),一个住在长江北的分校区。一个天真,一个聪慧,两个都不惹尘埃似的,悠然,超然。

一个人跑,才是真正的长跑,因为能体会到长跑的精髓──孤独。

自从那个雨天把我从鼓楼带回,M 就多了一个责任,以他无比积极的生活态度,带我走出我所宣称、但从未对他说清的情感陷阱。他的那幢宿舍楼,就在我们前面。有一个学期的时间,我成了大气系男生宿舍的常客,就像从文学院转了系一样,跟一班不修边幅、聪明但不计较的工科生玩耍逗乐,为的是尽可能远离 W。

下午下课后,M 就在宿舍楼下,敲几下手中的白瓷碗,大声对着八楼的阳台喊我的名字,邀我一起去操场长跑,然后去饭堂打饭,去他宿舍吃(他喜欢避开人流最多的活动)。这种时候,有种羞愧,仿佛被人认了做恋人才有的这般亲昵,公开曝光,殊不知是天真得有点傻的大男孩诚心的友情善举。另一面却在心里暗暗高兴。

就这样,我喜欢上了长跑。由 M 领着,到逐步自己一个人跑。M 说,一个人跑,才是真正的长跑,因为能体会到长跑的精髓──孤独。

就这样,我喜欢上了孤独。在长跑的最累的一刻突袭降落的孤独,又在转瞬间,几乎同时释放出阴郁的香气。那一定是安多芬的香气,正足以治疗荷尔蒙的混沌。

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周围的环境,情感的依恋迟早会熬尽彼此的宽容。然而,人在孤独的时候也可以火花四溅,快活无比,看着灯火就感到温暖,吹到凉风就感谢大地。

大操场在山脚下。那山矮矮的,包围起校区的未建设的荒地,是天然的屏障,也是课余闲暇可以深入探险的地方。在天未黑之前,在昏黄交接之际,跑完十圈八公里,山就暗下去,我就朝着已亮起点点灯火的宿舍楼群走去,仿佛从外太空回来,心里的痛慢慢稀释。

原来,一个人是不能跟另一个人相濡以沫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周围的环境,情感的依恋迟早会熬尽彼此的宽容。然而,人在孤独的时候也可以火花四溅,快活无比,看着灯火就感到温暖,吹到凉风就感谢大地。

于是,从心里原谅了 W。不过,我需要多一点时间回到他身边。

回到宿舍,W 埋头在暖黄的枱灯光里写信,头发垂下,贴到信纸上,仍旧裹着那一件红色外套。他一定是在跟哪个女孩子写着心事,或许顺便把我的事也一并长篇大论了一番。读过他信的人,知道他能将情感冲突幻化为一通带着哲学分析和情感牺牲的道理,这对他一点难度都没有。无论写的人,还是读的人,都喜欢那种被长长久久延绵不断的文字缠绕着的痒痒的感觉。

见我进来,他抬起了头。我没有打招呼,但一学期来第一次接过了他的眼神。他的眼,是熟悉的温柔、锐利、聪明,还多了一层阴沉。他也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W 这学期见我完全不理他,故意跟别人热乎应酬,还只邀另外室友看话剧,在联谊宿舍聚会时,大谈 M 和大气系的趣闻轶事,他看起来并不快乐。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我像吃了亢奋药一样的怪异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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